第四五四章 蓋棺定論,恭喜乾皇(6k)

從餘子清看到老乾皇,老羊直接道破對方身份的那一刻,餘子清就知道,事情會變得特別麻煩了。

他還沒跟老乾皇說一個字的時候,就知道這傢伙是個瘋子,不是瘋子干不出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那個跟精神分裂似的新乾皇。

這父子倆,不用驗血脈就知道,肯定是親生的,絕不會錯。

那個瘋批孝順仔若是知道他爹要幹什麼,那肯定會盡心盡力地幫助他爹實現理想。

餘子清猜的沒錯。

當玉圭里某一個頻道,忽然開始出現聲音,以如今玉圭的覆蓋範圍,與日俱增的持有人數。

再加上有限的頻段,那麼,就必然會有人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當老乾皇的聲音出現的那一刻,事情就註定了向著不可阻擋的方向進行。

尤其是當大乾最近大搞封殺,不准人談論老乾皇不好的地方,還封不住的時候。

這種驚天大瓜,會讓所有人都爆發出極大的熱情,古神來了都別想阻止其傳播了。

新乾皇這個多年都沒聽到過他爹聲音,沒法膝下承歡的孝順仔,當然會第一時間跟進。

他已經想了很久了,想了很多很多。

甚至他爹的起居注,他都看了好幾遍。

甚至看這個東西的時候,他都沒刻意背著人。

有人說起了,最多也只是會感慨一下,新皇登基之後,整個人就像是瞬間成長了,竟然還會老老實實的學習他爹的一些優點了。

新乾皇恭恭敬敬對著牌位叩首,那扭曲癲狂的表情慢慢收斂,眼中彷若深淵一樣的神光也緩緩褪去。

「最近外面鬧騰的還是很兇麼?」

黑暗裡,一個人影走了出來,低聲道。

「回陛下,依然傳的很兇,有鼻子有眼,錦衣衛壓不住。

因為受到影響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不算當年荒原上死去的那些無歸屬的遊民,大震的人也不少。

大離受到影響,跟大震交戰,跟大乾交戰,死的人也不少。

便是大乾內部,都壓不住的。」

黑影有句話沒敢說,他其實都知道,傳聞里的那些事,八成都是真的。

若非老乾皇曾經是乾皇,在大乾的威勢極強,還是天下有數的頂尖強者,再怎麼保守估計,那也是明面上保底前三之列。

沒這些前提,老乾皇早就被打成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道大魔了。

沒看最近琅琊院都極為低調麼,根本不在這種事上插嘴,裝作不知道。

只要發表意見,甭管說什麼,最後都一定會演變成不是反對就是支持。

要麼就是給老乾皇洗地,要麼就是將老乾皇打入邪道。

琅琊院不想參合,那就只能裝作不知道,而這本身其實就印證了,已經再次傳開的傳聞,肯定有不小的比例是真的。

「既然強壓不住,便無需費力了。」

新乾皇靜靜的吩咐了一句,揮了揮手。

「你自己走吧,早點離開吧,說不定還能保住一命。」

黑暗裡的人略微有些遲疑,他不知道新皇這是在說真話,還是在試探。

他跟隨新皇多年,為新皇暗中辦事,自是多少有些了解,新皇不太正常,難以揣測。

但轉念一想,他也不值得讓新皇試探。

他跪伏在地,三叩首。

「屬下告退。」

黑影悄悄退走,新乾皇也沒再做什麼,演戲演的久了,多少都會受到影響。

仁厚的面具戴久了,已經多少長在了臉上,多殺一個人,少殺一個人,並不影響什麼了,還不如大度點算了。

而且,就如同他的父皇一樣,他也不在意了。

整個世界,此刻都開始亂套了。

餘子清去虛空之前,就已經把能知會的人全部通知了一遍。

以餘子清的身份,說起這種事情,哪怕是不信的人,也一定會親自去虛空看一眼。

而有實力有能力去虛空的強者,只要出現在虛空,看一眼,就能看到死去的世界拖著長長的光輝尾巴,從極遠的地方,向著現世衝來。

也只需要看一眼,他們就能明白,這根本不是他們能攔得住的東西。

有人開始計算死去的世界墜入現世的時間,推演其墜入現世的地點,然後掐著點開始準備跑路。

大勢力開始做準備,煉化壺中天地,捲走所在的洞天,帶著所有族人和資源跑路避難。

沒有這種資源的勢力,也開始用其他的方法,準備避難跑路。

至於實力不夠還沒背景的小修士,哪怕聽說了這些事,那也只能等死,或者做點小準備,看看會不會運氣好避過了前幾波衝擊。

至於數量最為龐大的凡人,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於,便是聽說了隻言片語,他們也未必能理解會發生什麼。

而這種混亂,尤以大乾最甚。

本來就黨爭激烈,上上下下風氣都歪的厲害,在家消息傳播越來越廣,便是民間,都有人背地裡開始罵老乾皇了。

如今出來這種事,這大勢力小勢力,都敢直接罵出聲了。

大家再怎麼爭,那也是在這個棋盤內爭,現在有人想直接砸了棋盤,那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琅琊院最近二三十年,都一直很低調,內部割裂也越來越激烈。

一座小屋裡,龍虎道人與程凈面相對而坐,龍虎道人面帶憂色。

「我親自去虛空看了一眼,完全可以確定,事情都是真的。

一座龐大的世界,死去的世界,要直接墜入現世了。

沒人能擋得住。

而始作俑者,應該真的就是老乾皇。」

「你帶人走吧。」程凈一臉木然。

「帶去哪裡?基業能帶走麼?能去哪裡?」

「去南海吧,他們肯定願意接收的。

琅琊書庫是火種,院首和那些學子,也是火種。

若是不走,等到想要走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也不走了,我活的夠久了,沒想到,琅琊院內的清理,還沒結束。

許多人都還沒挖出來,這一次卻將他們逼的自己跳出來了。

這些人都是最先走的,你的理想倒是陰差陽錯的完成了。

從未有什麼時候,琅琊院像如今這般純粹和乾淨。

你留下來,也只是白白犧牲。」

龍虎道人有些感慨,他還在勸程凈。

程凈露出一絲微笑,笑的有點嘲諷。

他也沒想到,他費盡心思,為了不出大亂子,也要挖出來琅琊院裡的毒瘤和隱患。

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弄乾凈,因為有些人他是真的發現不了。

但這一次,出現這種完全無法阻攔的大危機之後。

知曉了程凈不願意走,寧願死守琅琊院到最後一刻,那些人便徹底藏不住了。

他們主動蹦了出來,然後收拾細軟,跑路了。

對於一些強者來說,有能力,有方法離開現世,還能守住一方凈土,可以供以修行和居住的地方,直接跑路就是最好的選擇。

托餘子清的福,搞出來的化靈大陣,他們便是帶著個洞天去了虛空,起碼短時間內也不會耗死在虛空。

可以慢慢的等,等到塵埃落定的那天,或者就此慢慢熬下去,起碼不會死。

程凈最大的願景,就這麼稀里湖塗的實現了,他只覺得諷刺。

他也沒有去攔著那些人,其他願意走的,那也是人各有志,攔不住了。

他知道,今天就已經有人開始聯繫大島上的舊友。

便是一個世界墜落,再怎麼樣,也不會直接墜落在南海大島那邊。

而那裡匯聚著普天之下最聰明,學識最高的人,再加上現在想去的院首,到時候加起來三四十個院首級別的人物,想想就可怕。

這些人若是群策群力,再加上有大島洞天作為退路,怎麼樣都能有極大的機率能扛過去。

退一萬步說,就算那邊抗不過去,大兌其實也是退路。

當年的大兌,都能直接將整個大兌疆域封印,脫離現世。

如今再來一次,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再加上大兌封印的特殊性,他們就相當於陷入了沉睡,時間陷入了停滯,未來總會有再次歸來的時間。

程凈沒攔著其他人,他的目標已經達成,此刻已經做好了跟如今已經乾淨的琅琊院一起赴死的準備。

起碼他這一生,從未負過琅琊院。

龍虎道人躺平了,支著腦袋躺在那,握著個酒壺給自己灌酒,也無所謂了。

正喝酒呢,一道流光飛來,落入龍虎道人手中,他隨意一掃,頓時驚疑一聲。

「咦,新皇傳訊,他說有辦法解決,要請我過去……這……」

「一起吧。」程凈沒有猶豫,站起身。

他們可沒人覺得新皇會在這個時候,給大家開玩笑。

……

大兌,桌子妖怪付出了一張臉,神情有些古怪,其中一個抽屜自行打開,裡面有一張紙。

「宋承越,這個東西你最好看看,應該是乾皇故意給的東西。」

宋承越打開一看,這是一封信,送到大兌的信。

說是天降滅世之災,還跟老乾皇有關,乾皇身為大乾的皇帝,不能坐視不管。

他知道一個方法,可以拚死一搏,所以請大兌派人來一趟,帶著小廟那位一起來觀禮。

宋承越自然沒有猶豫,他其實也沒多慌。

慌也沒有用,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大兌其實是最有把握避開的神朝。

而他的子孫們,肯定也在其列。

他將信送到老張那第三天,真正從大乾送來的信就到了。

……

等到龍虎道人和程凈趕到宮城的時候,大殿里已經不少人了。

大乾各大勢力的代表,琅琊院的代表。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大離來的代表,還有,大兌的人,大震的人。

程凈和龍虎道人打眼一掃,就知道,這肯定不是今天才通知的,而是前幾天,在知道事情之後,立刻就開始通知人來了。

等到人到齊了,一直端坐在上首的新乾皇站起身,神色肅穆,揖手一禮。

「朕先代父皇,與諸位,與天下道個歉。」

大家都沉著臉沒說話,給面子的,也只是拱了拱手,回了一禮。

新乾皇走下王座,來到下面,一路走到了大殿門口,遙望著都城內的熙熙攘攘,亂糟糟,輕聲道。

「諸位便是沒有直接聽到,後面肯定也已經從其他地方得到了玉圭里的原話。

我要說的事情,爾等恐怕已經有人想到了,卻沒敢說而已。

我父皇無論如何,那也是我的父皇。

無論是為臣為子,還是身為乾皇,身為現世一人,我都要拼盡全力糾正父皇的一時湖塗。

父皇做大事,從不惜身,一切都以目標為準。

能阻止他的,只能是讓他無法達成目標。

我欲祭天,希望得到所有人的支持。」

新乾皇左邊揖手一禮,右邊揖手一禮,神態懇切,意志堅定。

此時此刻,便是龍虎道人都有些動容,那些往日裡不是太看得上新乾皇,身後有大勢力的朝臣,此刻都忍不住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的叩首。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祭天,在這種時候,只可能是一件事。

禪讓。

放棄身為乾皇所能帶來的一切,化作韁繩,套在如同脫韁瘋狗一樣的老乾皇身上。

只有這一種方法,可以達到阻止老乾皇達成目標。

只要能套上韁繩,老乾皇若是毀了現世,毀了大乾,最先受到影響的就是他自己。

有了這個巨大破綻之後,他後面無論要做什麼,都再也不可能圓滿。

老乾皇不惜身,但肯定是無法忍受他的最終目標再也無法達成,便是修行,都有了一個永遠無法彌補的巨大缺憾。

眾人萬般語言,到了此刻,其實都有些無法說出口了。

難道說感謝麼?

「只是最後一搏,成與不成,都要諸位輔助了。

有勞了。」

新乾皇再次一禮。

此時此刻,便是平日裡再怎麼看不上新乾皇的人,都開始對其有了發自內心的尊重。

換做他們,他們真未必能做得到。

也就新乾皇如此仁孝,才會如此吧。

一個小會,很快就結束了。

當有了足夠的外部壓力,關係到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時,內部足夠的團結,這一刻,爆發出的力量,是往日裡任何時候都不能比的。

各種事情,效率都變得極高。

區區數日,有關祭天的一切準備,都已經準備妥當。

震皇、離皇都親自趕來觀禮。

大兌甲十四,則帶著毀陽魔來觀禮。

這裡幾乎囊括了天下有數的大勢力的人,神朝、大族大派、兩院、東海等等……

新乾皇登基的時候,不,便是老乾皇登基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大牌面。

新乾皇換了一身新的禮服,面色肅穆,腰板挺直,彷若在登基。

至少在他心裡,此刻就是在登基。

他昂首挺胸,伴隨著祭天樂曲,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登上祭壇。

一副鎏金捲軸在他身前緩緩的攤開,他手執線香,三叩十二拜。

起身之後,在心口一划,鮮血咕咕而出,他以指代筆,在捲軸之上書寫。

「大乾宗室,不肖子孫,敬告天地。

荒原北部,大日凌空,喪生無數,乃吾所為。

勾結諸神,禍害蒼生,乃吾所為。

邪法亂世,迫害修士,乃吾所為……

……

引死去之世,墜入現世,乃吾所為。」

祭壇之下,觀禮眾人,神色複雜。

大乾朝臣,已經有一些感覺到痛心了,他們痛心疾首,胸口彷若憋著一股氣,卻什麼都做不了。

如此仁孝的新皇,除了威勢、實力比不上老乾皇,其他地方,還真的都比老乾皇強。

至少朝臣們過的最舒服的日子,就是新乾皇登基之後的日子。

他們明知道真相是什麼,此刻卻也沒人能出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仁孝新皇,為了給老乾皇套上韁繩,就只能自己先把所有的鍋給背起來了。

所有傳了幾十年的各種傳聞,都要先給老乾皇撇清關係。

如此才能給老乾皇套上韁繩。

否則,若是以如今的情況,民怨沸騰,國運波動,根本不可能套的上去的。

而此刻,祭天時說的所有一切,也都隨著玉柱開始傳播到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

若是蓋棺定論,新乾皇便是禪讓了,以後恐怕也沒好日子過了。

這口……不,這些黑鍋,就足夠壓死他了。

新乾皇語氣誠懇,眼中飽含熱淚,從未有什麼時候,他是如此堅定了。

他在做最正確的事情。

而這個正確的事情,又正好跟他要做的事情完美的重合,再無任何一絲疑慮。

甚至於,他演到了最後,演到了面具徹底長在了臉上,變成了他的臉,變成了真的。

再也無人能反駁了。

「此上種種,皆為吾所為,與吾父皇無關。

諸般罪孽,皆加吾身。

吾自感無顏執掌大乾,無顏苟活於世。

今日,便禪讓皇位於父皇。」

話音落下的瞬間,新乾皇身上的氣息,便開始急速消退。

他緩緩的轉過身,看了一眼眾人,尤其是看了一眼被甲十四抱在懷裡,被紅布蓋著的牌位,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一絲髮自內心深處的笑容。

「以後,便有勞諸位了,朕,先走一步,望諸位,望天下,都能順利渡過此劫。」

新乾皇身上開始燃起了火焰,他的生機,開始燃燒,他的一切開始燃燒。

滾滾氣浪,化作狼煙,沖天而去。

再也不可能有一次祭天的規格,如此之高了。

以一個神朝皇帝為代價。

震皇面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離皇也是如此。

大乾朝臣,齊刷刷的跪了一地,不少人都是眼含熱淚,砰砰的叩首。

這一刻,他們是真的認同,新乾皇絕對是最有擔當,最有決斷,最仁厚仁孝的一位乾皇了。

新乾皇親自祭天,又以自身為祭,那他們所有擔心的事情,都再也不需要擔心了。

而毀陽魔親自到場,就一定能保證新乾皇是真的死的徹徹底底。

天下所有大勢力都到場,便是匯聚了天下氣運。

這是把事情做絕,做到極致了。

一定能保證,這個韁繩,可以死死的套在老乾皇的脖子上,老乾皇自己也無法拒絕,無法抵擋。

新乾皇昂首挺胸,臉上帶著微笑,坦然赴死。

他在火焰之中,慢慢的化作狼煙,沖天而去,直到徹底的消散,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這一刻,裹挾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偉力,開始降臨虛空,降臨在老乾皇身上。

餘子清手握一個玉圭,遙遙對著現世的方向,揖手一禮。

從今天開始,無論新乾皇到底是不是個瘋批,都已經不重要了。

凡事論跡不論心,餘子清也不準備再告訴任何人,新乾皇其實是個瘋批。

他轉過身,看著老乾皇,面帶微笑,真心實意的行了一禮。

「恭喜乾皇,重新登基,恭喜乾皇,有如此仁孝的兒子,羨煞旁人。」

老乾皇那波瀾不驚的眼神里,開始浮現出一絲波動。

若只是禪讓,他根本毫不在意。

他不接受,誰也無法勉強他。

餘子清讓他全程聽了玉圭,全程跟進了過程,老乾皇本身都沒覺得怎麼樣。

反正到了這一刻,他想做什麼,都已經來不及去阻止了。

但是當新乾皇以身為祭的那一刻,老乾皇的眼神就變了。

他不可能攔得住了。

身為皇帝,一言九鼎,一言定生死,只要肯付出代價,身為大乾的皇帝,想頒布任何命令,其實都可以去命令。

當新乾皇以身為祭,頒布最後一條命令的時候,便是最巔峰的一言九鼎,歷代乾皇,無人能達到這一步,大乾神朝無人能改。

老乾皇再怎麼跳出,他都改不了自己的出身,改不了他曾經是乾皇這件事。

如今,便是他,也絕不可能更改這件事的結果了。

說難聽的,他沒資格拒絕。

最強的一次祭天,所化的無上偉力開始落下,落入到他的身上。

大乾神朝之力,大乾國運,開始重新加持在其身上。

他的實力,在此刻變得更強了。

也從此刻開始,他承擔起好處,也要承擔起責任。

也是從此刻開始,跳出來的老乾皇,被他的孝順仔拋出的韁繩,死死的套在了脖子上,將其粗暴地拉回到了現世。

甚至於,他現在想要突破十階,都必須回到現世。

他來不及選擇,也沒得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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