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懵了兩秒，望向顧慎。
後者的眼神便給了他答案。
答案很簡單，早已經呼之欲出一一。
死了，當然是死了。
被強制覺醒，反覆刺激，如果進化失敗，精神怎麼可能還有所留存？顧慎在萊茵城看到了一整船的屍體，那些人就是【深海】反覆刺激之下的產物!
靈魂破碎，只剩肉身。
對於人類族群而言，千分之一的死亡率，其實大可以接受。
只是。
這個數據，真實麼？
顧慎還沒有親眼看到桑洲窟內部的情況。
至於【深海】給出的報告，他根本就不相信。
主系統在第一次「升級」之後，就開始掌管五洲一切事務……它明顯已經誕生出了屬於自己的「意識」，至少它知道該如何利用規則，讓五洲議會放心，這報告里的數字，相差千分之四，但真正的【深海】連百萬分之一的誤差也不應該有。
它知曉一切!
更知道，這份報告是拿給五洲高層看的!
「亞當先生，其實拋開這些數據，讓我覺得有趣的是你剛剛的用詞。」
顧慎望著眼前的男人。
「你剛剛說了『獅醒』」
獅醒是東洲的技術，這項法案最早就來自於陸承的研究。
老陸死了。
獅醒技術被秦夜拿走。
到了源之塔，這項技術重新被啟動，只不過在這麼多年的秘密研究之後……它的名字早已經不叫獅醒，中洲學者就樸實無華的稱呼其為「超凡覺醒技術」。
一個中洲人，喊「獅醒」，實在有些古怪。
「哦？喊『獅醒』有什麼不對麼？」
亞當道：「這本來就是東洲開發出來的，最開始的名字就叫『獅醒』……只可惜研究了八成，創作者崩殂，於是就有了中洲學院的狗尾續貂。」
整個實驗室里，都是中洲學院裡的超凡學者。
此話一出。
整個實驗室的氛圍都很奇怪……只不過大家已經習慣了亞當的行事風格，臉上浮現些許尷尬之色後，便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對『獅醒技術』了解有限，幫不上什麼忙。」
亞當遺憾地笑了笑，道：「但我清楚的是，如果當初的天才創作者還活著，超凡覺醒的連結成功率還會提高，應該就不會剩下那所謂的千分之五，或許連千分之一都不會有。」
「所有人，都能被【深海】順利覺醒!」
陸承的確是一個天才。
但他是一個不被承認的天才中洲竊走了「獅醒技術」，然後據為己用。
但好在他留下的那杆旗幟，仍然在大都挺立。
花幟。
中洲是五洲中心，號稱「自由之洲」……的確很自由，亞當竟然可以在實驗室里發表這樣的言論，不過這種現象的出現，可能和這個男人腦袋裡缺了根筋有關。
在與女皇鳥翼蝶廝殺之時，顧慎的精神籠罩了整座F區。
包括外牆高點。
所以亞當和沈離的對話，他其實也聽得一清二楚。
「顧慎，這傢伙腦子不好使的。」
沈離也悄悄拽了拽顧慎衣袖，傳音道：「這涸姓亞的，多少有點大病。」
「嗯。」
顧慎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只不過大病歸大病。
雖然這傢伙也覺醒了超凡能力，只不過精神氣息微弱，大概就是初階水平。
這種級別的超凡者，怎麼看出來自己的「真實境界」的？
因為「冢鬼」的緣故，顧慎現在對於這種行為古怪的研究學者，都懷揣著謹慎相處的想法，這傢伙不會是第二個冢鬼吧？
「對了，三位，接下來你們是準備通過F區進入『桑洲窟』內部了吧？」
亞當注視著主螢幕，忽然開口。
顧慎和白袖對視一眼。
他們提前出發的意義·就在於此。
區區一隻超凡生靈，根本不至於引發世界會議……這次會議的真正意圖，在於四洲至高系，對覺醒法案實驗現有進度的窺伺。
當然，各洲勢力還另有圖謀。
一隻蝴蝶，算得了什麼？
「雖然女皇鳥翼蝶的任務結束了，但四洲的超凡者還是會源源不斷來到桑洲窟……從聖城研究所發出求救訊號的那一刻起，四洲救援任務就算是正式開始了，你們會以徹底清除威脅為由，進入桑洲窟。」
亞當緩緩說道：「你們是第一個，很快其他人也都會來。」
「怎麼，你想阻攔我麼？」
顧慎沒有否認，他點了點頭，平靜道：「桑洲窟的入口有很多，除了你的上城研究所，我還有很多選擇。」
「阻攔你？」
亞當笑了，「我有病？」
顧慎認真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神中寫著四個字：你確實有。
「好了·請跟我來。」
亞當帶著顧慎，走到了他的專屬辦公室，這裡相對私密。
顧慎瞥了眼角落的【天眼】。
他彈指將攝像頭打歪，同時以清冢陣紋，將這裡的聲音徹底隔絕。
「連外面風暴教會的那幫人，都攔不住你們，我為什麼要攔。」亞當認真說道：「我想請你幫個忙，如果你們要進去，順帶把我也帶進去。」
顧慎在亞當對面拉了張椅子坐下，微笑道：「你先前不是急著要走麼？」
66a99人三。
亞當說道：「我先前之所以要走，是因為我想活……如果基地被未知生靈突破，我大機率會死得很慘。」
「哦？因為黑銀炸彈？」顧慎笑眯眯問道。
66a99人三。
在顧慎說出「黑銀炸彈」之時，亞當神色並沒有絲毫驚訝，他雙手交搭，解釋說道：「朱雀神使對我種下了『黑銀炸彈』，他是一個行事風格相對暴戾的人物，如果桑洲窟實驗出現意外，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麼你就更不應該跟我走了。」
顧慎淡淡道：「你應該在實驗室里等他來，然後把這幾年的數據拱手奉上，這樣你可以活，還可以活得很好。」
「跟你們走，我可以活得更好。」
亞當道：「我想繼續實驗，但並不是在朱雀的手上繼續實驗……世界會議已經結束，源之塔的四位神使全部都會南下，很快他們就要到了。如果我沒猜錯，他們真正在乎的不是『覺醒實驗』，而是『酒之火種』的新主。」
「酒之火種的新主？」
顧慎，白袖，沈離，三人的神情都凝重起來。
尤其是小袖子。
他先前一直在房間裡查看資料，文案，此刻停下了動作，回過身子，沉默地凝視著亞當。
「這應該不算秘密吧？」
亞當啞然失笑，「你們三位大人物難道猜不到麼，酒之火種的主人會從神使之中選出……這一次天水先生讓他們四人一同南下，就是要看看誰更契合火種。等四洲年輕領袖踏入桑洲窟，針對原住民的『掠奪』就會開始，神使的任務大機率就是把桑洲窟內陸的資源儘可能多的拿走。」
因為覺醒法案的實驗。
桑洲窟出現了大量的超凡生靈，原住民也都進行了「超凡覺醒」，他們有的天賦異稟，有的資質平平，南洲不在乎這些人，但上城在乎，除此以外，超凡源質的濃度也會影響島嶼植被，或許會出現「草木之靈」和「超凡封印物」。
這座島上的一切，都是資源!
「捧冠者天水，在培養出了酒神之後，又創建了完整的神官制度。」
顧慎去了一趟中洲。
神官制度，其實不算複雜，就是按照功勳值，對超凡者進行實力劃分，任務越多，任務越難，功勳越高，星使等級也就越高。，
進入源之塔修行，只是第一個獎勵。
再往後。
能夠擁有源之塔賜下的獎勵，能夠定居上城，能夠定期進入源之塔內享受資源，聆聽神音……最後能夠在源之塔內擁有自己的一套住所。
神官們源源不斷湧入，他們先是在中洲邊陲駐守，維護治安，有些人實力不濟，一輩子再怎麼努力，也沒法擠入中洲，年齡大了，自然就沒心氣了。
有些人足夠天才，足夠耀眼，可以快速登頂。
資源越多，正反饋越多，修行的速度也就越快!
神官制度，最大程度地讓源之塔收穫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天才」，同時也保全了整片中洲的超凡體系完整，讓每一個階段的超凡者，都有發揮餘熱的空間，以及向上修行的動力!
「神官制度，最高等級，就是十顆星。抵達了十星的『神官』，如果足夠年輕，便會面臨一個很具有誘惑力的選擇……」
「要麼，侍奉神座，成為使徒。」
「要麼，放棄『信物』，成為神使。」
聽到這，沈離皺眉：「聽上去，似乎沒多大區別？」
「不。區別很大。」
亞當很有耐心，「神使，在上城又被稱之為『神子』，他們所享受的塔內地位，比使徒更高，除了信物，他們可以擁有一切……但他們也可能會失去一切。」
「在神官制度內登頂的星使，都有資格挑戰『神子』，一旦發起『挑戰』，『神子』不得拒絕應戰，如果他們戰敗，『神子』的頭銜就將進行剝奪，轉交給勝者。」
養蠱。
源之塔所謂的「神官制度」，就是一場規模巨大的養蠱!
「所以，『神子』地位比『使徒』更高，因為他們永遠代表著源之塔的最高天才戰力」
「很少有『神子』能一直坐在這個位子上。」
「在戰敗之前，他們可以選擇辭去『神子』之名，只不過因為當初拒絕了火種，所以神座也不會提出邀約，他們將不會再成為使徒。」
這，就是一場賭博。
沈離皺眉問道：「所以，一旦選擇神子，就沒法回頭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這樣的。」
亞當道：「只不過歷代神子，都是年輕天才擔任，如果到了一定年歲，源之塔會重新再給神子一個選擇……繼續保留頭銜，還是接受神的再次恩澤，據我所知，面對神的第二次邀約，沒有哪位神子會拒絕。」
成為神子，享受更多的資源。
他們追求的。
是自身極致的強大，以及那對於凡俗而言的，千萬分之一的成神機率!
源之塔有兩位神座。
他們都很願意看到麾下年輕人，為了那千萬分之一機率而拚命攀登的模樣。
天空神座為什麼要從清冢拿回酒之火種。
因為有四神子在。
就算酒神座的舊徒，沒有合適人選……這四位神子，每一個都可以勝任「新主」的位置!
有這份野望驅動。
源之塔，便永遠不會倒下。
「好了。繞回來。」
顧慎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叩了叩桌案：「為什麼要跟我們走？」
「先前我說過了，跟你們走，我可以活得更好。」
亞當聳了聳肩，坦誠道：「我想繼續我的實驗。」
「不要套娃。」
沈離惡狠狠湊了過來，聲色嚴厲道：「說清楚點，你到底在做什麼實驗!」
「我研究『源質學』和『舊世界起源』」亞當慢悠悠說道：「我懷疑桑洲窟古島在六百年前，曾是一座活火山，覺醒法案實驗激起了『源質因子』在虛空中的快速遊蕩，南洲沿岸的黑點數量迅速消弭，就是因為大量覺醒者的出現……把源質全部都聚攏在桑洲窟上，這實驗成功激活了島上的生靈，或許也會激活整座火山。由於後續影響未知，我希望能夠進入活火山內部調查，先前【深海】不曾開放權限，但世界會議結束，【深海】對項目的管控權被最高席剝奪，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沈離聽完之後一臉茫然。
顧慎聽懂了。
這傢伙想找個機會混入桑洲窟內部。
「這種事情，跟著朱雀一樣有機會。」
顧慎站起身子，準備離開，「如果你不願說真話的話，我恐怕不能帶你走。」
「好吧。」
亞當坦誠道：「科研人員不應該對實驗之外的事務關心，但由於這枚炸彈嚴重威脅身心健康的緣故……我希望能夠跟著你們一起走。這樣的話，朱雀大機率會死在桑洲窟，我身上的炸彈也能拆除。」
「B6777」
沈離聽完更茫然了。
這傢伙的話，完全沒有邏輯啊!
但下一刻，亞當摳出了自己的眼珠，他伸出一隻手，像是取出一顆彈珠……就這麼扣了出來，放在了桌上，那顆碧綠色如琥珀的眼瞳，仿佛具備自己的生命，就這麼注視著桌外的三人。
「封印物？*」
白袖眯起雙眼。
他竟然沒看出來，這是一隻假眼!
摘下了這隻眼睛的亞當，神色如常，他一邊眼眶空空蕩蕩，看上去很是嚇人。
顧慎重新坐了下來，他盯著這隻眼睛。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不解。
以亞當的實力，怎麼可能看出自己的真實境界？
直到亞當剛剛說出「如果跟自己一起走，朱雀大機率會死在桑洲窟」……顧慎才意識到，這傢伙身上可能攜帶著某件命運占卜之物。
「這眼睛你從哪來的？」
顧慎盯住亞當。
「在覺醒實驗尚未全面開啟之前，我獨自一人去了一次『活火山』，然後撿回了這隻眼。」亞當平靜說道：「這眼睛是一件了不起的封印物，它會不定期告訴我很多匪夷所思的消息，譬如你其實不是真的想走，但如果我不告訴你『眼睛』的存在，你最終還是會走。」
第一次見識到「命運物件」的白袖、沈離，神情都有些複雜。
雖說這世上無奇不有。
但這眼睛的效果，也實在太離譜了點？
顧慎盯著亞當，神情有些困惑。
每一件命運占卜之物，都應該有副作用。
那麼這眼睛的副作用是什麼？
亞當重新將假眼按了回去，望向顧慎，然後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想使用它，就必須要將其佩戴在『正確』的位置……如果你真的很想使用，嗯，建議你挖下自己的眼睛。」
「副作用應該不止這一些。」
顧慎皺了皺眉，道：「繼續說。」
亞當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他閉上了嘴，但只是堅持了不到十秒。
「最大的副作用是，你看到了什麼，就忍不住要說出來什麼。」
這十秒鐘，讓亞當的臉憋得通紅，最終他把想說的話一股腦抖了出來：「朱雀知道我是半個瞎子，如果他看到『這枚眼睛』，不管能不能用，他一定會把這眼睛拿走。而在他拿走之前，我一定會把那些難聽的話都說一遍……很顯然我會死得很慘。所以我想跟你們走，我別無選擇。」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是什麼好人，我也會把這玩意兒拿走。」
顧慎面無表情地開口。
「不。」
亞當搖頭道：「和朱雀比起來，你們三個絕對都算好人。理由我先前已經說了……如果第一個趕來的是朱雀，他根本就不會浪費時間處理『女皇鳥翼蝶』，他會直奔桑洲窟內陸，搜刮資源，劃分領地。」
「所以，願意守序，已經算是最大的善良。」
亞當直視著顧慎，他看到了這傢伙心裡的光亮，所以才敢靠近，才會說這些話。
最後他誠懇說道：「如果你們對這隻眼睛感興趣，在實驗結束之後，我可以把它送給你們。我不在乎這半隻眼睛能不能看見，我只想完成我的實驗。」
「好吧。」
顧慎站起身子，「成交。」
帶走亞當，不是難事。
重點是朱雀在這貨身上安了個「黑銀炸彈」……
沉思片刻後，顧慎對沈離使了個眼色，後者一拳打碎攝像頭。
然後顧慎拎著亞當，就這麼施施然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上城的『研究員』。」
顧慎平靜道：「你們可以理解成這是『綁架』，F區入口是哪，幫我打開一下。」
人高馬大的亞當，被拽在地上拖行，他對著實驗室內的同僚伸出雙手，做出了不好意思我是被脅迫了的手勢，但身軀顫抖，面色通紅，顯然是被副作用憋得夠嗆。
不過這場折磨沒有持續太久。
顧慎走得很快，F區通道打開的也很快。
一個熟悉的身影替他打開了入口。
「顧先生!我出生在桑洲窟!」
維亞斯站在入口處，他鼓起勇氣說道：「如果你們有需要的話，我想跟你們一起進去!!」
「砰!」
顧慎先揮手把亞當甩了進去。
他回首望著維亞斯，他還記得，這位四階曾在先前的蝴蝶風暴之中，拚命想要幫自己一把。
雖然「不自量力」，但出發點是好的。
「一起來吧記得跟上。」
，PS：感謝盟主楓少飄的打賞，這章接近5K字，祝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