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顯宗卻不肯走,許是平生實在沒做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所以一旦有了一點成績,若是不炫耀,便如同錦衣夜行一般難受,他哈哈了兩句甩開了曾權的手,一雙眼睛亮的出奇,聲音也大的出奇:「老子這麼多年了,總算是熬出頭了!以後看誰敢瞧不起我!」

公事上碌碌無為,家裡家宅不寧,原配被繼室給害死,幾個兒女都跟他離了心,陸顯宗嘴上不說,心裡卻不是不知道外頭的議論,人人都當他是個笑話。

提起他來,更是不免要把他跟同宗的陸子謙比較,人家是天上的雲,他就是地上的泥,越發的被比的一文不值。

他也以為是一輩子拍馬都趕不上人家了,可結果呢?

風水輪流轉!

他現在是魯王的救命恩人了!不僅如此,從今以後,他還能跟陳國公府結成姻親!

自古以來,姻親關係跟師生關係一樣,都是能最緊密的把人給連接在一起的。

他笑眯眯的看著陸明惜:「明惜呀,爹真是沒想到,沒想到啊!咱們父女一樣好命,你都是和離之身,竟還能有個好前程,真是好命......好命啊!」

陸明惜只覺得腦子裡嗡了一聲,仿佛是有無數煙花在腦海里炸響。

什麼意思?!

和離之身還能有好前程?什麼樣才算是好前程?

她驀然想起最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只覺得心都一寸寸的冷了下去,以至於眼睛裡都帶著十足的冷漠:「父親,什麼好前程?」

陸顯宗卻不說了,他醉的太過了,曾權都險些沒能扶住他。

堂屋裡分明是沒有風的,天氣也不冷,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陸明惜卻覺得寒冷異常。

她打了個冷顫,令幾個粗壯的僕婦進來把陸顯宗攙扶到外面送到他的長隨手裡,自己把曾權留下,在院子裡問他:「今天,老爺去哪裡喝的酒?」

曾權恭敬的立著,事實上,因為陸明薇的緣故,他對著陸明惜是十分尊重的,這尊重甚至超過了對真正的家主陸顯宗的,一聽見陸明惜問,他便毫不遲疑的說了:「今天是永恩侯世子在寶鼎樓設宴,還請了陳國公世子作為陪東,宴請咱們侯爺。」

永恩侯,邵家。

陳國公府世子。

陸明惜想笑,末了笑意化作極為譏誚的弧度。

真是太可笑了,她跟唐晚舟差不多大,陳國公府世子跟陸顯宗應當也差不多年紀,足以做她的父親了,而且這樣妻妾不穩的家族,這麼強大的庶長子,結果在陸顯宗的眼裡,這就是一個好前程。

什麼好前程?

只不過是個好姻親罷了。

她不過就是稱上的豬肉,正在被這些人掂量著幾斤幾兩,值個多少銀子。

陸明薇是在第二天知道這件事的,伺候陸明惜的周嬤嬤心裡擔心的了不得,專程去了一趟菩提樓,將這件事跟陸明薇說了之後,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陸明薇能夠幫幫忙。

周嬤嬤跟著陸明惜從邵家回到了陸家,對陸明惜是再了解不過的了,她非常清楚,若是真的逼著陸明惜嫁給陳國公世子,那就是在逼著陸明惜去死。

說的難聽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個邵君庭就已經把陸明惜嚇怕了,陸明惜幾乎就是對以後的婚嫁死了心,最近一門心思的只是為弟妹和囡囡打算。

她根本就沒有再嫁的意思,尤其是還是嫁這麼個人。

以前的邵君庭也是人模狗樣,人家還至少年紀相當呢,可結果呢?結果跟個畜生沒什麼兩樣。

陳國公世子也是個拎不清的,否則的話,怎麼可能會對木氏這種喪盡天良的人那麼縱容?嫁給他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許媽媽正在幫陸明薇扣扣子,她領上的那個盤扣十分複雜難扣,聽見周嬤嬤說這個話,她喜怒不辨,心裡卻對於陸顯宗更加又失望了一點。

明知道這就是個趨利避害的小人,根本不要把他當父親看。

但是見他能夠出賣自己女兒到這個份上,還是難免會覺得心冷。

她嗯了一聲,讓周嬤嬤起來:「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這門親事就成不了,你把心放回肚子裡,只管好好伺候姐姐。」

不知道為什麼,陸明薇雖然年紀小,可隱約已經是侯府真正當家做主拿決定的人,所有下人心裡都知道,這位二小姐才是真真正正能夠靠得住的人。

周嬤嬤得了她一句話,喜極而泣,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個頭才肯起來。

陸明薇乾脆過去陪著陸明惜吃早飯。

姐妹之間自有默契,陸明惜見到妹妹過來,便挑眉看了屋子裡伺候的人一眼,問:「有人跑去你那裡說了昨晚的事了吧?」

陸明薇沒有否認:「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反正今天不說,我自然也會從侯爺嘴裡聽見的,沒有什麼分別,她們是為了姐姐你好。」

現在她乾脆連父親都懶得叫了。

陸明惜並不頹喪,笑著夾了一個水晶餃子起來,扯了扯嘴角說:「不必擔心,我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兒事要死要活的,我還有囡囡呢。」

前有狼後有虎,哪怕是再難也不能放任孩子一個人立足這世間,她不放心的。

陸明薇仔細的看姐姐一眼,忽略她的話裡有話,只是拿著帕子擦了擦嘴認真的看著她:「姐姐,不管何時何地,我希望你都記住,你不是沒有依靠,還有就是,你這話說的很對,不管什麼事,都不要放棄希望,你還有囡囡呢。」

她說著,讓許媽媽出去看看老褚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陸明惜問她:「又要出門?」

最近出門的次數也太勤快了。

陸明薇嗯了一聲,仿佛知道她的想法:「是辦正事,姐姐你信我。」

陸明惜便什麼也不問了,只是叮囑她:「萬事小心,若是有什麼事,便回來告訴我。」

她說完,便若無其事的繼續去議事廳理事了,並沒有被昨晚陸顯宗的表現給影響。

倒是陸顯宗自己,酒醒了之後晃了晃腦袋,想到昨天晚上說的話,一時腦子裡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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