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醒醒！肖恩！」
肖恩·狄金森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臉上有著雀斑，下頜尖尖的臉。
「湯姆……」肖恩坐起身，他發現自己躺在曬在戶外的乾草上，「我睡了多久？」
肖恩的髮小，湯姆說道：「我們打了多久板球，你就睡了多久。我之前來叫你，你也沒有醒……你昨晚是沒睡嗎，肖恩？」
肖恩從乾草堆上站了起來，發現太陽正在落山。
他拍了拍身上的乾草，湯姆遞過來一個白色的信箋。
「這什麼？」
「給你妹妹的信……」
肖恩隨手就要拆開。
湯姆攔住了：「誒，誒誒！你不能看！」
肖恩知道湯姆喜歡艾莉雅，信上無非就是一些幼稚的情話。
他並不想看，只是逗一下湯姆。
「你還真有恆心。」肖恩搶過了信，笑道，「上次艾莉雅將信退回給你，說信里有十幾處文法錯誤，她都用紅筆給你改了……
「誒？」肖恩狐疑道，「你到底是給我妹妹寫情書，還是想上免費的文法課啊！」
湯姆一張瘦臉憋得通紅，讓他的雀斑變成了棕色：「這次肯定沒有文法錯誤了！」
肖恩欣慰地點點頭：「好，那麼祝你這次拿滿分。」
湯姆臉上的紅色這才退去，等到肖恩走向房子，才發覺好友的說法有些奇怪。
「這不是文法考試的卷子！」木訥的湯姆這才醒轉，氣沖沖地去追肖恩。
再囑咐了幾句，湯姆望了望房子二層那個窗口，臉色微紅地離開了。
肖恩搖搖頭，走進了房子。
每到夏天，他們就會住到位於郊區的爺爺家裡。
這裡有農場和小夥伴，正適合夏天。
可是那個喜歡呆在家中的妹妹，到了農場之後，也還是呆在二樓自己的房間，靜靜地讀報、寫詩，給遠方的筆友回信……
「也該出去走走了。」肖恩想著，該找個怎樣的理由帶妹妹出去轉轉。
爺爺正坐在搖椅里打瞌睡，奶奶在蒸汽瀰漫的廚房裡忙碌著。
肖恩走上了木樓梯，走到了艾莉雅門前。
叩叩。
「誰在外面？」纖細好聽的聲音傳來。
肖恩清了清嗓子，確保周圍無人，臉色微紅說道：「一位騎士，長發的公主陛下……」
艾莉雅這才壞笑著開了門。
肖恩知道，如果不說正確的暗語，妹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門的。
艾莉雅此刻穿著白色的睡裙，長長的頭髮盤成了辮子，臉上因為笑容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顯得嬌俏可愛而容光煥發。
「喏，給你的。」肖恩將湯姆的信遞給了艾莉雅。
艾莉雅咯咯笑著接過：「又到了閱卷時間。」
肖恩笑道：「你別給他打分了，我怕他會哭。」
「那不行。」艾莉雅故作嚴肅說道，「為了湯姆的文法課成績，我一定要給他好好批改……」說著，她將湯姆寫的信放在了書桌上幾封筆友的信件之上。
然後，打著赤腳的艾莉雅拉著自己哥哥坐在了椅子上，臉上帶著神秘的笑。
「怎麼了？」
艾莉雅頗有些自得地從書桌上拿起一張有著她娟秀字體的白紙：「我今天又寫了一首詩——是那種我很滿意的。」
艾莉雅對自己的詩很少自誇，只有少數幾首她曾表示過「很滿意」。
所以今天的作品是難得一見的，肖恩笑道：「我聽聽。」
艾莉雅清了清嗓子，用她獨有的、略微低沉的、情意綿綿的嗓音讀到：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然而陽光……
已成為了我新的荒涼。」（注1）
肖恩眉眼舒展，臉龐離開了原本支撐著的手：「相當……精彩。」
哥哥站起身，拿過艾莉雅手中的紙，讀了又讀，嘴中喃喃：「你一個小丫頭，怎麼總能寫出這麼……孤獨的詩？」
肖恩抬眼看她。
艾莉雅此刻臉上紅撲撲的，顯然對哥哥的誇讚很受用。
肖恩問道：「艾莉雅，你是不是經常會覺得孤獨？」
總是讓妹妹一個人呆在房裡，才會寫出這樣的詩句吧？肖恩想。
艾莉雅搖搖頭：「知道你們就在房門外，就在家裡。我一點兒也不孤獨。
「我昨晚熬了個夜。
「看著太陽初升，照亮窗外的原野，忽然有一種讓我發抖的興奮以及……孤獨的感覺。」
「我很享受那種感覺。」
肖恩寬心地笑了，毫不掩飾驕傲地說道：「今年格林文學雜誌評選桂冠詩人，肯定會有你了！」
艾莉雅吐了吐舌頭，旋而有些意興闌珊的表情：「不會的——他們覺得我年紀太小了……」
奶奶的聲音在樓下響起：「肖恩、艾莉，準備吃飯了……」
肖恩放下紙張，轉身準備往樓下走。
艾莉雅拉住了哥哥的衣服：「等等。」
「嗯？怎麼了？」
妹妹的臉仍是紅撲撲的，問道：「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在農場的日子裡，肖恩一心休息，從不看日曆
「3月14日……」
肖恩眼中一亮。
艾莉雅跑到書桌邊，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張潔白的賀卡和一塊機械懷表放在了桌上。
「送給你的。」她聲音小小的、臉紅紅的，腳步輕盈地先跑下了樓。
頗有些驚喜的肖恩走到了書桌邊，先打開了賀卡：「走到哪裡，都不能忘了家人；去往何方，都不能蒙昧良心——祝我的騎士哥哥生日快樂……」
肖恩拿起懷表，按開表殼，看到表殼內側艾莉雅的照片，笑了。
咔噠一聲合上懷表，肖恩嘴角帶笑，微微嘆了口氣：「謝謝……」
突然間，手中的生日賀卡和懷表突然憑空燃燒起來，化作飛灰。
肖恩眼睛圓睜：「艾莉雅！」
他猛跑下樓梯，看到艾莉雅的背影站在了廚房門口。
她回過頭的一剎那，身上也開始燃燒起來，在笑容還未綻放之前，如同被燃盡的信紙一般化為了飛灰……
呆立的肖恩想要喊出一個名字，卻記不起來自己想要吶喊的那個名字。
端著熱騰騰燉菜的奶奶從廚房走出來，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吃飯了，肖恩。」
肖恩恍了恍神，朝著餐桌走去。
他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
回憶了一會，卻沒有想起任何蛛絲馬跡。
「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如此想著，坐在餐桌旁的肖恩回復了輕鬆的心態，任身旁空出了一個位置。
——
注1：原詩為艾米莉·狄金森的《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