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肖恩回到了那個小潭旁。
野犬公園的小孩們沒有離去，蹲坐在潭邊，照看著那隻受了傷的人魚。
此刻，那條通體蒼白的女性人魚已經醒來了，原本狀態放鬆的她，看到肖恩出現之後，猛然下潛，躲進了水裡……
髒臉的小女孩溫柔地勸道：「娜娜，沒關係的，這個叔叔是個好人。」
肖恩心中微微皺眉：「是因為第六感，還是容易相信陌生人呢？」他思忖著，「這麼輕易就信任他人，可不是什麼好事。」
很快，肖恩在心中搖搖頭：「野犬公園的小孩們，他們的人生應該是很艱難的，不可能輕易相信陌生人……
「也許，她有某種方法辨識他人的動機吧。」
如此想著，肖恩望著髒臉的小女孩。比之剛剛，她的表情柔和多了。
名為娜娜的人魚只從水裡露出一雙眼睛，兩腮輕輕鼓脹，明顯仍對肖恩有著戒備。
潭邊有一些大石頭，烏有先生此刻略有些疲勞了，找了塊乾燥的石頭坐了下來。
聽到旁邊的樹林裡，有低沉如牛的呼吸。
肖恩轉頭去看，巨大的潛水盔甲此刻躲藏在幾棵樹後，顯得格外沉靜。
幾個小孩圍攏了過來，肖恩開始以聊天的狀態說起話來：「你們可以叫我諾伯蒂先生。」
諾伯蒂，即烏有。
由於與艾莉雅的成長經歷，即使已經成年，肖恩也很善於跟小孩相處。
他溫和笑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們，女士先生們？」
肖恩輕鬆的語調讓野犬公園幾個小孩都放鬆下來，或蹲或坐地圍攏在了肖恩旁邊。
「我叫凱特。」黑色卷髮下，黑目炯炯有神，凱特雙手拈起紅裙兩邊，行了個屈膝禮。
「她是我們的公主——『髒臉公主』。」旁邊胖胖的海魂衫男孩說道，「我叫比利……」
「胖比利。」旁邊如同瘦猴的男孩打趣道，「自稱公主的騎士，『木盾騎士』。」
似乎並不在意同伴對自己身材的評價，比利拍了拍自己背上那塊被稱為「盾牌」的小木板。
「我是胡安。」瘦小的胡安聳了聳肩，因為撿來的外套太大了，所以有些看不出他的動作。
「他是我們中跑得最快的。」最後一個戴眼鏡的小胖妞說道，「是咱們的『赤腳斥候』。」
「噢得了吧……」胡安不屑地揮揮手，「就因為這個外號，害我到現在還沒找到適合我的鞋子……」
「我是眼鏡大臣。」小胖妞有些驕傲地說道，「麥琪。」
不需要詢問，肖恩就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不是被父母遺棄在了大洋城，就是親人已經離世。
一群無人看管的孤兒，為了生存下去在商業竊扒竊遊客，將野犬公園當做自己幻想中的王國……
夢想之地、理想之國……有著各種光鮮稱號的大洋城，跟這世上所有的國度一樣，還是有著可悲的故事。
肖恩問道：「你們是怎麼跟大個子認識的？」
此時，「廢棄物」正在肖恩的身後樹林裡，鏽蝕的手指拈起一朵小花觀看。
凱特說道：「大個子本來不會動的——赤腳斥候曾經爬進去過，裡面是空的。
「因為經常有人欺負我們，所以我們經常幻想大個子能動起來保護我們……
「然後，有一天，我記得很清楚——那天農業區正在進行『降雨』。
「大個子竟然走出了他一直坐著的林子，坐在了雨中，顯得很傷心的樣子。
「然後我就過去了……」
肖恩點點頭：這一段與他在靈魂過敏反應中看到的回憶是一樣的——髒臉公主沒有撒謊。
此時，肖恩的本體已經回到了酒店，坐在自己的房間中。他
皺著眉頭，摩挲著下巴：「也就是說，廢棄物被注射了致死劑之後沒有死，而是離開了他的誕生之地……
「這具潛水盔甲……」烏有先生回頭，望向了那如同小山的鏽蝕盔甲，「原本是廢棄在野犬公園裡。
「沒死的廢棄物躲了進去，遇到了凱特……」
凱特繼續說道：「與娜娜相遇，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農業區的邊緣，是大洋城的肉類加工廠。
「有時我們實在找不到吃的，就會去加工廠的排污口附近看看。
「有時候運氣好，可以找到一些還沒壞的肉，拿回來煮熟了也可以吃……」
「不過——」凱特皺起眉頭，「吃那個肉總要頭暈幾天，所以我們也不常吃……」
烏有先生點頭，示意凱特繼續。
「然後，有一天，我和比利一起，又去排污口找可以吃的東西
「結果我們在一堆已經發臭的髒東西里，找到了娜娜……
凱特吞了吞口水，臉色變得蒼白了些：「剛見到娜娜的時候，她身上的傷比現在要嚴重多了，渾身上下都爛了，還很臭……」
似乎喚起了什麼令人不適的記憶，幾個小孩的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
「我們把她帶到野犬公園這個潭裡——這裡面是海水。
「泡在海水裡，再加上吃了我們找到的藥之後，娜娜就好多了……
「之前整日都在發燒昏迷，現在一半的時間會醒來，還能在水裡遊動。」
「也幸虧她可以遊動了，」髒臉公主的眼睛睜大，「自從我們找到娜娜之後，就經常有奇怪的人到處尋找……好像就是來找她的。
「娜娜的感覺格外敏銳，她經常能在有人到來之前通知我們躲起來。
「這次是因為她又發燒了，所以剛剛那人的到來，我們根本就不知道……」
肖恩皺起眉頭：「你剛剛說這個潭裡是海水——難道這個潭可以通到外面的海域？」
白色的人魚膽子大了些，冒出了半個身子，一邊嗚嗚啊啊地說話，一邊用纖長的手指，指向了自己下方——這個潭的深處。
凱特轉過頭解釋道：「娜娜說，這個潭的下面有一條管道，可以通到外面的海域……
「不過……」髒臉公主望著娜娜，眼神閃爍，「她的傷還沒完全好，而且不敢一個人去海里生活，所以還在這裡逗留著。」
肖恩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有，一個一直困擾著自己的謎題終於揭開了……
「你能聽懂娜娜的話？」肖恩有些驚訝地問道。
凱特點點頭：「我從小就能聽懂各種動物的『語言』，娜娜嘗試說話時，我也能明白一大半……」
極高的靈感天賦……眼前的髒臉公主，讓肖恩想到小女巫安娜。
想起那具被風刃割到體無完膚的軀體，肖恩心中一沉，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那你問問她，」肖恩說道，「之前如果有人來搜查的話，她都躲在哪裡？」
凱特轉過臉，輕聲用萊昂語問道——雖然說出來的語言是一樣的，不過凱特與安娜這些有著天賦的小孩，在進行「講述」的時候，能直接將意思傳達到對方心中。
由於凱特對於肖恩的信任，娜娜明顯已經不再害怕肖恩，她半個身子探出水外，配合手勢嗚嗚啊啊地表達著什麼……
肖恩忽然發現，娜娜根本就不是在用某個特殊的語言說話——她似乎是一個啞巴。
經過一段超越語言的交流之後，髒臉公主轉向肖恩說道：「娜娜說她會躲在遠處的一個珊瑚里。
「她還在附近的水域裡，發現了一個木船，有時候躲在那裡面。」
肖恩點了點頭，明白了一件事情：他在剛來到大洋城的第一晚，在「聖女號」沉船遺蹟里看到的「人影」，就是娜娜。
「如此看來，聖女號上也不存在什麼盤桓不去的怨靈了……」
解決了一個謎題，還有更多的謎題。
真相不可能一下子顯現，必須要有耐心。
肖恩嘗試著提出了下一個問題：「你幫我問問她，她是怎麼出現在肉類加工廠排污口的？」
凱特耐心地轉向了娜娜，剛說了沒幾句，白色人魚的眼中顯出恐懼的神色。
她一邊搖著頭，一邊發出一連串單調的聲音……
人魚的音帶構造似乎格外特殊，她的尖利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幾個小孩都忍不住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娜娜似乎在重複著一個單詞，可是肖恩卻聽不明白。
人魚猛然鑽入水中不見了。
凱特鬆開了捂著耳朵的手，似乎被娜娜剛剛的情緒影響了，黑眼睛裡縈繞著恐懼：「娜娜說，她不記得經歷過什麼……
「她只是反覆重複，說那裡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