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潤了潤喉嚨,用儘量穩定的聲線確認似地問道:「您剛剛是說,那幅畫描繪的不是三個探秘者擊退溫迪戈,而是他們召喚出了它?」

老人的原話是「創造」,但是,肖恩能夠理解,普通人是無法區別「創造」和「召喚」的。

老人將茶杯放下,厚鏡片後的眼睛,竟然帶著一點戲謔:「是的。」

月光晃了晃頭,眼睛一眨再眨:「那個時候的您應該只有十歲,是不是因為看到了那樣的怪物,而出現了混亂,誤以為……」

加墨爾將揮舞著雙手,然後向後靠著,抱住了自己的頭,肢體動作像個孩子似的,他連連搖頭:「不,我不會弄錯的。

「那天我想嘗試著走出樹林,然後在樹林裡看到了一些腐屍,我記得很清楚,其中有駝鹿,有狼,甚至還有一些發臭的老鼠……

「正當我想著在裡面能不能找到能吃的肉的時候,我聽到了動靜,於是躲在了遠處的一個石頭後面。

「那三個探秘者——獵人、黑巫師和唱歌的女人出現了,」顯然加墨爾並不知道正確的面具名稱,「他們還在低聲爭吵著什麼,說什麼這樣做的後果之類的……」

「然後,隔了沒多久……」

加墨爾的眼睛微微睜大,靈魂仿佛瞬間回到了六十幾年前的雪林之中。

「沒隔多久,我看到他們一起念著我聽不懂的咒語,那個東西……」老人用戴著破毛線手套的手遮住了眼睛,仿佛想躲避什麼,「那個東西就站了起來。

駝鹿、狼和鼠的腐屍拼湊成的怪物。

行走的狂暴飢餓。

溫迪戈。

「不知道為什麼……」老人努力控制呼吸,嘗試再次馴服折騰了他多年的恐懼,「看到那東西之後,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怒火……

「我想要攻擊他人,想要撕咬血肉。

「感覺自己像是變成了一匹餓了好幾天的狼……」

說完這些,加墨爾先生像是耗光了所有力氣一樣,身形委頓了下去,一直用手遮著眼睛——不知道是為了遮擋光芒,還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表情。

肖恩三人無言地坐著,看著因為陷入回憶而呼吸紊亂的老人。

他們原想探尋真相,卻發現走入了更深的迷霧之中。

·

「如果加墨爾說的是真的,那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月光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他們等到老人的情緒平復之後,告別了老畫家,回到了伯格家酒館。

肖恩沉默著,鋼琴家繼續說道:「那三個探秘者為什麼要召喚一個邪惡的神性事物出來?

「他們試圖掌握溫迪戈的力量,所以舉行了什麼邪惡的儀式?」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推想的話……

月光猛然坐了起來,轉向肖恩的臉上,表情十分驚恐:「難道他們是故意讓所有人迷路的?!」

月光快速地下了床,坐到了肖恩旁邊,壓低了聲音:「為了能夠創造溫迪戈,獲得某種邪惡的力量,他們故意將六十幾人的隊伍引入了密林之中,令所有人迷路,讓他們成為逃脫不掉的祭品?」

無法否認月光的猜想,肖恩緩緩轉過頭,凝視著夥伴的眼睛——此時,奧莉薇雖然在隔壁房間,不過也通過緋紅紐帶在聆聽。

「然後,」月光感覺自己坐不住了,從床上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踱著步,「然後,有人如同加墨爾先生一樣,知道了真相,為了報仇,開始尋找當年犯下惡行的探秘者,或者探秘者的後人?」

如果這樣思考的話,那麼他們之前的「復仇猜想」就完美契合上了。

伊文·伯恩斯的死,是在償還祖輩的債。

肖恩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你說的這一切是有可能的,不過……

「不過為什麼最後還是剩下了二十幾人走出了森林?

「他們既然召喚出了溫迪戈,理應收割掉剩下的所有靈魂,讓這個神性事物變得更強大——畢竟,在這個猜想中,他們的目的是追求力量不是嗎?

「而且,反正北進旅團已經被大雪困在山林中,讓溫迪戈收割所有人,也不會有人知道真相了,何必還要留下二十幾個倖存者,以及如同加墨爾先生這樣的目擊者在世上?」

肖恩一番話,讓月光再次陷入了沉思,他想來想去也沒辦法解釋肖恩提出的疑問,只能拼湊著各種可能性:「也許是,他們在實施最後一步的時候,救援隊趕到了,為了事情不暴露,他們只能收手……」

肖恩抱頭,望著天花板,沒有說話。

月光的整個故事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肖恩就是覺得有些不太自然。

很多細節都說不通。

比如,召喚了溫迪戈,三名探秘者能獲得什麼具體的好處?

以及,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個「邪惡計劃」的中斷是因為救援隊趕到……

不過,現在的他也沒有任何想法。

也許是勞累了一天,很快地,月光也由於疲乏而停止了思考,躺在床上似乎快要睡著了。

正當肖恩正在閉著眼,聆聽信者們的「午夜傾訴」的時候,他與月光都聽到了樓下開門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翻身而起,剛穿好衣服走出房門,就看到著魔潘沙一步一步走上了樓梯。

晚間又有一些降雪,他的帽子和大衣上還沾著沒化的雪片。

抬頭看見肖恩與月光迎了出來,潘沙高興地張開了雙手,他的聲音明顯有些疲勞:「看來你們今天比我要順利……」

「發生什麼了?」月光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潘沙坐在了椅子上,開始脫皮靴:「鎮上的巡林人是老師蹤跡的最後目擊者,我根據她的描述,去林子裡找他去了……

「結果……唉,」潘沙用力脫下了一隻靴子——裡頭的襪子濕了,似乎還凍住了,「結果在樹林裡迷了路——」

「我跟你們說!」Jack級抬起頭來,語氣有些微驚恐,「米斯塔尼湖附近的樹林有些奇怪,很容易迷路!」

肖恩與月光交換了個眼神:顯然,他們都認為著魔潘沙獨自進入樹林的行為實在是有點冒險了。

畢竟,當年林中發生的事情還沒有釐清,貿然進去不知道會遭遇什麼。

不過所幸的是,這個魯莽的傢伙運氣不錯。

「烤烤火吧,別染上風寒了。」肖恩聲音低沉地建議道。

潘沙感激地點了點頭,提著靴子,輕手輕腳地走著。

他終於來到了還沒有熄滅的壁爐邊,將靴子輕輕放下,感受著殘火的餘溫,似乎終於結束了艱難的一天,頗為享受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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