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

顧見臨躺在一間堪稱豪華的病床里,渾身的污穢都已經被洗去了,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雙手的手背上都掛著點滴,輸送著治癒藥液。

自從他昏迷過後,到現在都沒有清醒過來。

房間裡,唐綾戴著黑色的遮陽帽,面無表情坐在沙發上,巨大的琴箱豎在了牆上,沉默地用紙巾一遍遍擦拭著手裡的銀白色鐵劍。

她的另一隻手搭在沙發的扶手上,也在輸液。

兩個人之所以在同一個病房,倒不是因為他們關係很好。

也不是因為被誤認為情侶。

而是因為,這是歐米加序列的專屬待遇。

名義上他們倆還是調查員,但實際上的權限已經高於很多協會的管理層,因此受傷以後的醫療待遇也是最好的,有專門的神官負責治療。

還能享受最高級別的生命秘藥,確保沒有後患。

這時,走廊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聶執事陰沉著臉,隨行的秘書跟在他的後面,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

「林隊長,這次的事情就拜託了。」

他頓了頓,抱怨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都過去了七個小時了,那些不潔者們都已經挺過了危險期。而他居然還沒有醒過來。如果陳先生問責,即便是有聖者大人護著我,恐怕我也要被革職了。唉,這都是什麼事啊?你說我也就是執行聖者大人的命令而已,我招誰惹誰了?」

林晚秋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扭動腰肢款款走在旁邊,高跟鞋敲打著地面:「放心,聶執事,我會盡力幫您看一看的,我對那個少年也很感興趣。」

然而當他們剛走到病房門口,凜冽的劍風呼嘯而來。

一柄銀白色的鐵劍,把他們攔在了門外。

「停下。」

唐綾不知何時已經拔下了針頭,正低著頭擺弄著手機,似乎在玩某種抽卡遊戲,而另一隻手握著鐵劍,遙遙指著他們:「再往前走半步,砍死你。

聶執事板著臉,沉聲說道:「C級調查員唐綾,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我們是來奉命查看傷員情況的,如果有什麼耽擱,你負擔的起麼?」

令人尷尬的是,他這外強中乾的警告,直接被無視了。

相比起來,林晚秋就很會說話了,溫婉笑道:「這位妹妹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敵意?我們又沒有惡意,只是想看一下傷員的情況而已,不會打擾你們休息。」

唐綾依舊是頭也不抬,面無表情回絕道:「我很討厭審判庭,躺在床上那個比我還討厭審判庭,所以趁我沒砍人之前……儘快消失。」

聶執事氣得血壓飆升,習慣性的想要怒喝。

然而一想到對方劍冢傳人的身份,一時間又沒脾氣了。

林晚秋笑容依舊嫵媚,柔聲說道:「這位妹妹,可是我不是審判庭的人啊。」

「我聽人說,你喜歡跟審判庭的人攀關係,屬於一丘之貉。」

唐綾忙著抽卡,晃了晃森然的劍鋒:「而且,我討厭綠茶。」

這下不只是聶執事血壓高了,林晚秋都氣得深呼吸,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

「這個病房的門,只有他的隊長,以及陳先生和陸部長能進,你們還不夠格。」

唐綾抬起凜然的眸子,從下往上看卻有一種睥睨般的眼神,清脆悅耳的嗓音里滿是傲慢的語氣:「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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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空大廈頂樓。

陸子衿的辦公桌面前堆著炸雞和漢堡,蘸滿番茄醬的薯條,散發出濃香。

她吮吸著蔥白的玉指,油光微微發亮。

「姐,這時候你還有心情吃?」

陸子呈在辦公桌面前焦急不安,來回踱步:「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啊?」

陳青坐在沙發上,看著平板電腦上顯示的心率圖,挨個滑動。

「為什麼沒心情吃?」

陸子衿澹澹說道:「牧鋒不都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麼?他的二女兒也沒什麼大礙,至於那個小姑娘,重新戴上惡魔吊墜以後,畸變也再次壓制住了。雖然避難所的人確實死了一大半,但相比於全滅,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她頓了頓:「那些死去的,被冠以不潔者之名的人,都是我曾經的戰友。悼念他們最好的方法,就是養精蓄銳,幫他們報仇雪恨。」

「我知道。」

陸子呈皺著眉:「我說的是小顧,他到現在都沒清醒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已經被神官治癒過了,還輸送了生命秘藥,這不應該。」

陳青把平板電腦上顯示的心率圖,滑到了最後一頁。

那是顧見臨的實時心率狀態。

心臟幾乎是停跳的,呼吸也微弱至極。

甚至連精神波動,都已經萎靡了。

「很簡單,那是因為他的身體快要崩潰了。」

陸子衿臉上綻放出甜美的笑容:「數據不都顯示了麼?」

陸子呈和陳青都愣住了。

「這個小傢伙是真的亂來,多半是用了什麼當前位階不能用的東西,以至於他的身體承受不住負擔,就連神官和生命秘藥都救不過來。」

陸子衿呵了一聲,咬了一口漢堡:「只能靠他自己挺過來。」

陸子呈死盯著她,死咬著牙。

陳青相對冷靜一些,平靜問道:「如果挺不過來呢?」

陸子衿茫然問道:「沒有這種可能性啊。」

陸子呈和陳青再次對視一眼。

「愚蠢,這孩子可是那位挑選的學生,他老人家會看著這孩子就這麼沒了?」

陸子衿翻了一個白眼兒,沒好氣說道:「子呈,那麼多年過去,你就不能長點腦子麼?還有陳青,你怎麼也變得這麼蠢了?果真是胸大無腦麼?」

陳青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一眼對方平平無奇的身材

她又低下頭望向眼自己幾乎要撐裂襯衫的胸脯,頓時陷入了沉思。

「呼,你就不能早點說?」

陸子呈長舒了一口氣,重新露出笑容,禮貌問道:「沒事了,姐姐大人繼續吃,還有什麼需要麼?需不需要我再去幫您倒杯可樂?」

陸子衿看著桌前數不清的炸雞翅和漢堡,擺手說道:「不用了,我減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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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雜貨鋪。

槐蔭望著棋盤上大獲全勝的黑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錯,今晚這棋下得酣暢淋漓,痛快!」

他頗為得意說道:「果然,釣魚這種靠運氣的事情我不在行,但只要是跟人競技,老夫這一百多年來,還從來沒有輸給過任何人。」

景辭在旁邊擦拭著古董,似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你嘆什麼氣?」

槐蔭扭頭看了他一眼:「你有意見?」

「我沒有意見,但是您應該看看陳伯均臨走時的表情,他倒是很有意見。」

景辭根本不想在這種問題上跟老年人胡攪蠻纏,話鋒一轉,澹澹問道:「老師,您剛才是不是讓陳伯均帶走了龍髓液?給師弟準備的麼?」

槐蔭欣賞著棋局,回道:「不然還能給誰?」

「我只是覺得奇怪,雖然說古神的力量在現實世界裡會受到種種限制,但如果他只是進行了神侍化,身體不應該崩潰到這種程度。」

景辭若有所思說道:「除非他使用的不是神侍化,而是凌駕於其上的,更加禁忌的力量,由此遭到規則的反噬,身體即將崩潰。」

槐蔭嗯了一聲:「差不多吧。」

景辭頗有些意外:「所以,真的不是神侍化?」

「我選中的學生,肯定是要比我更強才行,怎麼可能只是區區神侍化?那玩意,狗都不用。」

槐蔭不屑說道:「不過那小子倒也有數,沒敢持續性的使用那種力量,這次他即便沒有龍髓液,其實也能醒過來,就是得躺個半年吧。但是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了,所以讓伯均給他帶去龍髓液,讓他儘快恢復。」

景辭沉思片刻:「我們手裡的龍髓液不多了,要不要我再去搶一次?」

「算了吧,那位至尊雖然出了點問題,但她的脾氣可不好,即便她現在大機率在現實世界,我也還是不想把她給惹急了。斬鬼途徑,是由她衍生出來的,你在她的面前不會有任何的機會……哼,早就說過讓你轉職。」

槐蔭斜了他一眼:「沒出息。」

景辭一本正經微笑說道:「強不強是一回事,帥不帥是另一回事,更何況我覺得我很強。」

「再強,你面對那位至尊,也沒機會。」

槐蔭拍了拍大腿,說道:「我是等不及了,等那小子醒過來,我先把禁咒和呼吸術教給他,省得他過於依賴古神化……等到遇著天人界域的時候,怕是要吃大虧。」

景辭嗯了一聲,忽然問道:「老師,這次師弟在黑雲城寨執行任務,那個人又在全程跟蹤保護,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訴師弟?」

槐蔭想了想,悠悠說道:「不用多此一舉,這小子這麼自負,正好也要讓他知道,側寫並不是萬能的,有很多手段都可以規避他的這種能力。你們年輕人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對,社死。就用社死,讓他長個記性吧。」

他停頓了一下:「待會兒你偷偷去那小子的家裡一趟,用時之隙把他們家的每個人都標記上。省得那小子以後埋怨我這個做老師的不做事。」

景辭微微頷首:

「明白了。不過我有必要提醒您一句,您確實什麼都不做啊,您都是讓我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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