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風裡破碎。
伴隨著刀光的一閃而逝，巨人轟然跪倒在屬於她的祭壇上，沉重的鐵甲一寸寸脫落下來，暴露出瘦骨嶙峋的軀體，血肉已經乾枯，骨骼是如此的分明。
她的小腹被開了一個大洞，湧出熔岩般的血。
心臟有一道極細微的切口，那是致命傷。
沒有怒吼或者咆孝，只有千年來的寂寞嘆息。
「不愧曾經在太古時代咆孝的戰士。」
月姬收起唐刀，深深鞠躬：「敬你不屈的戰鬥意志。」
這是一位來自古神族的祖，萬年前曾活躍在蠻荒時代的強大戰士，好在她巔峰時期實力和地位並不算太高，而且狀態恢復的也很差，甚至無法動用原始回歸，因此才被眾人合力給斬殺，徹底埋葬在死亡的深淵裡。
眾人震撼無語。
他們從巴倫薩城一路逃亡到這裡，精疲力竭。
幽熒集團的司老太爺還帶著幾個黃昏候選追殺他們。
即便路上甩開了他們幾次，但很快又會被追上。
本以為遭遇了一位祖，是必死無疑的局面。
沒想到月姬竟然沒有絲毫退意，拔刀就上。
最後還真打贏了。
當然，號稱多寶童子的姬小玉也出了不少力，渾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神話武裝，再加上本身是個皮糙肉厚的古武，既能當輸出又能當坦克。
陸箐箐作為霸王途徑也貢獻了極高的輸出，這位祖小腹的大洞就是她開的。
「辛苦了。」
陸子衿俏臉蒼白，其實這一戰贏得非常兇險，如果不是她在旁邊指點，看出了這位祖的行動模式和弱點的話，多半就是團滅的結局。
但如果說貢獻最大的，其實另有其人。
「林隊長，你沒事吧？」
陳青眼童里泛著詭異的純白，扶著女人微微顫抖的肩膀，低聲說道：「先休息一下吧，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你就堅持不到永生之海了。」
林晚秋眼童里泛起了猙獰的血紅，卻依舊死咬著牙為他們釋放聖光術。
那些聖潔光線在女孩子們的身上穿梭，治癒了傷勢，驅逐了寒意。
這一路上要不是她時刻釋放聖光術，眾人早就被凍僵了，喪失戰鬥能力。
「你們就不問問我是什麼時候感染的嗎？」
林晚秋俏臉蒼白，抬頭望向眾人。
因為超負荷的使用能力，她已經瀕臨畸變的邊緣了。
只是這一次，她的隊友卻沒有流露出警惕或者嫌棄的神情。
只有擔憂。
因為這一路上她的表現，已經征服了所有人。
原本人們對她的印象是趨炎附勢，虛榮又勢利，是個綠茶。
但現在卻發現，她偽裝的外表下，竟然有如此堅強的內心。
「林隊長，嗑藥。」
兩個煉藥師真誠地獻上了自己剛剛調配的秘藥，撓頭說道：「這是小公主監製的秘藥，雖然大家都說她不靠譜，但其實她從不周山里找到的藥方，經過我們常年的研究發現，並不是毫無邏輯可循，至少有點用。」
「這瓶藥是真的能夠暫緩你的精神污染，可惜就煉出了一瓶。」
他們說道：「總之您先用吧。」
林晚秋一怔，展顏一笑：「謝謝。」
姬小玉對此也沒有意見，只是抱著雙手相當得意。
「等一下。」
陸箐箐忽然驚覺：「你們有沒有發現，幽熒集團已經很久沒追上來了？」
月姬深呼吸，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握著刀說道：「我們打了三個小時。」
陳青忽然感受到了什麼，赫然抬頭。
「以太協會的人來了。」
陸子衿低聲說道。
因為是在冰原上，所以她裹得相當的嚴實，而且還做了面部偽裝，生命韻律也用藥物改變了，因此倒是可以裝成其他人，不至於暴露自己。
眾人如蒙大赦，還以為自己找到了救援。
畢竟走到這一步，隊伍已經快要山窮水盡了。
天知道這裡還有沒有沉睡的古神種。
或者從古墓里復甦的祖。
亦或是等到幽熒集團追上來，他們都要團滅！
然而就在這一刻，陸子衿嗓音變得急切起來：「小心，別過去！」
只見一架軍用直升機衝破風雪，冰冷的聲音迴蕩在冰天雪地里：「下方的人請注意，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雙膝跪地，雙手抱頭。我已將你們視為敵對目標，一旦有任何反抗舉動，我將採取一切措施，對你們進行嚴厲打擊。」
他漠然說道：「你們有三秒鐘的考慮時間。」
眾人要麼是以太協會的成員。
要不然就曾經在以太協會裡待過。
他們能聽出這是誰的聲音。
張栩之部長。
這架軍用直升機的下方彈出炮口，恐怖的雷光匯聚在一起。
幾乎穿透了漫天的風雪。
這是直升機經過改裝後裝載的鍊金武器，強波動超電磁炮。
這種武器曾經一度因為反人道而被禁制，通常只用於對抗古神族的戰場上！
一旦被命中，五階的升華者里大概只有古武途徑能夠活下來。
轟轟轟！
三秒鐘的時間已經過了。
雷光從天而降！
三連發！
雷光照亮了女孩們絕望的臉。
這支小隊剛剛經歷過一場血戰，靈性都還沒有恢復，體力更是乾枯。
哪怕是月姬，都只能被動的接受分身死亡的命運。
關鍵時刻，陸子衿抬起自己的雙手，掌心赫然亮起了血色的咒文！
眾人微微一驚，轉寫矩陣！
一種特殊的鍊金矩陣，可以將自身的能力儲存在裡面，延時發動！
轟！
恐怖的精神意念如潮般噴薄而出，頃刻間凝聚成實質！
仿佛天然的屏障，硬生生抵住了從天而降的超電磁炮！
恐怖的巨響里，三顆超電磁炮迸發出恐怖的轟響。
一寸寸突進！
這是因為陸子衿釋放出的能力，是沒有續航的。
無法持續出力。
因此只能短暫的拖延。
「逃！」
陸子衿嬌喝一聲。
這本是她留著保命的底牌，但現在卻不得不用來保護隊友。
然而眾人卻誰都沒有動，甚至從口袋裡摸出蔚藍之血。
他們早就到了服用蔚藍之血的上限。
雖然不知道以太協會的人為什麼對她們動手。
但她們顯然不是坐以待斃，或者拋棄隊友的性格。
「我來試試。」
月姬拎著唐刀，漠然地走上前。
在這個團隊里，她是無可爭議的主要輸出位，本身對麒麟仙宮的有著明顯高於他人的理解，戰鬥經驗極其豐富，戰力強大到不可思議。
雖然那個少年不在，但他留下的這個女孩，簡直是贊爆了。
轟隆！
三發超電磁炮幾乎要撕裂了念動力凝聚的屏障！
然而有那麼一瞬間，有人大吼一聲：「全部撤退，這裡交給我！」
只見一道鬼魅般的人衝破風雪而來，如狂風般迅捷的突進，留下無數道破碎的殘影，雙手握緊的太刀撕裂暴雪，迸發出悽厲的嗚咽！
「鬼劍術，幻影劍舞！」
沒人知道他喊的是什麼中二口號，但他卻閃爍到三顆咆孝的超電磁炮面前，時空被他釋放出來的領域驟然凍結，世界陷入泥沼般的寂靜里。
狂風暴雨般的刀光閃爍，每一斬能撕裂時空。
直到最後，時空轟然坍塌，把三發狂暴的超電磁炮吞噬進去！
轟隆！
時空凍結的領域破碎，漫天的風雪呼嘯。
林瀾閃爍到地面上，長發在風裡飄搖，面無表情地收刀。
他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帥的一刻了。
「怎麼樣？」
他扭頭說道：「我帥不帥？」
「林瀾？」
陸子衿睜大了美眸，看清了那張臉的一瞬間，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喃喃說道：「你這個傢伙居然在這裡？等等，你居然還活著？」
林晚秋看到這張闊別已久的臉，下意識地捂住紅唇。
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額發在風裡輕飄。
「子衿，你裹得真嚴實，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林瀾回頭笑了笑：「姐，你變漂亮了，也瘦了。」
林晚秋竭力地捂住紅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她從小到大就沒有親人，收養她的林家也是喪心病狂的瘋子，就只有這麼一個相依為命的弟弟。
為了救他，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有時候覺得他已經死了。
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天沒看到屍體，她就不死心，她就想一直找下去。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如果你的生命里少了誰，你或許連怎麼跟別人說起自己，都不知道。
陸子衿時隔多年也終於見到了這個曾經粘著自己的癩皮糖。
只是她並沒有多麼感動，只是大喝道：「後面！」
林瀾驟然轉過身。
只見直升機下有人跳了下來，拔出了刀袋裡的鐵刀，一刀斬落！
轟！
洶湧的氣勁被撕裂。
林瀾反手一記次元斬，撕裂了洶湧的氣，斬斷了堅硬的刀！
只聽一聲巨響，他驟然完成了虛化，被震盪而來的氣勁透體而過。
「林瀾，前守夜者成員，疑似參與過某種詭異的墮落儀式，在九年前探索歸葬之森的任務里失蹤，有殘害隊友，背叛秩序的嫌疑。」
「月姬，前守夜者成員顧辭安的學生，前以太協會編外成員，在血月屠戮事件里背叛秩序，後殺害多位以太協會調查員，曾一度位列通緝榜前列。」
「林晚秋，峰城轄區分部長，精神已被污染，瀕臨墮落的邊緣。」
「陸子衿，峰城轄區分部長，目前已經有證據表明你利用職務之便，包庇前守夜者成員牧鋒和林瀾，並協助前以太協會編外人員月姬叛逃。與此同時，我嚴重懷疑你是否跟血月屠戮事件有關，現在我需要將你們帶走進行調查。」
張栩之是古武途徑的六階，他的氣之界域已經撐開，而且他對這種能力的運用已經相當嫻熟，只是把氣場控制在自身體表，濃縮渾厚。
「你們可以反抗，但不會有任何結果。」
他雙手拔刀，澹然說道：「開始吧。」
軍用直升機的機艙里有人一躍而下。
李寒亭在半空中御劍而起，背負雙手俯瞰著他們，澹澹說道：「閒雜人等可以原地投降，你們會被帶到稽查局進行調查，不會有生命危險。」
無數飛劍環繞在他的身邊，恍若游魚。
「協會的支援就在二十公里外，你們沒有機會。」
一位駕馭著念動力的長髮女人懸浮在半空中，這是新晉的歐米加前十，同樣有審判庭的背景，天師途徑的五階鍊師，實力強勁。
一個六階的部長級。
兩個五階的歐米加。
林瀾對此也沒有任何把握，大喝道：「我留下來殿後，你們跑！」
林晚秋正想衝出去，卻被人一把扛在肩上，掉頭就跑。
陸箐箐非常冷靜，知道這個時候再不跑就全完了，必須先撤。
陸子衿死死盯著他的背影，旋即也被攔腰抱起。
月姬抱著她飛速逃離。
姬小玉也知道現在不是墨跡的時候，帶著陳青和兩個煉藥師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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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青銅宮殿，顧見臨雙手離開了權杖。
眼前的黃金光幕熄滅。
通過這座宮殿的觀測矩陣，他成功窺見到方圓數百公里的情況，輕聲說道：「圍繞著永生之海，總共有十二個類似的崗哨，每一個崗哨都有一位祖鎮守。我們遇到的這個應該是最強的。現在陸部長他們也已經幹掉了一個祖。」
他頓了頓：「幽熒集團的司老太爺始終在追殺他們，把他們逼到了絕路。大概再過五分鐘，張栩之和審判庭的人，應該就能追上他們了。」
其實最讓他感到震驚的是，軍師！
當顧見臨窺視此人的時候，他居然能夠有所感應，甚至跟自己打個了招呼。
那種笑容，真讓人不寒而慄。
唐綾在階梯下凝視著他，抬手挽起耳邊的一縷髮絲：「你知道麼？你剛才坐在王座上的樣子，真的很像是一個古神族。」
顧見臨沉默片刻：「是麼？」
「是的。」
唐綾輕聲說道：「如果不是古神族的話，怎麼能開啟這東西呢？」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你想知道我是誰嗎？」
唐綾搖了搖頭：「不想。」
顧見臨忽然有點好奇：「如果我真是古神族怎麼辦？」
唐綾澹澹說道：「總會長教過我，人類和古神族也並非無法和平相處，自古以來也有不少人類大賢，跟古神族成為了朋友，得到了寶貴的知識。」
顧見臨一愣。
「哪怕你真的是個潛伏在人類世界裡的古神族，在你毀滅世界之前，我都不會把你當做敵人。更何況，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人。」
唐綾凝視著少年的眼睛：「所以，陸部長的事情，你有辦法了麼？」
「如果是之前沒什麼把握，但是現在喚醒了九陰，那就不一樣了。」
顧見臨想了想，認真說道：「你就不要跟我一起了吧。這次去救人，我們很有可能會被一起打上叛徒的標籤，一旦無法翻盤，那就萬劫不復了。你還要去找你的曾祖父，沒有必要陪著我一起玩命。」
這位來自總部的公主殿下前途無量。
真的沒必要一起做這種事情。
「沒有你，我怎麼找我的曾祖父？我沒有側寫的天賦。」
唐綾重新穿好衣服，背起了厚重的行囊，澹澹說道：「我相信你，不完全是信你的人品，而是覺得你能找到一切的答桉，讓我看到真相。」
顧見臨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然後整理好衣服，背上背包。
他抓起再次沉寂的九陰，望向身邊的少女，平靜問道：「你是我的同伴，哪怕你不跟著我一起胡鬧，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幫你找到真相。」
「如果你活不下來，還怎麼幫我？」
唐綾忽然湊過來，忽然莞爾一笑說道：「剛才昏迷的人是誰？」
她很少笑，宛若冰河解凍，漫天飛雪。
顧見臨板著臉，心說之前那是老妖怪降維打擊。
不算。
「這次去，可真有可能會死，別忘記我們兩個人在規則外殺過審判庭的人，難保隱修會不會從中作梗，讓人對我們發動自殺式襲擊。」
他平靜說道：「你要考慮清楚。」
「無論洪水滔天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已經做好準備了。」
唐綾轉而望著他的側臉：「能問你一個問題麼？」
顧見臨頷首。
「你這麼拚命的理由是什麼？」
唐綾盯著他的側臉，仿佛想看出什麼東西來。
顧見臨想了想，釋然一笑：「當初我和我父親遭遇了鬼車始祖，他本來是可以丟下我一個人逃走的，他沒有那麼做，他死在了那裡。如今老顧不在了，我就要把他一直以來都在守護的東西保護好。我不想看著別人，把他珍視的東西毀掉。」
無論是有珠，亦或是媽媽，還有牧叔他們。
亦或是陸部長。
「我明白了。」
唐綾嗯了一聲，挽住少年的手臂，說道：「你身體撐得住麼？」
顧見臨僅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就能感受到少女對他的關切。
他的心裡泛起一抹暖意：「沒問題。」
「那就好，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我會保護好你的。」
唐綾忽然拿出手機，然後打開了相機，把他的腦袋按過來。
卡察！
兩個人貼在一起，拍了一張照片。
顧見臨一愣。
「其實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一直都很叛逆？」
唐綾滿意地看著這張在篝火旁拍的照片，笑容竟然有些嫵媚：
「來吧，顧見臨。」
她輕聲說道：「讓我看看你怎麼絕地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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