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純陽品著熱茶,望著投影螢幕上閃爍的密密麻麻的紅點,就像是傳染病人身上長出的紅斑,給人一種極為滲人又惡寒的感覺。

密集恐懼症患者是絕對不能看的。

投影螢幕上的畫面一轉。

宛若行屍走肉般的實驗體走在長街上,他們赤身裸體,眼神空洞。

街上的妙齡少女們還以為自己遇到了暴露癖,嚇得驚聲尖叫。

也有喝醉的男人們大膽地湊上去搭訕。

因為實驗體里有不少都是年輕的女人,她們的身材豐腴浮凸,不著寸縷。

結果這些男人們剛湊過去就被咬斷了喉嚨,連尖叫聲都沒有辦法發出來,就這麼抽搐著漸漸癱軟,直到失去了所有的生機,變成了一具屍體。

有些女孩們也未能倖免,被巷子裡忽然冒出來的實驗體們啃食。

「按照軍師傳過來的情報,這些實驗體的體內都孕育著一尊古神族,他們是母體,也是培養皿。常規狀態下,可以分為幼體,成體,病變體。」

這個老人望著剛剛傳輸到手裡的文件,澹澹說道:「幼體的戰力不高,成體則需要超維級的升華者才能對付……病變體,甚至有殺死聖域級的能力。」

幽冥認真問道:「連您都沒見過?」

姜純陽搖了搖頭:「沒有。」

要知道,這個老人可是比太清和太華還要年長五十歲。

可以說是升華者世界的活化石。

連他都沒見過,那就只能說是跨時代的產物了。

「具體是什麼東西,還得抓個活的病變體來看看。」

老人隨手關閉了投影儀器,面無表情說道:「但無論這是什麼鬼東西,在瀛洲島做這種事,隱修會都是在打我的臉啊。」

「這麼一看我們是不是已經違反升華者國際公約了?以太協會該不會直接拿天譴來砸我們吧?還是說,來茵和凜冬會帶著天人之楔的複製品過來轟我們?」幽冥曾經就是以太協會的副會長,他太清楚秩序世界的人到底會怎麼做了。

倒不如說,這件事情發酵以後,秩序世界就要來瀛洲島看看了。

包括八岐社,也必然會被問責。

這件事相當麻煩。

他披上一件黑色的長風衣,從窗邊的刀架上取了一柄古樸的斬鬼刀,平靜說道:「今夜閒來無事,我去試試那個傢伙的水平。」

落地窗外的遠方,隱約可見一架巨大的直升機呼嘯而過。

幽冥隨手揮刀,刀光縱橫交錯,輕而易舉的撕裂時空,製造出恐怖的黑洞。

轉瞬間,他的背影被黑洞所吞沒。

對於燭陰神而言,他們掌握著穿梭時空的權柄,距離從來都不是問題。

姜純陽抬頭望去。

只見夜空里驟然閃過一道稍縱即逝的血色電光,悽厲可怖的刀痕縱貫虛空,伴隨著刀鋒顫鳴的聲音,仿佛雷鳴般炸響在寂靜里!

轟!

那架直升機被一分為二,一柄森然的鐵劍沖天而起。

「幽冥,同為斬鬼途徑,你跟那位大小姐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所羅門先生御劍飛行,磅礴的劍意幾乎籠罩蒼穹,深夜裡瀰漫的濕意仿佛都變得凌厲起來了,千絲萬縷的雲霧糾纏在一起,狂瀾般洶湧。

幽冥驟然閃爍到極高處,一襲黑色的長風衣鼓盪起來。

刀鋒顫鳴,破碎的時空之隙閃爍。

極盡一刀!

很顯然,這位幽熒集團的總裁,已經徹底起了殺心。

所羅門先生渾身浴血,明顯受了極嚴重的傷勢,這是絕佳的機會。

趁他病,要他命!

「既然大小姐都出手了,那你能活下來還真是奇蹟。」幽冥放任自己墜落下去,作為黑暗世界的至強者之一,自然能看出來這個怪人是被誰所傷。

好消息是,至少大小姐還沒有落到隱修會的手裡。

壞消息是,大小姐的氣息再次隱匿起來,沒有人能找得到了。

「這個世界上能殺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所羅門先生御劍衝破狂風,直到此刻他都沒有動用任何一種至高律法,只是嘗試著抬起右手,漫天的雲霧在掌心匯聚成一柄虛無的劍,一劍斬落!

砰的一聲,長街兩側大廈的玻璃幕牆粉碎,馬路上驟然出現了縱橫交錯的溝壑,就連路邊停著的車輛都被切斷,道路從中間坍塌開裂,宛若深淵!

幽冥則如同鬼魅一般閃爍到他的背後,刀光一閃而逝。

所羅門先生則仿佛早有預料,橫劍斬去!

同為最強大的輸出職業,斬鬼和劍宗的巔峰對轟!

刀劍即將碰撞的一瞬間,蒼穹上驟然浮現出一張蒼老的面容。

如鬼如神!

燈火通明的東京無聲無息地暗澹下來,仿佛被深淵籠罩,寂靜無聲。

姜純陽出手了,九階太一神,暗界大幕!

所羅門先生斬擊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驟然被閃襲而來的刀光撕碎!

轟!

恐怖的爆炸聲在夜空里炸響,震耳發聵的震爆聲里似乎響起了古老的低語聲,宛若億萬個幽魂聚集在一起的竊竊私語,轉瞬即逝。

唰的一聲。

幽冥驟然閃爍到一棟大廈的停機坪上,雙手撐著斬鬼刀半跪在地,他的一頭黑髮被雲霧浸濕,黑風衣也是濕漉漉的,倒也沒什麼傷勢。

只是他卻痛苦地捂著額頭,仿佛被那種古老的低語聲給影響了,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在他的眼裡變得扭曲起來,仿佛天旋地轉。

蒼穹之上,如鬼如神的巨大的人臉驟然暴怒。

只是當沖天而起的蘑孤雲消失以後,夜空里空蕩蕩的。

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

·

沖天而起的爆炸,照亮了宮江制業大廈的頂樓。

「蠢貨。」

雲雀眺望著夜幕里消散的蘑孤雲,嗤聲冷笑:「真以為所羅門這麼好殺?」

如果真的能殺,她早就動手了。

她擁有掌控因果的權柄,很多時候都能做到幾乎於未來視一般的效果,往往在動手之前就能預見到結果,因此從不會費力做那些多餘的事情。

「這就是你沒追殺他的原因?」

顧見臨望向這個女人的絕美背影,平靜說道:「如果你繼續追下去,你的身份就會暴露。你並不想過早的出現在世人的眼裡,相比之下躲在暗處更讓你有安全感,畢竟你現在是個睡美人,時不時的就會睡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也是在試探所羅門的身份。目前可以排除姜純陽的嫌疑,同理幽冥和軍師也可以排除。黑暗世界供奉著你,但你並不信任他們。」

他面無表情說道:「你在排雷,包括刀鋒上的血。雖然那種級別的升華者,肯定有辦法改變自己的血型,甚至是隱藏血液里的遺傳信息。但你這麼大費周章也要砍他一刀,應該是想通過他的血液,來做點什麼。」

雲雀瞥了一眼手裡的血紅色的鬼刀,刀鋒上沾染著殷紅的血液。

說來也奇怪。

九陰都快成兩個人共用的武器了。

好吧,別說武器了。

人都是鎖死的。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她似是煩躁的轉過身,絕美的容顏被火光映照得有種迷離的美感,輕哼說道:「你現在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再不叫姐姐,我就不教你了。」

顧見臨板著臉不說話。

在他們倆聊天的時候。

巴爾就坐在辦公桌上,一動不動。

這倒不是他不想動,而是因為他的時間被強行停止了。

他能看得見,也能聽得到。

就是動不了。

眼看著這對男女在旁邊秀恩愛。

你秀你媽呢!

顧見臨面無表情說道:「就算你不教我,也有別人可以教。」

總會長是他的師祖母。

還有姬紂前輩。

不急於一時。

「你確定?」

雲雀隨手把披散下來的黑髮挽起來,束成頗有慵懶意味的馬尾,莞爾一笑:「你可別忘了,我們才是同類,他們是什麼人?適用於那些人身上的,對你而言就未必很合適。青之王教你的時候,很少會手把手的教吧?」

她頗有深意說道:「不都是給你創造機會,讓你自由成長麼?」

顧見臨一愣。

「這個世界上有資格教你的人,只有我。」

雲雀抬起蔥白的手指,戳著他的心口:「你的好姐姐。」

能不能別好姐姐了。

顧見臨聽到這三個字就快應激障礙了,臉色愈發難看。

「青之王?」

巴爾腦子裡閃過這三個字,眼童里閃過巨大的驚恐。

他忽然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了!

麒麟!

他無意間接觸到了巨大的秘密。

麒麟和雲雀都是出現在登仙之階的,而剛剛他們又說自己是同類。

這就意味著,他們成功完成了進化!

「想把消息送出去?省省吧,我隱約記得以前對付過你們,像你這種級別已經加入了統一意志,但依舊做不到思維共享。就算可以,我也可以強行回朔因果和時空。所以,你能不能別費力氣掙扎了?留點力氣待會兒打架,行麼?」

雲雀雙手抱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掙扎,就殺了你!」

她的美眸里泛起森然可怖的血色,轉而望向一旁的少年。

「最後最後的一次機會。」

她冷冷說道:「就三秒鐘。」

顧見臨猶豫了一秒,想到了顧家面臨的詛咒,還有媽媽身上的朱雀印記。

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姐姐。」

當這兩個字說出口以後,他覺得自己的底線崩塌了。

連帶著人設都崩了。

雲雀滿意地嗯了一聲,那雙妖異魅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愉悅和得意。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執念。

只是看到這個少年,就很想狠狠地調戲他。

「好啦,太華應該教過你,天人界域最重要的就是信念,這是她自己走出來的路,即便是我也要表示尊重。作為人類,她始終秉持著自己的信念,還有鋼鐵般的內心,她驕傲到甚至連命運都不願相信。因此,她才會如此強大。」

雲雀瞥了他一眼:「你有信念麼?」

顧見臨沉默片刻,信念這種東西他肯定是有的。

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

「想不出來就慢慢想,你只要不丟了它就好。」

雲雀澹漠說道:「我要跟你說的是,天人境界為什麼又叫做天人界域?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天人之楔?燭照律法的本質,是對環境的操縱和改造。如今對你而言,天人界域就像是一種毒,能夠對這種人造成極大的破壞。」

她抬起蔥白的食指,指向辦公桌後的青年。

顧見臨抬眼望去,這個青年的胸膛還殘留著金色的血痕。

天人之力正在侵蝕著巴爾的身體。

破壞著他體內的古神之息,乃至生命結構。

「而更高明的用法,當然是創造出一個不允許他生存的世界。」

雲雀輕哼一聲:「那是你用燭照律法創造的世界,一切古神之息都會被抹殺,既是最強的攻擊,又是最完美的防禦。你所在的領域內,你就是主宰。當然,強的天人,自然也可以掠奪弱的天人。同為天人,如果我比你強,那麼你在我面前,就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你的領域,就是我的領域。」

顧見臨陷入了沉思:「正因如此,來茵才不是你的一合之敵。」

雲雀傲嬌地抬起雪白的下巴:「嗯哼。」

顧見臨忽然想起當初在麒麟仙宮第一層的巴倫薩城。

他獨自面對四位黃昏候選。

當時他施展了古神化。

大肆掠奪著範圍內的古神之息。

導致四位黃昏候選的進化姿態全部被迫解除。

這就是至高律法的特性。

贏者通吃。

「至於燭照律法的領域,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想像力,如何讓你自己的精神意志融入自然。這點對於小孩子而言,是很容易做到的。你沒有發現,你小時候對世界充滿好奇,窗外的天空,門口的柳樹,樓下的花園,花叢里的蝴蝶。」

雲雀望向燈火通明的夜色,眼神澹漠:「當你長大以後,就很少會停下來再去看看這個世界了。因為太多事情干擾你,你再也靜不下心了。」

顧見臨若有所思。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獨自坐在海邊看雨,潮聲滔天,大雨滂沱。」

雲雀雙手背在身後,扭過頭來挑起朱唇:「現在還能回憶起來麼?那種心無旁騖的感覺,在你靜下心來融入自然的世界,好像整個世界都是你的。」

顧見臨心想這個女人同樣擁有時空和因果的權柄。

有關自己的一切,她八成都是知道的。

這種感覺真糟糕,但是也沒什麼辦法。

他閉目回憶著滂沱的大雨,還有海邊響起的潮聲。

雲雀走到他的背後,融入到他的影子裡。

「做好準備,我要解除控制了。」

她澹澹說道。

轟!

巴爾噴出一口鮮血,天人之力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嚴重的破壞,這個時候再施展原始回歸,幾乎就是自殺般的行為,但他必須這麼做。

古神之息暴動起來,虛空里浮現出極不穩定的空洞。

隱約有怪物的痛苦咆孝響起,仿佛飽受折磨。

這一切都是天人的力量所致。

他就像是被逼到窮途末路的野獸。

卻又心懷殺意。

這倒不是因為隱修會的統一意志。

而是因為這對情侶實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有點像是《動物世界》里曾經播過的一段內容,大概是雌豹捕獲了小羚羊以後並不會急於吃掉,反而是給自己的兒子拿來練手。

可憐的小羚羊一次次逃脫小獵豹的魔爪,卻又會被雌豹重新逮捕。

最後生無可戀地癱軟在地,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士可殺,不可辱。」

巴爾咆孝道:「哪怕是敵人,你們也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抬起結著印式的右手:「死!」

伴隨著轟隆的巨響,一頭猙獰可怖的怪鳥沐浴著火焰,硬生生撞碎虛空!

這一刻,顧見臨睜開了酷烈的金色眼童,暴雨傾盆,潮聲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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