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純陽聽到那個雷鳴般的聲音,一把推翻了燭台匯聚成的光之海,他驚懼地爬起來抓起自己的拐杖,連滾帶爬地起身,靈性涌動起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驟然噴出了一口鮮血,宛若噩夢般的幻覺鋪天蓋地的籠罩過來,他看到了金色的海潮,還有轟鳴的巨雷,撕裂的閃電。明明已經被壓制下去的詛咒再次發作,而且還是以千百倍的反噬!

他的體內響起了崩塌般的轟鳴聲,那是兩種至高律法相斥的衝突!

冥冥之中,他看到一個籠罩著烈陽的女人走過來,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太華!」

他驚懼地咆哮,怒吼道:「你明明已經死了!」

這種精神上帶來的恐怖折磨,幾乎讓他的精神意志都崩潰了。

對於升華者而言,一旦你的精神出現問題,那就等於被動搖了根基。

這個老人也並非等閒之輩,一瞬間就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

他盛怒之下轉過身,卻看到背後的少年盤膝坐在地上,眼神一片冷漠。

姜純陽如野獸般撲過去,探出枯槁的右手,狠狠貫穿了他的胸膛!

咔嚓一聲!

這個老人愣住了,因為並沒有血肉被貫穿的聲音。

「麒麟禁咒?」

這種本源禁咒他當然也會,但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

「你不能理解的東西還有很多。」

顧見臨如霧氣般散去,只留下冷漠的聲音迴蕩在他的耳邊。

實際上關於麒麟禁咒的問題,他早就考慮過一件事。

姜純陽也是頂級的神司。

他難道不會麒麟禁咒嗎?

肯定會。

畢竟姜純陽是世界上資歷最老的升華者,總會長都得叫他一聲師兄。

顧見臨始終保持著警惕,不太想在這個老人面前施展麒麟禁咒。

直到總會長來見他。

這讓他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姜純陽無法區分他的本體和分身的差別。

否則的話,總會長一定會提醒他的。

既然總會長沒說,那就意味著姜家老鬼一定看不出來。

這是對總會長的絕對信任。

那位前輩是絕對不會害他的。

絕對不會。

有的時候,顧見臨甚至會想,解決燭照神樹詛咒的方法,或許也未必是為了讓他贏得信任,而是在最關鍵的時候能夠幫到他,幫他脫離險境。

這是大概總會長給他留下的牌。

可惜他要辜負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再在任何事情上退縮了。

砰的一聲。

顧見臨化作的霧氣散開。

只留下愕然的老人,發出無能狂怒的嘶吼聲。

他周遭的空間劇烈的扭曲起來,被磅礴的暗能量所撐開,驟然消失在原地。

因為他感覺到了,那股霸道又熾烈的溫度,如同風暴般席捲而來!

「支援!」

他拿起對講機,低吼道:「我需要支援!」

·

·

轟隆!

輝煌的金光如日之升,海潮般洶湧的天人界域轟然蔓延開來。

雲雀撐著一柄紅色的傘,走在燃燒的營地里,風雨里她的黑裙漸漸染成嬌艷欲滴的玫紅,裙擺像是花瓣一樣在風裡飄搖,隱約露出一雙雪白細緻的雙腿,肌膚像是世上最好的瓷器,玉足輕輕點地,曼妙生花。

金色的曼陀羅盛開,灼熱的風裡透著霸道睥睨的意味,酷烈至極。

凡是被被曼陀羅觸及到姜家族人們,紛紛被燒成了焦炭。

這是極致的燭照律法。

曾經只有總會長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如今世界上出現了第二個人,能夠施展出如此霸道的天人界域。

在姜家老鬼的認知里,就好像真的是總會長死而復生了一般。

原本,他以為自己在第二層。

而總會長在第一層。

如今他覺得自己被預判了,那個跟他鬥了一輩子的師妹在第五層!

「痛吧?難受吧?」

她朱唇翹起森然地弧度,殘忍地笑道:「你又能逃到哪裡去?」

按照她的計算,姜家的老鬼要忍受兩種至高律法的衝突,自身又早已經行將就木,自然不可能支撐太長時間,必然會因為身體的崩潰而倒下。

問題在於,她也受了重傷,戰鬥力難以為繼。

具體能撐多久……

她轉過身,望向暴雨里的少年。

顧見臨眼瞳里的輝光搖曳欲滅,線條冷硬的面容竟然浮現出了千絲萬縷的金色裂隙,隱約有鮮血的顏色滲透出來,他的軀體微微顫抖著,卻依舊筆直地站在暴雨里,雨水如瀑般從傘沿里落下,雨泊倒映出微微扭曲的身影。

「我沒關係,你可以盡情抽走我的生命力。」

他面無表情說道:「只要能殺了他,怎麼樣都可以。」

他們兩個人並不僅僅是合作關係。

而是寄生關係。

準確來說,雲雀通過因果嫁接的方式,把自己強行爆發靈性的代價,轉嫁到了他的身上,這樣一來她就能夠短暫的恢復一定的狀態,暫時地使用力量。

當然,這種能力也不是無限使用,對她自己也是不小的負擔。

一切的前提還是,顧見臨能夠撐得住。

他強忍著軀體被撐裂般的痛苦,急促的呼吸逐漸放緩。

就像是適應了一般。

雲雀是個很怕痛的人,因此就無法理解世界上怎麼還有這種瘋子,哪怕承受著粉身碎骨般的疼痛,卻依舊錶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像他自己的生和死,他完全不在意。

她窺探過他的全部記憶,也知道他就是一個十七歲的大男孩而已。

一個孩子,真的能承受那麼多麼?

當然,這不是她要考慮的事情。

他們是盟友。

盟友只需要可靠就可以了。

至於你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很好,你可要挺住,我的小男祀。」

雲雀唇邊牽起一絲滿意地笑容,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臉頰。

「我等你追上來。」

她撐著紅傘,一步踏入了風雨里,妖嬈曼妙的背影轉瞬間消弭無蹤。

暴雨里隱約瀰漫著濃烈的蘭麝香氣。

她變得越來越像那位血色的至尊了。

顧見臨目送著她離去,轉身來到坍塌的帳篷里,凝視著那口棺槨。

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陳伯均從夢中睜開眼睛,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釋放自己的靈性,血色的咒文從體表瀰漫開來,竟然是要自爆!

這個時候,顧見臨一把按住了他,平靜說道:「陳司長,是我。」

陳伯均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差一點就要爆炸了。

只是當他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卻愣住了。

「小顧?」

他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你是小顧?」

「嗯。」

顧見臨嗯了一聲。

陳伯均從棺材裡坐起來,凝視著這個男孩的臉。

作為歐米茄序列的負責人,他當然知道發生在薩多鎮戰場的事情,也知道眼前這個男孩已經被認定為了古神族,至少還是一尊幼體的始祖。

他想不通。

明明是老顧的兒子,怎麼就突然變成古神族了呢。

如今再見面,他卻愣住了。

因為他的天人呼吸不自覺地變奏,仿佛共鳴一般。

顧見臨通體瀰漫著輝煌的金色,儼然是一位燭照律法的擁有者,他呼吸的節奏里隱約流露出睥睨天下的傲慢,毫無疑問是總會長的傳承。

陳伯均頓時眼眶都紅了。

「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個好字,字字沉重:「你活著就好,這裡是哪裡?」

顧見臨沉默片刻,按理來說陳司長應該殺了他才對。

因為他被認定是古神族,是人類的公敵。

然而看到陳司長的眼睛,他就明白了。

那雙眼睛裡倒映出的似乎並不是他。

而是沐浴著金光的,皇帝般威嚴偉岸的身影。

恍惚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這就是總會長說的傳承和信念。

哪怕她不在了,她留下來的信念也會傳承傳承下去。

無論他人怎麼顛倒黑白,堅守著信念的人依舊會守住自己的底線和立場。

戰至最後一刻。

「這是葬龍谷的深處,姜家的營地。」

顧見臨把他扶起來,面無表情說道:「李青松把你帶到了這裡,作為獻給姜家的禮物,要用你來威脅你的兄長,就是那位總部部長陳行禮。」

陳伯均一驚:「李青松人呢?」

顧見臨回頭一指:「在這呢。」

李青松木然地幫他們撐著傘,亞倫博士就守在他的旁邊,姜楚歌也恢復了年輕時的模樣,他們的額頭上都塗著血紅的印記,觸目驚心。

屍鬼術。

他們都被轉化成了屍鬼。

「他們都是你殺的?」

陳伯均吃了一驚。

「不只是我。」

顧見臨平靜說道:「雲雀是我盟友,我跟她做了一筆交易。」

陳伯均這才知道原來傳聞都是真的,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原來如此。」

他銳利的鷹眼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姜家老鬼的身影。

「姜純陽跑了,雲雀在追殺她。」

顧見臨頓了頓:「姜純陽的狀態很不好。」

陳伯均沉思片刻以後,整理了混亂的思緒,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說道:「我明白眼下的情況了,如今的以太協會已經徹底變天了。實不相瞞,其實總會長早就料到了自己會被背叛,因此特意吩咐我駐守在古神界的入口。」

他頓了頓:「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我中了毒。那是一種很古怪的毒,雖然不至於讓我喪命,但卻可以短時間內削弱我的戰鬥力。不僅如此,我手底下的部下叛變了四分之一。我陷入了包圍,最終被審判庭的人封印。」

顧見臨微微頷首:「隱修會,真正主導這次行動的人是他們。我想,隱修會才是策劃這場陰謀的幕後真兇,那群人里一定有他們的真正首領。」

陳司長這樣的人會中毒,那一定是極為親近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依舊是隱修會的手筆。

熟悉的味道。

但是幕後的真兇,這次不會讓他再逃走了。

陳伯均低聲說道:「策劃這次謀殺的人是白金,也是四位天災的師兄,萊茵是他的兒子。白銀和黃金是他的同謀,親自參與了對總會長的圍殺。」

「如今審判庭一系已經徹底掌控了局面。」

他強調道:「好在凜冬還活著,他帶領著部眾殺了出去。在我被埋伏之前得到的消息是,雷霆已經跟他們匯合。審判庭的人還在大肆尋找天人之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東西就在雷霆的手上。小顧,你的犧牲……沒有白廢。」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有點複雜。

這裡說的犧牲,當然就是指顧見臨暴露出了古神族的力量。

否則的話,絕不可能帶著雷霆殺出重圍。

一旦雷霆被回收,那麼一切都完了。

「現在最關鍵的東西是,天人之種!」

陳伯均說道:「或許你還不知道天人之種是什麼,你可以將其理解為對應聖骸的存在。那是總會長孕育出的,燭照律法的結晶,天人化的關鍵!」

所謂天人化,就是如今燭照律法的最強的表現形式。

曾經的總會長就施展了天人化,如同神明般威嚴不可侵犯。

那是跟完全能夠跟古神化所媲美的至強之力!

「如今審判庭已經找到了一枚天人之種,萊茵恐怕就能夠掌握天人化的力量,這對於我們而言是絕不是一個好消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白銀和黃金也趁著這次機會,毀掉自身的幽熒律法,轉修燭照律法……等等。」陳伯均忽然瞪大眼睛,震驚地望向他的胸口,那裡隱約有一枚曼妙的種子印記,熠熠生輝。

顧見臨察覺到他的視線,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

「天人之種。」

陳伯均輕聲呢喃:「這是天人之種。」

顧見臨微微一怔,最初他是驚訝的,卻又在一瞬間釋然。

因為他想到了,當初總會長喂給他的那塊糖。

他的心微微抽動了一下。

因為你說她是庸主,所以她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反省自己。

因為你的要求是讓她下來看看這個糟糕的世界,所以她就真的來了。

因為你不顧生死的冒險讓她覺得愧疚,所以她把金鑾鳳羽給了你,保護你。

因為預見到了即將降臨的危險,所以她把最珍貴的東西留給了你。

你是她的孩子,她當然會把最好的留給你。

陳伯均凝視著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某種如鐵石般堅硬的決心。

事實上到了這種局面,連他已經想不到什麼能夠挽回的辦法了。

審判庭一系將徹底成為秩序世界的主宰。

總會長留下的舊部即將被趕盡殺絕。

哪怕活下來一些殘兵敗將也會退出歷史的舞台。

黑暗世界也會迎來巨大的動盪,前提是他們能否復活那位瘋狂的王。

就在這個時候,陳伯均的對講機傳來電流聲。

那是沙沙的密碼文。

陳伯均解讀出密碼的內容以後,卻愣住了。

顧見臨扭頭看了他一眼:「怎麼?」

陳伯均喃喃說道:「我不知道誰還能在這個時候聯繫到我,但他們說……」

他滿臉見了鬼的表情:「總會長還沒死,只是被困在了樹里。」

顧見臨赫然抬起頭,望向風雨里的偉岸的燭照神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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