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顧見臨不是會說話的人，蘇有珠當然也不會，他們總是喜歡面無表情地說出事實，雖然總是會被人當成是挑釁或者是嘲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成有餘黑著臉，雙手一拍方向盤：「好吧，跟你們這群怪物比起來，我確實是龍套。但問題在於，我已經很努力了好不好，十四歲在中央靈樞院取得A級評分，以調查員身份來到峰城，競爭歐米伽序列的名額。」
「在以太協會的體系內部，這已經算得上是天才了好不好。」
他憤憤不平說道：「你們這就是典型的倖存者偏差，每一個時代的佼佼者不外乎那麼幾個，歐米伽序列加起來也就只有五百個人。那你們知道魔都的升華者有多少人麼？僅僅中央靈樞院的學生，就有足足五萬人！」
顧見臨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喃喃說道：「沒想到有這麼多。」
他記得清北的在校學生人數，大概也就是在五六萬左右。
當然，這跟全國十幾億人口比起來，升華者的數量的確是鳳毛麟角。
「所以說你真的算是天才？」
蘇有珠斜了小胖子一眼：「可我記得你最初沒能入選歐米伽，而是替補。既然你爺爺是成家的老祖宗，你不至於混得這麼差吧？」
成有餘被這姑娘給克制了，尤其是她的眼神和語氣。
總覺得她隨時都會嘲笑自己的愚蠢。
「我們成家是走學術路子的，不提倡在外面打打殺殺。一般而言，升華者世家的孩子們，會在六歲的時候進入中央靈樞院，進行一條龍式的培養。這裡包含了小學到大學的所有課程，還有近千種本科專業，以及百餘種超凡專業。」
成有餘小聲嘀咕道：「俗話說學海無涯，絕大多數人都可以在這裡學到死。當然，有些人嚮往一線，那就會接受專門的戰鬥培訓，派往世界各地。我們成家就是留守二線的，俗話說就是負責後勤工作。」
他哼哼道：「別拿豆包不當乾糧，你們用的鍊金矩陣，超現代的鍊金科技，還有晉升所需要的超凡素材，探索古神界所需要的古代文獻，乃至超凡秘藥等等，都是我們負責。包括保護一線戰鬥人員的家屬，甚至是消除戰鬥留下的痕跡。可以說要是沒有我們給你們擦屁股，這個世界早就爆炸了。當然，我是個另類，我喜歡前線，背離了老祖宗的意思，可不就沒人管咯。」
顧見臨微微頷首，大概明白二線存在的意義了。
「確實，歐米伽序列是看天賦的。」
蘇有珠無情評價：「就算靠關係混進來，最後也會暴斃。」
畢竟歐米伽做的都是出生入死的工作。
你要是沒能力的話，靠關係混進來也是送死。
「可惜現在成了通緝令上的反賊……」
成有餘吐槽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呸！他們才是反賊！臨哥，有珠妹子，我沒有反悔的意思啊！我跟你們站在一邊，其實並不是完全看私人交情。我祖父之前告訴我，男人活在世上要頂天立地。我沒有頂天立地的本事，但我分得清是非黑白。臨哥，就像當初在黑雲城寨我挺你一樣，那群狗賊私底下做了那麼髒的事，老子就是要跟他們干到底！不然這輩子，就活到狗身上了！」
顧見臨無聲地笑了笑，道了聲謝。
「準確來說，我們並不是反賊，而是恐怖分子。」
蘇有珠低頭玩著手機，隨手從暗網上搜索出了相應的資料：「我們主要的罪名是反人類罪，投靠古神族陣營，威脅地球安全。」
除了主罪之外，剩下的罪名，那可就太多了，多到根本數不清。
凡是提供任何有效線索的，都能獲得秩序世界的S級資源獎勵。
據說那是歐米伽級別的資源待遇。
而如果能將他們其中的某人殺死或者生擒，獎勵就更加豐厚了。
雖然通緝令上沒寫，但這代表你可以去談。
至於能談到什麼地步，那就不好說了。
「這個所謂的古神族陣營，該不會是我吧？」
顧見臨挑眉說道。
蘇有珠蹙眉，嘲諷說道：「審判庭派系自己跟白澤氏族合作，然後把你定義為古神族，反手一個反人類罪，確實很雙標。」
成有餘遲疑了一下：「其實以前總會長也是這麼乾的……我聽我祖父說，總會長脾氣差的很，看誰不順眼肯定會想辦法給殺了，如果沒有殺的理由，那就只能編了。最經典的例子就是二百年前的古神之亂，明明她自己最喜歡的兩個學生才最懂幽熒律法的人，卻偏偏說人家南朝和瀛洲人私下染指幽熒律法。」
他撓了撓頭說道：「最後實在是找不出證據，愣是從他們兩家的本部里揪出了兩個精神污染者，硬說他們是學了幽熒律法才變成這樣的……」
蘇有珠陷入了沉默，平靜說道：「有些時候，雙標也是一種武器。既然是武器，那就要看用的人是誰。我們不能因為有人用刀殺了人，就說刀是錯誤的。」
然而誰都沒發現，顧見臨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還可以這樣啊。
看來這一脈的傳承，他還沒有真正學到家。
「臨哥，有珠妹子。」
成有餘忽然說道：「我們馬上要進入內城了。」
所謂的內城，實際上是用鍊金矩陣獨立劃分出來的一個區域。
類似於黑雲城寨，是一個獨立的時空，不具備靈性的普通人是進不去的。
但區別在於，這座龐大的內城裡依舊有普通人的存在，他們對超凡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基因里卻有著成為升華者的可能，隨時都有可能覺醒。
包括他們的後代，出現升華者的機率也是極高的。
當這輛邁巴赫駛從高架橋駛入鬧市區以後，街邊的景象驟然波動起來，仿佛穿越了無形的屏障，街邊行人依舊，車輛也依然擁堵，街邊燈火通明。美髮店的霓虹招牌閃爍，肯德基和麥當勞在隔街對峙，騎著自行車的大爺大媽從菜市場走出來，商販推著小車從斑馬線上走過，六路公交車在站牌旁邊停靠。
顧見臨卻聽到了爆炸般的生命韻律。
通常而言，如果他不刻意聆聽，普通人的生命韻律幾乎是自動忽略的。
只有升華者的生命韻律會特別明顯。
問題是他從沒有來過有這麼多升華者聚集的城市，仿佛耳邊同時迴蕩著千萬種截然不同的旋律，簡直把他整個人都給搞懵了。
「這種情況就不要去聽了。」
蘇有珠白了他一眼，平靜解釋道：「這裡跟東京和峰城不同。除了在古神界探索的一線之外，絕大多數升華者都聚集在這裡。自從麒麟仙宮第二層開放以後，可以進入古神界的維度已經翻了一倍，只要不是離的太遠，都可以憑藉鑰匙進出，也就不用特意留在東海沿岸的城市了。」
顧見臨長舒了一口氣，關閉了生命感知。
「我們該不會被查吧？」
成有餘握著方向盤的手有點抖：「一旦我們被發現了……」
這裡可是魔都啊。
秩序世界的中心，審判庭的老巢。
小胖子覺得自己就像是進了狼窩的狗，好在披著哈士奇的皮。
「放心，秩序世界的主力應該沒空管我們。」
顧見臨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篤定說道：「應該差不多了。」
蘇有珠扭頭望向窗外，恐怖的焰火從天而起，伴隨著滔天的轟鳴聲。
轟隆！
成有餘被嚇了一個哆嗦，急忙踩下剎車。
防空警報的聲音迴蕩在整個內城裡，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魔都人，他當然知道這其實是超凡入侵的警報，而且警戒程度極高。
夜空中亮起紅色的燈光，閃爍了足足十次。
最高戒備！
「老師和師叔應該已經被發現了。」
顧見臨認真說道：「有這兩個禍害在，我們都算是小卡拉米。」
蘇有珠斜眼瞥他：「你可真是孝死我了。」
這讓她想到了一句話。
隊友被抓，邊笑邊刷。
果不其然，前方路口出現了審判庭的獵魔人，戴著標誌性的銀質面具，手裡還抓著一捆氣球，看起來就像是尋常的商販一樣，伸手把他們給攔了下來。
成有餘露出和善的微笑，從口袋裡取出身份證：「我們是良民！」
這是伍號幫他們搞的身份證，影子部門有上千個備用身份，適用於世界各地，那是在深空網絡最底層資料庫里寫入的，至今都未被修改。
三個人臨行前都做了面部處理，完美符合身份證上的特徵。
那位獵魔人明顯也意識到了內城被入侵，也沒有過多查看，便匆匆放行。
這也多虧了青赤雙王的惡名。
按照伍號的推算，這個時候至少會有大量的靈媒或者卦師途徑鎮守在各個交通要道，很容易就能發現他們的來路問題，免不了一陣調查。
到時候還是需要武力逃脫。
沒想到有兩個老賊吸引火力，居然這麼輕鬆。
蘇有珠取出一張便條，看了一眼上面的坐標，平靜說道：「那我先走了。」
說完她宛若幽魂般虛化，驟然消失在原地。
成有餘愣了一下：「有珠妹子呢？」
「有珠不跟我們一起行動。」
顧見臨平靜說道：「從某種意義上，有珠也是守夜者。」
成有餘立刻就反應過來。
那姑娘的任務是去尋找凜冬副會長！
「那我們呢？」
成有餘感覺到心跳加速，因為他們的反攻大概就從今天正式開始了。
「準確來說是我，而不是你。」
顧見臨示意他停車，推開後排的車門走出去，呼吸著盛夏的氣息，眺望著燈火通明的夜景：「對了，深空總部的辦公樓在哪，白金在哪層辦公？」
成有餘大為震驚，急忙扭頭望向他，嗓音都是顫抖的：「臨哥，你瘋了啊？白金那可是半神啊，就算你現在能夠殺聖域，也打不過他啊。」
顧見臨倚著車門，雙手插在口袋裡，面無表情說道：「我沒想打過他，但是我總得讓他知道，我已經來了。更何況，總會長是死於審判庭的背叛。那我也要讓他們知道，被自己曾經最信任的下屬背叛，到底是什麼感覺。」
他繞到駕駛座的窗邊，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密封的玻璃試劑，扔了進去。
成有餘匆忙接過，還沒來得及問這是什麼，就見他已經轉身離去。
小胖子的耳機里響起嘶啞的笑聲。
那是司老太爺的笑聲。
「成小兄弟，既然老闆已經走了，那咱們開始吧？」
成有餘低下頭，眼神變得驚悚起來，雙手都是劇烈顫抖的。
因為那瓶試劑里赫然懸浮著足足十枚金色的血液。
古神之血！
·
·
深空總部，白金正坐在辦公室里喝茶，他知道自己的兩位師兄已經抵達了魔都，但作為統帥必須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他如今是以太協會的主人，他擁有超凡世界的千軍萬馬，更何況他背後還靠著白澤氏族。
他無所畏懼。
「看來他們打的很克制。」
萊茵坐在落地窗前，面無表情說道：「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
白金嗯了一聲，超凡世界的隱秘性還是要保證的，對於半神級別的升華者而言，他們早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如果他們願意的話，可以把戰鬥的波及範圍降到最小，甚至能做到擂台賽那種程度，尋常人根本無法察覺。
如今整個魔都的一線戰力都在向虹橋機場匯聚，戰略就是一個字。
拖！
畢竟這次的對手是青和赤，除了拖之外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白金之所以要拖，是因為他的底氣來自於白澤氏族。
辦公室內一片漆黑，只有投影螢幕亮著微光。
光幕里隱約倒映出一尊宛若魔神般的恐怖頭顱，仿佛鬼影般閃滅不定。
時而又像是一張俊美無儔臉，眼瞳里閃爍著詭異的深藍。
一位面色蒼白的男人戴著頭盔，線纜連接在投影儀上，渾身抽搐顫抖。
仿佛在承受著莫大的壓力。
這是白金的私人秘書，專門負責跟白澤氏族的通訊。
聖域級的靈媒，可謂非常的珍貴。
「非常感謝您還願意回應我的呼喚。」
白金雙手交疊撐著桌面，沉聲說道：「我們需要您的幫助。」
萊茵轉過身來，望向那個光幕里的神秘面容。
半響。
毫無感情的嗓音響起。
「我明確表示過，在找回容器之前，我不會再給你們提供任何幫助。」
白澤！
那是白澤的聲音！
「我們已經儘可能在全世界範圍內回收偽祖，同時也將眼線散播出去。」
白金深吸一口氣：「我需要時間，青和赤已經來了！」
「我不是在跟你討價還價，而是單純的敘述事實。隨著鹿蜀被封印，天衍閣已經失去了調動偽祖們的能力。包括對審判庭派系的改造計劃也被迫終止，我也只是區區分裂出的人性意識，絕非那位白色的至尊。」
白澤回應道：「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白金沉默了片刻，豎起一根手指：「我希望得到夸父始祖的幫助。」
會議室里陷入了沉默。
那位私人秘書七竅流血，幾乎已經快要崩潰。
白金看得焦急不已，倒也不是他心疼人命，而是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資產，每一秒鐘的通訊都是相當寶貴的，要是真的玩死了，很難找到替代品。
可惜天衍閣根本就不在乎。
良久以後，白澤淡淡說道：「我需要考慮，夸父目前處在休眠狀態，想要強行喚醒祂，恐怕還要支付一些代價。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因為根據我的預知，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應該會讓你很頭痛。」
白金愣了一下。
這個時候，萊茵望向落地窗外的眼神驟變。
·
·
伴隨著迴蕩在整個城市的防空警報，顧見臨登上了電視塔的頂端，呼嘯的夜風撲面而來，拂過他的黑髮和襯衫，衣擺獵獵作響。
就像是那些酷愛城市攀登的極限運動愛好者一樣，他已經站在了這座城市的極高處，電視塔變化的燈光照亮了他面無表情的臉。
還有眼瞳里流淌的酷烈熔岩。
因為這個位置，恰好能看到城市最中心的，深空科技大廈。
呼嘯的風聲里，夜空里的雲霧也在翻湧。
隱約像是一尊憤怒的麒麟。
燭照律法。
幽熒律法。
第三法！
伴隨著冥冥之中的低語聲，太古的禁忌詛咒從他的體表浮現，交錯盤旋。
顧見臨抬起右手，指尖纏繞著千絲萬縷的漆黑電光，魂河已然坍縮到極致，靈體已然融入其中，一尊黑麒麟的原始姿態在黑暗裡若隱若現！
砰！
就像是手槍開火。
伴隨著虛空的炸裂，整個電視塔的電力系統在這一刻驟然短路，變化的霓虹燈光熄滅，驟然降臨的黑暗裡唯有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黑色的閃光融於夜色！
·
·
砰！
萊茵面前的玻璃窗驟然炸裂，無數破碎的殘渣宛若暴雨般襲來。
他抬起頭，冷厲的面容卻被撲面而來的黑色閃光所籠罩！
只聽轟隆一聲，明明只是一線的黑色閃光，炸開的時候卻宛若恐怖的洪流，狂暴的暗能量電弧頓時淹沒了整間辦公室，雷鳴聲如怪物的咆哮。
白金都被這道黑色的閃光所淹沒，眼神驚怒交加！
好快！
哪怕他們身為半神，都是沒有絲毫察覺。
問題在於，那位私人秘書不是半神。
因此他毫無意外的在狂暴的電弧里炸裂開來，一寸寸的湮滅坍塌。
待到黑色的閃光傾瀉消弭以後，整間辦公室已經淪為了廢墟，甚至連天花板都被掀飛了，那道光幕也早已熄滅，只留下隱約的笑聲。
至於那位私人秘書，已經是屍骨無存。
萊茵渾身繚繞著灼熱的電弧，上半身的西裝已經被燒毀，好在西褲完好無損，皮鞋上冒著焦黑的濃煙，尤其是腳下還有隱約的刮痕。
那是他的鞋底跟地面摩擦的痕跡。
那個偷襲者的攻擊，讓他後退了半步。
至於白金卻已經衣衫襤褸，宛若乞丐一般，頭髮被電的倒豎而起。
「混帳！」
辦公桌被他一巴掌拍得粉碎，隱約有劍鳴聲響起。
作為身經百戰的半神，他只需要一瞬間就可以判斷出偷襲者的方向，因此毫不猶豫地甩出一隻原子筆，筆尖如劍鋒般顫動起來，噴湧出恐怖的劍氣。
看似尋常無奇的劍氣，卻醞釀著毀天滅地的威勢。
不管是誰，都必死無疑！
這支原子筆擦著萊茵的臉頰而過，劍鳴聲轟然炸響。
「父親大人……」
然而這一刻，萊茵卻似乎在雲層的深處，看到了一尊憤怒猙獰的麒麟。
「檢測到原始災難……」
·
·
「噓。」
顧見臨抬起酷烈的黃金瞳，抬手按在了自己的臉上，千絲萬縷的黑色光屑浮現出來，最終凝聚出一張森嚴可怖的墨玉面具，尊貴邪異的龍角從頭頂生出。
他把手指抵在唇邊，輕輕吐出了一個音節。
古神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