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那雙曼妙的眸子睜開的時候,玻璃上氤氳的水霧驟然散去,昏黃的燭光下映出曼妙妖嬈的曲線,既是絕色的少女,又宛如夭矯的龍。

過去的多年裡她有諸多身份,譬如不周山的第三法宿體,亦或是黑暗世界的黃昏成員,如今她如願以償地補完自身,成為世界上最完美的生命,自然就不再需要外界的幫助,理所當然的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勢力。

中央靈樞院是秩序世界的核心,自然布下了嚴密的情報網。

「我收到內部消息,審判庭針對麒麟布下了天羅地網。」

葉旎跪坐在地板上,恭敬說道:「萊茵副會長親自出手。」

沉默。

雲雀浸泡在溫泉里,墨染般的黑髮漂浮在灑滿花瓣的池水上,只露出雪白頎長的脖頸,還有白皙圓潤的香肩,細膩的肌膚上沾著幾滴水珠。

她凝視著空白的天花板,微微蹙眉,朱唇輕啟:「他居然會被發現?」

以她對他的了解,這不應該。

而且她的未來視,並沒有看到那一種未來。

當然,未來視也不是萬能的。

她抬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能夠感受到沉寂的心跳聲,空蕩蕩的。

總有種莫名的預感。

嘩啦一聲,她從池水裡起身,隱約的血霧瀰漫開來,遮住素白如雪的嬌軀。

「葉旎。」

葉旎畢恭畢敬地低頭,眼見著浴室的玻璃窗泛起千絲萬縷的血霧,硬生生的碎裂開來,猩紅如血的妖嬈虛影伴隨著呼嘯的風,撞入她的體內。

對於葉旎而言,這一刻仿佛脫胎換骨。

她感受到磅礴的力量湧入體內,一呼一吸間仿佛吞吐著天和地的偉力,古神之血如同岩漿般在骨骼和血肉間流淌,血管里儘是咆哮的龍血,如同江河奔流。

趴在竹簍里的橘貓抬起頭,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驟然威嚴起來的女人,隱約能夠感受到整座庭院都在她的威壓下顫慄,院子裡的雨泊盪起漣漪。

葉旎睜開美眸,瞳底深處流轉著妖異的曼陀羅,森嚴華美。

「主尊,您的傷勢還沒有痊癒,貿然動用力量的話可能會導致傷情惡化。當初在神墟里,您本應該拿到的是象徵著生機的永生果。但您卻偏偏用了象徵死意的永生果,若非您是如此偉大的生命,根本扛不住如此致死的劇毒。」

她低聲說道:「您不能再冒險了,無論是為了誰。」

當初雲雀在神墟里最想要的是無色之玉,永生果也是她必爭的良藥。

象徵著生機的永生果,才是真正能夠活死人肉白骨的長生神藥,也可以是能夠殺死世界上任何一種生命的恐怖劇毒,具體要看你怎麼用。

畢竟是無色之玉的伴生神藥,古往今來也就結了三次的果實。

第一次是麒麟尊者為了復活某人而準備的。

第二次是赤之王復活了自己。

第三次,雲雀和麒麟一人一半。

麒麟奪走了象徵生機的永生果,目的是為了救他的師祖母。

雲雀卻只拿到了象徵死意的永生果,本來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用處,她卻偏偏服下了這種恐怖的劇毒,用了極為巧妙的方法讓那種死意來殺死她的傷勢。

這種方法相當兇險,但她偏偏成功了。

「如果是為了無色之玉呢?」

葉旎的美眸里仿佛有另一個魂靈睜開眼睛,千百倍的威嚴。

那是雲雀的嗓音,冷漠道:「我總不能看著無色之玉落到審判庭的手裡。」

葉旎背後的影子如妖魔般亂舞,千絲萬縷地纏繞到她的軀體上,她就像是提線木偶般被人操縱著,搖曳著妖嬈的身姿,踩著細長的高跟鞋走進更衣室。

她戴上鴨舌帽和黑口罩,熟練地帶上一雙皮質手套,拿起衣架上的黑風衣披在身上,最後推開房門從走廊的刀架上順手取走一柄唐橫刀。

風雨里是無數撐著傘的神侍,他們的眼瞳皆是觸目驚心的猩紅,風衣在風裡獵獵作響,昏黃的燈光下是如同群龍翻騰般的影子。

「主尊。」

他們半跪在地,嘶啞說道。

葉旎沒有多看他們哪怕一眼,隨手在虛空里撕開十字般的裂隙,轉身沒入宇宙的原暗裡,時空的空洞就此坍塌下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

·

鳳凰街64號已經被酆都羅界所籠罩,空無一人的結界裡卻有無數柄飛劍在半空中碰撞,密集的火星迸濺出來,在黑暗裡稠密如織。

呼嘯的劍氣宛若風暴般盤踞在夜空里,就像是兩尊怪物在嘶吼咆哮。

倘若有劍道大家在這裡觀戰,就會發現暴雨里每一柄劍的斬擊軌跡都是如此的精妙,閃爍的劍影如同幻覺般稍縱即逝,赫然是出自宗師之手的絕世劍術,高效精準又不失詩意之美,完全可以寫進現代戰爭的教科書。

這是劍宗途徑的御劍術,也是最常用的進攻手段。

低階的劍宗控制的飛劍數量不多,而且也無法對每一柄劍都做到精確操控,不外乎就是一股腦的狂轟濫炸,根本就沒有任何技巧可言。

然而對於高階的劍宗而言,他們的精神足夠控制千百柄飛劍,來去自如。

尤其是萊茵這種級別太虛神,而且還是世所罕見的劍道宗師,古往今來任何一種劍術都信手拈來,你面對他的時候就仿佛同時對上古今的無數劍道名家,稍有不慎就會被抓到破綻,下場無疑是被捅成馬蜂窩,或者紮成刺蝟。

因為位階壓制,他還是占據了上風。

近身戰已經結束,雙方的劍都已經在碰撞里爆碎,體力也幾乎透支。

此刻的他坐在一家咖啡廳里,雙手如同演奏鋼琴般敲擊著玻璃桌的桌面,聚精會神地駕馭著千百柄飛劍,他的神話武裝是一個名為藏鋒的古樸劍匣,內部的空間幾乎無限大,是他隨身攜帶的武器庫,藏著無數柄名劍。

相比之下,顧辭悲缺少神話武裝,就只能強行拔掉花園圍欄上的尖刺來充當武器,這些東西的堅韌程度很低,只能被他斬得七零八落。

再加上顧辭悲的劍術確實是不如他,只能被他壓著打。

萊茵從小就是秩序世界的正統,學習的對象都是太清和太華。

顧辭悲沒有這種優秀的教育基礎,在網上也不可能學到那種絕密的劍術劍譜,他只能通過僅有的資料進行解析和模仿,剩下的就只能靠臨場反應和計算。

但問題是,顧辭悲的學習速度很快。

快到驚人。

「不愧是白澤氏族的克隆體,如果放任祂成長下去……」萊茵暗自心驚,就在雙方用御劍術對轟的這段時間裡,他發現了一件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就是顧辭悲的劍術在提升。

不,倒不如說,跟他越來越接近!

萊茵最初覺得自己是在面對一個相對笨拙的人工智慧,並沒有感受到壓力。

五分鐘以後,他就發現敵人似乎變成了自己。

準確來說是五歲時的自己。

十分鐘以後,敵人變成了十二歲的自己。

那種精妙的劍術,飛劍斬擊和迴旋的軌跡,凌厲又森然的劍勢。

萊茵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當初的自己。

現如今,敵人已經變成了二十歲的自己,威脅直線上升。

萊茵已經感受到了壓迫感,他如今也只有二十九歲,他甚至不敢保證面對九年前的自己是否有絕對的勝算,那種年輕的鋒銳之氣是他如今所欠缺的。

砰!

恰好此刻,咖啡廳的牆壁驟然被轟碎,顧辭悲如颶風般突襲而來!

他的鐵劍早已經碎裂,右手掌心赫然懸浮著一柄斷裂的鐵簽,劍意如風般恣意流淌著,伴隨著四面八方襲來的無數道裂隙,落下絕殺般的一劍!

劍息,劍域,合二為一!

半空中無數道斷裂的鐵桿都倒懸著襲來,宛若狂風暴雨!

對於顧辭悲而言,繼續拖下去必然是輸,因為他的位階確實不夠,必須要把勝算賭在近身戰上,爭取利用自己僅有的優勢,一擊斃命。

這一刻,他的劍意染上輝煌的金色,燭照律法!

通常而言,天人之間的戰鬥往往都不會施展燭照律法,畢竟敵我都能得到自然規則的饋贈,並不會產生力量上的差距,純粹是浪費靈性而已。

但問題在於,自從雲雀和麒麟這樣的怪物出現以後,這個規則就被打破了。

萊茵眼瞳里也亮起隱約的金色,天人的界域轟然擴張開來!

卻不料他的天人領域剛剛蔓延開來,卻被一股更加霸道的氣息壓縮回去!

轟隆!

萊茵的領域被碾壓破碎,天人的力量被驟然掠奪!

這是因為顧辭悲的位格要高於他,因此才能夠掠奪屬於燭照的力量!

「死吧。」

顧辭悲仿佛已經看到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死相,也幻聽到了劍鋒貫穿心臟的美好聲音,這就是復仇的美妙快感,秩序世界的每一個人,他都憎恨。

可惜的是,萊茵的眼神里卻並未出現哪怕一絲一毫的驚慌,而是無聲地翹起了嘴唇,淡淡說道:「當初在雲雀手裡吃的虧,我又怎麼會不長教訓?」

他的心口亮起金色的種子印記,仿佛在軀體的最深處生根發芽。

天人之種!

時至今日萊茵都沒有掌握天人化的奧義,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天資不夠,無法理解那個女人留下的傳承,但那枚種子卻能讓他臨時迸發出獨屬於自己的燭照之力,好讓他在面對更高位格的敵人時,不會被打得毫無還手的餘地。

不多,但夠用。

當然他還有致勝的手段,那就是太虛神的能力。

萬物為劍。

必要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成為他的劍。

他不再打算繼續消耗下去了,眼瞳里亮起一抹凌厲的劍芒,如此微弱的光亮卻仿佛照亮了黑暗的城市,森然的劍意如海潮般瀰漫開來。

萊茵的眼眸里,劍光如潮般亮起。

一化二,二化三,三化萬千!

顧辭悲眼瞳驟然坍縮,那柄森然的鐵簽在撲面而來的凌厲劍意下一寸寸破碎,包括他的劍息和劍域也驟然被轟散,他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劍的世界裡。

隨時都有可能會粉身碎骨。

這一刻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里。

因為在他的預知里,並沒有看到自己的死相。

而此刻卻偏偏陷入了絕境。

並非是輸給了萊茵。

而是輸給了曾經守護著世界的那個女人。

這是太華留下來的力量,竟然能夠對抗位格的壓制。

生死一線的瞬間,世界驟然寂靜。

時間仿佛陷入泥沼般的靜謐里,灰白的色彩宛若墨跡般暈染開來,沿途所經之處世界的喧囂紛紛遠去,唯有破碎的時空之隙裂開,仿佛惡鬼的眼睛。

漆黑的空洞浮現出來,葉旎從黑暗裡走出來,鴨舌帽下的曼妙美眸里赫然是一尊盤踞在蒼天之上的古龍,嗓音卻是完全不屬於她的清冷高貴。

「看來你並沒有吸取教訓。」

咔嚓!

萊茵胸前的血跡暈染開來,素白的手驟然貫穿了他的胸腔!

只差一寸,就摘走了他的心臟!

這並非是葉旎失手,而是因為寂靜的時空已經出現了鬆動。

對於萊茵這樣的人而言,很難用時空凍結把他徹底禁錮,在最關鍵的時刻他反應了過來,呼吸的節奏變成了無距之境,因此並沒有被傷到要害。

萊茵驟然轉身,看清了偷襲者,嘶啞說道:「神侍!」

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戰慄感。

雲雀!

這是雲雀的神侍!

這一刻不需要任何的猶豫,他的右手如劍般斬落!

那是海潮般的劍光,就像是億萬的游魚匯聚到一處,伴隨著呼嘯的悲泣!

葉旎驟然閃爍,留下的殘影被劍光斬得四分五裂,這條鳳凰街在轟然的顫動中粉碎開來,悽厲可怖的裂隙貫穿了馬路和人行道,也蔓延過了兩側的高樓。

最終匯聚到她離開的地方,留下被怪物撓過的悽厲痕跡。

「逃了?」

萊茵捂著胸前的貫穿傷,眼神變得驚疑不定,這不符合那個女人的作風。

然而當他轉過身,卻發現那個克隆體已經消失了。

破碎的咖啡廳里只剩下消弭的漆黑空洞,一切歸於寂靜。

轟隆!

這家咖啡廳轟然坍塌,萊茵被埋沒在裡面,發出一聲憤怒至極的冷哼。

·

·

砰!

顧辭悲如炮彈般摔在雨水橫流的巷子裡,強烈的眩暈感和振蕩感讓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天空里橫過的電光照亮了鬼魅般的鬼影。

「顧……」

黑衣女抓著他的領子把拎起來,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卻愣住了。

不一樣!

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張臉。

哪怕再相似,她也能一眼看出區別,原來並非是一個人。

難怪她剛才看得那麼近,也沒有感覺到心跳加速的感覺。

雲雀一直有一件事瞞著那個少年,或許是因為龍骨的緣故,她和他之間有著莫名的親近感,會萌生出一些隱隱約約的情愫,甚至是那種眷戀般的感覺。

靠得越近,心跳就越快。

顧辭悲震驚地看著這個女人的眼睛,那尊通天徹地的血紅古龍是如此的森嚴,尤其是那雙血紅的豎瞳,仿佛氤氳著電閃雷鳴。

雲雀!

這一刻他又驚又怒,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麒麟在陰他!

難怪審判庭會莫名的找到他,甚至布下了天羅地網。

最後雲雀又借著神侍的身體截胡,把他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伱們到底想幹什麼?」

他的情緒失控,咆哮道:「非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回應他的是一柄鋒利的唐橫刀!

咔嚓一聲!

雲雀操控著神侍的身體,一刀貫穿了他的胸膛。

顧辭悲縱聲咆哮,聲音貫穿了風雨。

葉旎面對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嚇得渾身的血液都涼了,若非主尊的意志強撐著她的身體,她早就已經癱軟倒地了,畢竟她的身體撐不住如此強度的戰鬥。

「回答我的問題。」

雲雀冰冷的嗓音響起。

顧辭悲面容猙獰,後背貼著冰冷的牆壁,右手卻悄無聲息握住一根鐵簽。

「顧見臨在哪,被審判庭抓了?」

·

·

顧見臨在少女的臥室里,視線掃過裹在被子裡的青澀曲線。

他的半邊臉是怪物般的墨玉面具,另一邊依舊是少年的清秀容顏,混沌的霧氣在眼瞳里氤氳著,怪誕詭異的咒文在瞳底深處流淌開來。

夏稚在床上熟睡,睡相很不好看,甚至有點打鼾,可能是有鼻炎。

顧見臨抱著筆記本電腦,查閱著上面記載的資料,若有所思。

良久以後,他把手伸向熟睡的少女,指尖輕觸額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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