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次事實證明,顧見臨越是擔心的事情,就越容易發生。

嬴長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當然他想不快也不行,這畢竟關乎到他的潛伏任務乃至生命安全,他終於意識到跟面前這位爺合作是多麼令人擔驚受怕的事情了,因為對方時不時就會給你整點活,讓人沒有一點點防備。

「總會長生前喜歡收集古玩,這是她生前最喜歡的一塊石胎,其珍愛程度甚至導致有人認為這塊石頭裡能孵出孫悟空。」嬴長生以最快的語速解釋道。

顧見臨默默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什麼都沒有做。

真該死,他已經察覺到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震驚目光,包括那些世家大族的大人物們目瞪口呆的表情。他本想低調行事,現在卻做不到了。

最關鍵的是,如果白銀和黃金想要查他,那麼他就會當場露餡。

畢竟白銀和黃金已經被驚得霍然起身,二百多年的時間裡這對師兄妹見過太多人利用過這枚石胎來測試對燭照律法的適應性了,包括他們自己也曾經測過很多次,但卻從未出現過有人能夠直接把它給玩炸了的情況。

哪怕青和赤也做不到。

要知道這枚石胎可是大有來頭,那是從一處古代文明遺址里找到的。

現世一切的天人傳承,都是由此而始。

「我得說,長蘇剛才沒有碰到這枚石胎。」

嬴長生沉默片刻,忽然說道:「這應該不關他的事。」

嬴家的家主挑起眉毛,先是看了一眼這位最優秀的長子,又瞥了一眼他背後的少年,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長蘇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作為秩序世界首屈一指世家家主,他真正領證結婚的妻子只有一位,但卻另有九十九個女人,其中每一個都給他生了幾個孩子。而作為父親,他顯然是不太合格的,因為除了他的長子之外,他根本記不住其他任何一個子女的名字。

甚至連自己一共有多少後代都記不清。

成教授乾咳一聲,面無表情地打起了圓場,解釋道:「類似於這種古代遺物,出點問題也是很正常的,畢竟被人用了二百多年。」

黃金之王面沉如水,直覺告訴他這件事不太對勁,但他也知道那個少年確實沒有直接觸碰到那枚石胎,那就更別說灌輸靈性了。

尤其是這還是嬴家的後代。

白銀之王卻起身踱步石階下,彎腰拾起一枚破碎的石胎碎片,仔細揣摩片刻,淡漠說道:「的確不是受到外部能量壓迫而爆炸的,而是來自內部的劇烈反應。暫時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的,或許可以交給老君山,讓他們去查一查。」

嬴長生暗自鬆了口氣,微笑說道:「姑奶奶慧眼如炬。」

理論上,以顧見臨目前的身份而言,他也應該叫一聲姑奶奶。

只是他還沒有說出口,就對上了一雙凜然的眼瞳。

委實說,白銀之王的容貌算得上平庸,只是眼神過於凌厲威嚴,被她盯上的一瞬間就覺得仿佛心臟被洞穿,渾身上下再無秘密可言。

顧見臨每次跟她接觸,都會想到一位武俠里的角色。

滅絕師太。

白銀之王挑起眉毛,淡漠說道:「你不怕我?」

顧見臨面無表情地跟她對視,一言不發。

這些天來他都重複做著一個夢,夢裡是自始至終都有一座參天的黃金古樹,樹下是白髮三千丈的女人,她溫柔地摸著他的頭,最後如晨光般消散在風裡。

總會長真正的死因是為了消除燭照神樹的詛咒,以她的胸懷當然不介意自己的學生背叛,也不在乎世人對她的看法究竟是明君還是暴君,因為君王的使命就是要背負著世界前行,哪怕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然而,顧見臨做不到不介意。

管你是師叔還是師伯,只要伱跟那件事有關,那就必須死。

白銀之王眼瞳里亮起輝煌的金色,天人呼吸的節奏驟然急促,寂靜的禪院裡似乎有疾風呼嘯,席捲著滿地的落葉和塵埃,簌簌作響。

顧見臨的眼瞳里也亮起酷烈的金色,天人呼吸的節奏宛若海潮般洶湧,隱約有無色透明的界域凝結出來,宛若心跳般鼓動著,暗合世界的韻律。

世家大族的長輩和年輕人們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贏家後人竟然還是一位相當強大的天人,如此純粹的燭照律法,相當不錯。

當然,也僅限於不錯的水平而已。

相比起真正的天才,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名字?」

「嬴長蘇。」

「年齡?」

「十八。」

「什麼時候學會的天人呼吸?」

「兄長大人教我的。」

「難怪能從神墟里活下來,天賦不錯。」

嬴長生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翻白眼。

因為真正的嬴長蘇早就在神墟里被揍成植物人了,到現在還在某個禁忌區的私人醫院裡躺著呢,畢竟是遠距離承受過古神語的人,能活下來就燒高香了。

白銀之王並沒有全力施展燭照律法。

當然,顧見臨也沒有。

「不錯的年輕人。」

白銀之王微微招手,把石胎的碎片盡數收起來,轉身回到蒲團上坐下。

「如何?」

黃金之王不動聲色問道。

「不是他的問題,但這件事必有蹊蹺。」

白銀之王面無表情說道:「繼續吧。」

既然天災都說沒問題,世家大族的家主們也都不會再說什麼。

唯有葉家的葉旎不動聲色瞥了那個少年一眼,眼神里泛起一絲異樣的漣漪,有意無意說道:「贏家主真是好福氣,後代里人才輩出。」

嬴家主擺手笑道:「多生幾個孩子,總會有一個中獎嘛。」

成教授背負雙手沉默不語,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這孩子果然不走尋常路。

四百多年前,總會長的老師也曾在佛寺里鑄造了九百九十九口沉重的青銅大鐘,每一口鐘都刻印著繁複的鍊金矩陣,唯有擁有燭照律法的天人才能夠將其喚醒,倘若能讓鐘聲響徹世間,就能夠得到成為人類世界守護者的資格。

可惜那個時代還是重男輕女,太華因為是女子,即便能夠敲響九百九十九口青銅大鐘,也依舊無法獲得認可,只能作為她那位丈夫的輔佐。

然而太華是何許人也,哪裡慣你毛病。

傳說中她當場拍了一巴掌,九百九十口青銅大鐘轟然爆碎。

震驚世間。

不得不說,太像了。

難怪太華會看上這孩子。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顧見臨,壓根就沒想過這麼高調。

天知道這破石頭多看一眼就會爆炸。

對於弄壞了總會長的藏品這件事,他也並無多少愧疚感。

因為再過不久,他就要把師祖母苦心經營四百年的秩序世界都給揚了。

誰讓老人家已經不在了。

老人家如果還在,那麼他肯定不會那麼做。

既然不在了,那麼誰也管不住他。

有本事您就活過來。

顧見臨始終認可一句話。

沒有太華的秩序,絕不是秩序。

顧見臨無法接受這個世界上再出現下一個總會長。

因為沒人配。

既然洗脫了嫌疑,顧見臨氣定神閒地回到了過道上,長舒了一口氣。

自始至終,牧詩羽都在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盯著他,銳利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心臟給鑿穿,很明顯是在懷疑他有問題,卻因為沒有證據姑且隱忍。

顧見臨也只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倘若這個少女真的看出了什麼,那就找個機會把她給抹掉,反正以他目前的戰力來說,聖域級隨便亂殺。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闖大禍了。」

夏稚悄默聲地湊過來,在他耳邊用輕聲說道:「喂,你是不是為了我能夠通過測試,提前對石胎動了手腳,所以它才會爆炸?」

想到這裡她既害怕又甜蜜,然而只要想到對方有女朋友,她心裡五味雜陳。

顧見臨瞥了她一眼,看來她是誤會了。

夏稚當年能被選中參與第三法的實驗,就證明她自身是有一定的天賦的。

好吧,有天賦,但不多。

顧見臨也只是順手幫了她一把而已。

「別想太多。」

他平靜說道:「我什麼都沒做。」

夏稚噘了噘嘴,鬼才信你呢。

嬴長生背負雙手走過來,倚在他身邊的圍牆上,面無表情說道:「如何?」

他指的是跟一位天災面對面的感受。

顧見臨回憶著剛才所感受到的燭照律法的純度,想了想說道:

「不過如此。」

·

·

對於顧見臨而言,白銀和黃金除了位階之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至少並不能夠讓他感受到足夠的壓迫感,在燭照和幽熒兩種至高律法的領域也很平庸。

相比起青和赤,真的是差得太遠。

只要給他足夠多的時間,他就有信心一打二。

當然也是對於他而言。

秩序世界的升華者們卻把這兩位天災奉若神明,就如同這些盤坐在禪院裡的年輕人一樣,以一種近乎肅穆的姿態凝視著寺廟裡的兩道身影,禮佛般虔誠。

白銀和黃金在測試完這批年輕人的天賦以後,舉行了一場肅穆的佛禮,他們凈手焚香誦讀佛經,在古舊的鐘聲里參拜佛像,在黃昏時分完成了繁複的儀式。

顧見臨不解其意,低聲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嬴長生盤坐在蒲團上,用暗語壓低聲音說道:「現在禪院裡聚集的年輕人,都是通過了燭照律法測試的天人。理論上,白金他們應該還製造了一批進化者,但由於他們代表著秩序,因此不會把這件事拿到檯面上來做。」

「白天,祖父和姑奶奶會幫助年輕人們適應燭照律法。」

他頓了頓:「夜晚,他們就會在暗中幫助進化者們完成進化。」

顧見臨微微頷首,心想原來如此。

「如今我們都擁有了進入內院的資格。」

嬴長生嗯了一聲:「秩序世界裡,內院是絕對的禁地,因為總會長就是在這裡領悟了燭照律法的真諦。白金他們認為,總會長把一切的秘密都留在了這裡。他們也會在這裡繼續感悟天地自然,試圖破解天人的終極秘密。」

顧見臨不得不承認,這所內院裡的確有著師祖母留下的痕跡,甚至能夠感受到了一股寂然的禪意,他的天人呼吸在這裡都變得格外流暢。

夏稚只看到他們兩個在交頭接耳,完全不知道說了什麼。

「在座的各位都是以太協會的精英,也是秩序世界最正統的天人。」

黃金之王背對著年輕人們,淡漠開口說道:「作為秩序的守護者,我認為是時候向各位公開,秩序世界傳承了千萬來的秘密。」

他頓了頓:「關於天人傳承的由來。」

·

·

黃昏時分,黑髮的少年戴上棒球帽,拉上黑色運動裝的拉鏈,穿行在中央靈樞院後山的林蔭道上,宛若不存在的幽魂般穿透古樹,飄然而上。

這是顧見臨的本體。

他當然不會按部就班在秩序世界內部,通過晉升的方式來獲得情報。

他有他自己的方式。

如果不是位階不夠的話,他會直接選擇從山門上打上來。

今天最主要的目標就是太清的墓園,據說就在佛寺的最深處,盜墓這種事他倒是很熟悉了,無論是當墓里的屍體,還是當入墓行竊的賊,他都有經驗。

只不過這次的行動需要特別小心。

因為黃金和白銀就在佛寺里,而他這次用的是本體,稍有不慎就會暴露。

雖然老師和師叔承諾過,不會讓他死在半神的手下。

但目前而言,八階的聖域級對他還是能夠造成威脅。

哪怕臨近天黑,這座後山的山道上依舊聚集著前來感悟天人呼吸的年輕人們,他們就像是著了魔的信徒般行走在石階上,三步九叩,念念有詞。

顧見臨如鬼魂般跟他們擦肩而過,來到了一位獵魔人的面前。

「帶路。」

他顯露出身形,面無表情說道。

那位獵魔人看到他並未感到奇怪,微笑說道:「明白,老闆。」

這位獵魔人和他的同伴們抬起眼睛,眼瞳深處都是詭異的金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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