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米切爾莊園拜訪,肯定要整理一番。

所以溫特斯先到鎮外的河裡洗了個澡。

他現在已經學會了游泳,而且很喜歡游泳。

因為在水中他左腿的負擔沒有在陸地上那麼重,能緩解許多酸痛感。

清潔身體、刮凈鬍鬚。

溫特斯脫掉破破爛爛的伐木工裝,小心從箱底取出一套漿洗熨燙過的軍官制服。

這套制服上有好幾處地方被縫補過,雖然縫補者的手很巧,但還是能看出來。

外人眼中,它是一套軍官制服。

內行眼中,它其實是陸院軍官生夏常服。

這套夏常服正是溫特斯被押解來帕拉圖時穿的衣服。

正式軍官的制服需要自行購置,但是維內塔人誰也沒做帕拉圖軍服——除了「虛榮」的安德烈亞·切利尼少尉。

但即便是安德烈的驃騎制服,也刻意選用了與帕拉圖驃騎不同的紅纏腰、藍滾邊。

溫特斯去年準備冬裝時,做了一件羊絨大衣。

但是在大衣裡面,他還是穿著舊夏常服,以示抗議。

而回到狼鎮以後,溫特斯一直穿獵裝。

獵裝不僅舒適,還有很多很多兜——這讓作為施法者的溫特斯非常喜歡,並且獵裝不會暴露他的身份。

由此種種,舊夏常服也就壓了箱底。

因為今天要去米切爾家吃晚餐,它才得以重見天日。

空手拜訪太不禮貌,但是溫特斯又沒什麼合適的禮物——總不能帶錢去吧?

思來想去,他提了兩隻兔子,又拔了幾束野薔薇,就這樣上門了。

夕陽中的米切爾莊園恬靜美好,這裡總能給溫特斯一種溫馨感。

吉拉德的四條獵犬遠遠就嗅到兔血氣味,興沖沖跑出來迎接。

獵犬們不僅沒餓死,還下了一窩小崽子。但是因為母犬吃不飽,所以**都是癟的,沒有奶水。

愛倫不忍心,便把小狗崽們抱回房子裡養,用羊奶喂它們。

四條獵犬就這樣重新回到米切爾莊園。

嗅到溫特斯的氣味,獵犬們興奮極了。

它們不敢往溫特斯身上撲,也不敢搶兔子。就是拚命搖著尾巴,在溫特斯身旁轉圈瘋跑,討好式地來舔溫特斯的手。

狗狗的熱情總是令溫特斯難以招架,他高舉兔子,安撫狗狗們:「別搶……等到秋天,秋天再帶你們田獵。」

但是狗狗們不懂溫特斯在說什麼,還以為溫特斯要和它們玩耍。

於是它們變得更加興奮,有一隻甚至已經興奮到漏尿。

「夠啦!」斯佳麗跑來給溫特斯解圍,用一根樹枝驅趕獵犬:「壞傢伙!壞狗狗!」

獵犬們傷心地夾著尾巴走了。

「多虧有你,米切爾小姐。」溫特斯鬆了一口氣:「米切爾夫人在嗎?」

斯佳麗臉色微紅,挽住溫特斯的胳膊:「都在等您呢。」

小米切爾女士幾乎快要變成男孩模樣,她束著馬尾,而且穿著長褲——這對「體面」的女士而言簡直難以想像。

愛倫在門廊等候溫特斯。

她接過花束,淡淡地笑著:「好漂亮的薔薇,蒙塔涅先生。」

「是嗎?」這下輪到溫特斯臉紅:「其實我都不知道是薔薇……」

這些花是他在路邊隨手拔的,還給他留了好幾道小傷口。

「那您可要小心,薔薇的含義很豐富,不能隨便送人。」愛倫邀請溫特斯進門:「餐具已經擺好,就在等您呢。」

「抱歉來得遲了。」溫特斯開懷大笑,不動聲色地鬆開束腰:「但是燉雞肉的香味我可是遠遠就嗅到了。」

溫特斯把兔子交給女僕,走進米切爾大宅。

餐桌旁邊坐著另一位客人,溫特斯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晚上好,蒙塔涅先生。」卡曼神父劃了個禮,客客氣氣地問候。

溫特斯愣了片刻,箭步走到卡曼面前,給了神父一個熊抱。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迎接令卡曼神父無力招架。

他不知所措,雙臂僵硬地舉著,求助地望向米切爾夫人。

「蒙塔涅先生看到你很高興呢。」愛倫欣慰地笑著:「卡曼神父。」

卡曼嘆了口氣,嫌棄地拍了拍溫特斯的後背:「好了……好了。」

斯佳麗挽著母親的胳膊,望著眼前「感人」的一幕,臉上也洋溢著笑意。

溫特斯鬆開胳膊,抓著卡曼的肩膀,驚喜地問:「你怎麼回來了?」

卡曼苦笑著挪開溫特斯的手:「我為什麼不能回來?」

「我的意思是……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是聖職者。」卡曼的語氣輕飄飄的:「自然是想回到我的教區,就能回到我的教區。」

溫特斯急不可耐地追問:「你知道其他人的下落嗎?」

「有些人和我失散,有些人已經蒙主感召。」卡曼的眼神有些黯淡:「我是自己回來的。」

「米切爾先生呢?你碰到他了嗎?」

卡曼搖了搖頭:「沒有,我已經告訴夫人了。我沒有遇到米切爾先生。」

「坐下說吧。」愛倫溫和地招呼著:「一會湯要涼了。」

四人在餐桌旁落座。

老米切爾先生不在家,小米切爾先生在軍營執勤,所以主座空著。

四人面對面坐著,斯佳麗坐在溫特斯身旁,卡曼神父和米切爾夫人坐在一邊。

「安東尼司鐸的事情。」溫特斯安慰卡曼:「我很抱歉。」

卡曼平靜地劃禮,說著神職人員常用的言辭:「安東尼兄弟並不痛苦,他現在和主在一起,擁有了永恆的生命。至於金銀祭器,那些並不重要。」

這下,溫特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他隱約有一種感覺:狼鎮教堂化為廢墟,卡曼的傷心程度還不如他。

「對了,蒙塔涅先生。」愛倫用她淺藍色的眼睛隔桌望著溫特斯:「卡曼神父與我商議了一件事,還望您能伸出援手。」

「您儘管說。」溫特斯肅容回答。

「您能派一些人手——重建狼鎮教堂嗎?」愛倫善意地補充道:「當然,不會讓您白白出力的。卡曼神父和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溫特斯臉色微紅,輕輕咳嗽掩飾尷尬,緊忙解釋:「不用……您不必跟我提報酬……」

溫特斯整理了墓園、修復了道路、重建了鐵匠鋪、鎮公所和治安所。

但是狼鎮教堂他沒管,還是一片焦土廢墟。

他要給民兵造板房,給流民準備棚屋,哪有閒心重建教堂?

溫特斯不僅沒管教堂,他還認真考慮過拆除教堂殘餘的石牆,去造其他房子——石材可是好東西,怎能浪費?

但是考慮到這座建築物在狼鎮人心目中的地位,溫特斯還是很理智地沒去挖教堂牆根。

不過既然米切爾夫人和卡曼神父開口請求,溫特斯自然是當場應允。

他不缺人手,也不缺建材,重建教堂不是什麼難事。

米切爾夫人和卡曼只請求這一件事,之後就是尋常晚餐時間。

幾人舒適地閒聊著,米切爾夫人總能恰當好處地延續談話。

卡曼神父看起來興致平平,埋頭對付著食物。

重逢的興奮感消退之後,溫特斯看著卡曼,驀然意識到:他此刻正坐在一位神術使用者面前。

而且還是一位「友善」的神術使用者。

至少卡曼沒有幹掉他滅口,看起來也不像在未來想要嘗試滅口的樣子。

溫特斯幾乎興奮地戰慄,餐桌下面,他的雙腿都在發抖。

他盯著卡曼的眼神,甚至讓斯佳麗的表情變得古怪。

但是溫特斯的理性尚存,他謹慎地沒有貿然開口,不動聲色地繼續著晚餐。

「得想個辦法,至少要先擬定實驗計劃。」溫特斯無意識地用勺子攪動湯盤:「至少現在不行。」

他當即決定,今晚回去立刻畫圖紙!明天教堂就動工!保證給卡曼把教堂造得漂漂亮亮的!

溫特斯的思緒已經逸散到天際:「將軍的筆記上有幾頁關於神術的猜想,都是什麼來著?我怎麼想不起來了?!神術是在將軍的體系之內?還是在將軍的體系之外?得設計實驗驗證!唉,但要有儀器才行!我上哪搞儀器?自己造?狼鎮這條件能造什麼?我……」

斯佳麗輕輕碰了碰溫特斯的腿。

溫特斯從沉思中醒來,才發現他已經把湯都攪到餐桌上。

米切爾夫人的鉤針桌布已經被他弄污了一大塊。

斯佳麗悄悄遞給他一塊餐巾。

「抱歉,一時走神。」溫特斯苦笑著擦手,又去擦桌布。

「沒關係的,您放著吧。」愛倫並無責備之意:「留著我來收拾就好。不過您若是再不認真品嘗我做的白湯,我可就要生氣了。」

……

晚餐最終在輕鬆而愉快的氛圍中結束。

溫特斯扶著牆,踱著步子走到起居室——也就是過去米切爾家的女僕們口中的「先生們的房間」。

米切爾家的躺椅還在起居室里,擦得乾乾淨淨的。

在過去,吃過晚餐之後,溫特斯和吉拉德就到這裡來。

吉拉德會打開窗戶,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仔細地裝滿煙斗。

他會先深吸一口,再愜意地一點點吐出輕霧。

溫特斯不抽煙,但是他也很喜歡這種吃飽躺著不動的感覺。

有時還有其他客人:吉拉德的老哥們、教堂的兩位司鐸、其他莊園的主人……

皮埃爾的名字被填到花名冊上之後,吉拉德也開始默許兒子參加「先生們的時間」。

不過現在,這個房間裡空蕩蕩的,只剩幾架躺椅和溫特斯。

溫特斯嘆了口氣,打開窗戶,慢慢在椅子上躺下來。

他吃得很飽,甚至飽到生出一絲愧疚感。

因為他的部下還在靠著粗糙的黑麵包果腹——甚至還吃不飽,他卻在米切爾家美美地享用了一餐。

自打找回舊部,他一直都跟著部隊開伙。

民兵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同甘共苦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初期的激情很快就被麵包里的麩皮碎渣磨平,之後就是全靠意志堅持。

但是溫特斯堅持住了。大家都是人,戰士能吃、他就沒有理由不能吃。

他逐漸適應著這個世界的真面目,吃到整塊的麩皮也不再吐出去,而是嚼嚼直接咽掉。

不過他還是特別想念貝里昂,鐵匠有一種特殊的本事,能把難吃的材料做得美味。

而大部分人只有把難吃的食材做得更難吃的能力。

溫特斯不禁考慮:「是不是應該單獨設立一個部門,專門準備伙食?」

但是那樣的話,又會讓軍隊的編制變得臃腫。

老元帥的軍事改革,其中一大內容便是給軍隊做減法:裁撤侍從、裁撤一切不必要的輔兵、減輕輜重部隊負擔。

戰兵負責背帳篷、負責背軍械、負責準備食物,即便沒有輔兵,軍隊也不會失去戰鬥力。

所以溫特斯也拿不定主意。

「或許可以試試。」他想:「反正現在只有三支箭,錯了也好改。」

就在他在躺椅上遐想的時候,斯佳麗悄悄走進起居室。

「您今晚要留下來住嗎?」小米切爾女士微紅著臉詢問:「房間都收拾好了。」

溫特斯這段時間都和部隊住在一起。

「不必麻煩了,我還是回鎮上軍營住。」

斯佳麗點了點頭,沒有強求,但是也沒有離開。

她大膽地坐在溫特斯身旁,看著溫特斯的眼睛說:「博塔雲應該在八月的第三個星期或是第四個星期就能生小馬駒了。」

「好啊。」

斯佳麗的視線轉到溫特斯的身體,隨口閒聊著:「您知道它為什麼叫博塔雲嗎?」

「為什麼?」溫特斯突然有一點不適應。

斯佳麗已經從過去那個青澀、怯生生、連都不敢說的小思佳,逐漸成長為米切爾女士。

他對皮埃爾有一種兄長般的情感,看斯佳麗自然也是像看小妹妹一樣,總能看到艾拉的影子。

但他突然意識到這終究不是他親妹妹,斯佳麗不是艾拉,她的氣質甚至已經比艾拉看起來還要成熟、堅韌、自立……

溫特斯的肢體語言出賣了他,他下意識向遠離斯佳麗的方向退縮。

一直以來,他其實是把艾拉投射在斯佳麗身上。

而對自由相伴長大的兄妹而言,哪怕只是聯想到一點點男女之間的慾望,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噁心。

在意識到斯佳麗已經成為一位女士開始,溫特斯就突然有了這種噁心的感覺。

斯佳麗打量著溫特斯的身體:「杜薩人的習慣,是按毛色稱呼馬匹。博塔是古時候的一種貴族等級。博塔雲的意思就是像雲朵一樣白的好馬。」

「哦?按毛色稱呼馬兒?赫德人也是這樣。」溫特斯輕輕咳嗽著,向後退縮:「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

「爸爸給我講的故事……」斯佳麗輕輕伏低身體:「今晚您就留宿吧。」

溫特斯拚命搖頭。

「那就在這裡!」斯佳麗輕咬貝齒,突然起身。

「你……你要幹什麼?」溫特斯額頭上沁出汗珠。

「當然是給您……」斯佳麗抓住溫特斯的褲腿,從手腕解下繩尺:「……量尺寸啊。」

「噢……」溫特斯鬆了一口,俄而又驚呼:「量體也不行!」

斯佳麗的眼睛一眨一眨。

溫特斯誠懇地解釋:「我不缺衣服,我已經麻煩米切爾莊園太多,實在沒有尊嚴再麻煩你……」

「沒關係的,我願意為您縫衣服。」

「不行,真的不行。」

「我會學裁縫手藝的。」

「不是你會不會的問題……」

無論斯佳麗如何說,溫特斯都是拚命推辭。

突然,斯佳麗鼻子一酸,趴在躺椅上哭了起來。

如果是世界上有什麼事物能讓溫特斯害怕,那一定是女士的眼淚。

「你怎麼啦?」

「您為什麼?」斯佳麗大哭:「為什麼總是回絕我呢?我有那麼不好?我……」

「不是這回事。」溫特斯手足無措,他嘗試說理:「你會對我……其實是因為狼鎮太閉塞,而我又是新鮮面孔。等你長大,等你走出狼鎮,你會遇到更多、更好的男士,個個都比我溫柔體貼……」

斯佳麗哭得更厲害:「你是說我不專情,見到一個喜歡一個嗎?我不是!我!不!是!」

溫特斯的話不僅沒能安撫小米切爾女士,反而造成了更嚴重的傷害。

「我有未婚妻。」溫特斯嘆了口氣,輕聲對斯佳麗說:「她還在等著我。」

這個理由很充分,但它的前一半是謊言,因為安娜沒有與溫特斯訂婚。

後一半以前可能是謊言,現在更是謊言,因為安娜不會再等他了,他傷透了安娜的心。

斯佳麗的眼睛已經哭得腫了:「你的未婚妻在天邊,可是我就在你面前。我也可以成為你的未婚妻,我願意奪走你。」

溫特斯詞窮。

沉默許久許久,哭聲逐漸變弱,溫特斯拿出手帕遞給斯佳麗。

「您真的有未婚妻嗎?」斯佳麗抽噎著問:「還是您在欺騙我?搪塞我?」

「有的。」溫特斯突然很難過,鼻子也發酸:「我給你看她的畫像。」

他解下掛墜盒,小心翼翼地打開。

安娜就在那裡,嘴角微微漾起笑意。

他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這個掛墜盒了,因為他不敢直視安娜的眼睛。

斯佳麗接過掛墜盒,用哭紅的眼睛凝望著安娜:「她很美。」

「是啊,她很美。」

溫特斯笨拙地想給斯佳麗擦掉淚痕。

「我也會出落得這樣美的。」斯佳麗賭氣般說。

「不……」溫特斯苦笑著:「誰也比不過她。」

聽到這話,斯佳麗原本已經止住的眼淚又流淌下來。

「別哭呀……別哭……」溫特斯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我……」

米切爾宅邸突然一陣騷動,溫特斯警惕地望向聲音來源。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正在從走廊靠近——如果溫特斯沒有聽錯的話,是男人。

卡曼神父的腳步聲不是這樣。

而米切爾莊園此時此刻,絕不會有第三個男人。

溫特斯輕輕攬住斯佳麗,把她保護在身後。

目光則看向起居室四牆,他在尋找武器。

「咚!」

大門被踹開。

「在這裡!」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是戈爾德:「大人!看!我把誰給帶來啦!」

一個單薄的身影走進起居室。

這個身影穿著男裝,戴著帽子,但是溫特斯絕對不會認錯。

是安娜。

是安娜·納瓦雷。

溫特斯瞳孔猛擴、渾身僵硬、身體甚至失去了知覺。

斯佳麗驚覺身旁的勇敢騎士正在戰慄——不自覺地戰慄。

溫特斯望著安娜,埋藏在他心底的潔白月光,這一刻輕輕灑在他身上。

但是她為什麼那麼悲傷?那麼絕望?

溫特斯不明白。

而安娜·納瓦雷看著蒙塔涅先生、看著陌生女孩哭紅的眼睛、看著亂糟糟的躺椅、看著蒙塔涅先生抱住陌生女孩的胳膊。

兩人如同穿越時空,又回到傭兵涼廊。

還是他,還是她,他穿的還是那身舊制服,而她穿的還是男裝。

但一切都變了。

她拋下一切,不管不顧地來到世界的邊緣。

結果卻是這樣。

她難道沒有料想過這種情形嗎?當然有。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悲痛欲絕,會甩手離開,轉身回到海藍,嫁給另一個男人,狠狠地報復負心人。

但是此時此時,她的心中只有憤怒。悲痛和絕望已經成為怒火的燃料,她憤怒到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她的腦海被一個詞填滿,一個她從來沒有說出口的詞——「小騷蹄子!」

「你,怎麼來了?」溫特斯終於恢復了知覺。

「當然。」安娜幾乎咬破朱唇:「是!來!和!你!私!奔!」

小小的起居室里死一般寂靜。

清脆悅耳的女聲從安娜背後傳來:「哼,大名鼎鼎M先生在哪裡呀?我……」

一位同樣穿著男裝,與安娜容貌相似,但是更加明艷的少女從安娜肩膀出探出腦瓜。

看到起居室里的一幕,她的笑意頃刻間無影無蹤。

她一言不發,拉起安娜的右手便要走。

「別!」溫特斯箭步抓住安娜的左手,他已經明悟,但是他現在有口莫辯:「不是!」

陌生少女嗔怒:「鬆手!」

「[舊語]眼見亦非真。」溫特斯不理睬對方,直直望著安娜的眼睛,他無論如何不可能讓安娜這樣離開。

斯佳麗擦乾眼淚,落落大方地走到納瓦雷姐妹面前:「你們有誤會。」

「你住口!」陌生少女更加憤怒。

突然,納瓦雷莊園又是一陣騷動。

這次的噪音比起剛才更加急迫、危險。

不光有沉重的腳步聲,還有戰馬嘶鳴聲、靴釘撞擊地板的脆響和刀鞘拍打衣擺的聲音。

「哨騎!」皮埃爾衝進米切爾莊園,安格魯和瓦希卡跟在他身後。

皮埃爾一進正門便大吼著尋找溫特斯:「哨騎!熱沃丹的哨騎!」

怎麼都趕到了一塊!

溫特斯一咬牙,拉起安娜的手,輕輕吻了一下。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幾乎想把心臟挖出來給安娜看,他的目光與安娜的目光相交纏:「你等我回來!」

安娜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戈爾德!」溫特斯大吼罪魁禍首的名字。

自知闖禍的老海盜嚇得一哆嗦:「大人?」

「你把人帶來的!你給我照顧好她們!誰也不許走!」

「是。」

溫特斯提起皮埃爾遞來的馬刀,大步走向門外:

「走!去會會熱沃丹的哨騎!」

(本章結束)

……

特殊文件:《納瓦雷夫人收到的信件》

材質:羊皮紙

上方是一行漂亮的花體字

A:對不起,媽媽,我要出趟遠門。愛您的女兒。

下方是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母。

K: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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