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亞是在半個小時後到的半荒廢的補給站,沒有人,但燈卻是亮起來的,沒有關掉。沒有再順著大路往下走了,卡西亞拖著行李進去休息,坐在窗戶邊,用手抹乾凈了窗戶上凝聚的霧氣,看著大陸兩側等待著車輛的到來。

外面是一片昏暗的世界,卡西亞感覺胸口處憋足了一口氣。在軍部學校里待了幾個月時間沒有出來,重新接觸到這樣的景物,總感覺是在看自己一直不懂的抽象畫作。眼睛確確實實地看到了,但身體上的各個感官上卻沒有相應的實感。

雪片打在玻璃上有輕微的聲響,卡西亞在等待的時間裡看這些雪花出了神。等到真正有一輛禮車過來的時候,他看了看手錶,已經是中午的時間了,外面的天色也在這時變得亮了些,但雪依舊沒有小,反而在越來越亮的光線里變得更加大了些。

「下了好些天了,若不是風也大,大路上早就堆滿雪而出不了車了。聽說火車站那裡延誤了好些時間了,一大堆人擠在那裡。」司機的年齡在中年,穿得很厚,車內開著熱風的,但嘴上也一直說著冷。而卡西亞對這些都沒有感覺,板著臉,點頭附和著。

到了火車站那裡,情況和司機說的差不了多少,情況只稍微好了一點而已。一堆人擠在了候車廳裡面躲避著外面的嚴寒,空氣變得異常沉悶,凈化系統輸送進來的新鮮空氣在這時完全起不到空氣循環的作用。

卡西亞去買了票,想找一個角落站著看會兒書的,但候車廳里的環境著實不能用亂來形容。即便是作為帝國中心的馬諾馬,其火車站的設計本就是為了應付超高數量人群的,但在現在匯聚起來的數量面前,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耳朵裡面充斥滿了嘈雜的聲音。有人們相互之間毫不顧忌的說話,有放肆的大笑,有小孩的哭鬧,還有可以感覺唾沫飛濺在空氣中的斥責。咳嗽的聲音也夾雜在其中了,坐在自己行禮上的卡西亞這時才突然對眼前的景象找回了原來的感覺。這是學校里不曾再見到的景象和聽到的聲音了。腦袋裡曾經記著這些畫面的,但記憶的保留程度好像並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樣長久。不到一年的時間,縱使這些東西伴隨著自己走過了十幾年了,但在環境的侵蝕下,依舊快速消失得無影無蹤來。

反倒是各類槍械的型號,還有其對應的子彈口徑,威力大小,彈夾容量和射速等,這時在腦袋裡越發清晰起來。看向普通人的臉,再也感覺不到一點親切的感覺,當然也就無所謂陌生了。完完全全從整個候車廳里的所有人中孤立了出來,即使呼吸的空氣是一樣的,但體會到的氣味,還有感覺到的溫度也已經是兩個不同的數值了。

「肯定會不一樣的,無論當初自己走進的是軍部學校,還是帝國重工。」一直到上了車,卡西亞心裡都這樣想著。周圍就是帝國最真實的生活環境了,但是卡西亞也發現了一個讓他無從否認的事實,他已經不能從中找到自己真實存在的感覺了。

坐在柔軟的座位上,頭頂上燈具的光線非常柔和,沒有刺眼的感覺。溫度因為空氣循環系統的調節,恰到好處,甚至還帶了怡人的香氣。腳下的地板是木頭的,踩上去發出「咚咚」的清爽聲響,聽在耳朵里也不會認為是惱人的噪音。這些都是自然給予卡西亞的感覺,而這些感受,遠比周圍其他人給他的感覺還要真實一點。

以前出去執行任務都沒有這種虛幻的感受,是因為知道身邊不時就會有所謂「同類」的東西出現?答案不得而知,但至少卡西亞現在就是這樣認為的。他知道那是安心的表現,而現在他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的東西,離應該屬於自己的地方越來越遠了。

在軍部學校里還一直認為拿上黛爾亞給他的東西是沒有實際意義的。但是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只有黑色箱子裡的東西才可以在某種意義上給予他真實存在的感受。

腦袋中本應該是終於可以從軍部學校里脫離出來一段時間,然後回歸到屬於自己的正常生活中的喜悅。但是現在,卡西亞只覺得自己正在朝著不知方向的迷霧中前行。

他滿腦袋都在想著其他事情。想著身邊窗戶上堅硬的玻璃,自己用手肘就能輕易敲碎。想著即便列車正在高速行駛中,但自己就這般跳下去,靠著身體的協調和靈敏,至多在地面上翻滾數十圈來,然後就能毫髮無傷的站起。想著乘務員的腰間即便撇著手槍,自己也能僅僅靠著手指上的力量,就可以輕易扭斷他們的脖子。想著只要有那份需要,在幾分鐘的時間裡,他便能從車頭開始,一個不漏地將整輛列車上的所有人清理乾淨。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些想法在他自己的腦袋裡駐紮了下來。

精神從這時開始變得不穩定,卡西亞很清楚自己的狀況確實出現了問題,必須要立刻調整過來。但根本找不到一個方法來緩解這種情況,那不是生命受到威脅的警告,而是如同一隻孤狼被丟進了一個只有白羊的世界裡的奇妙感受。

想通過昏睡來緩解精神上的不穩定,但手術者的異常體質和他一直充沛的精神在這時越發表現出了屬於它們的強大。要到達利拉克山峰下的小城,即使是高速列車,也得連續不斷前進八天時間。比不得重列那樣靠站頻繁,但真正到達小城的時候,也是十天後的事情了。這期間,卡西亞只在第七天因為精神上的壓力超過了承受的極限,而睡過去一覺外,其他時間即便閉上了眼睛,但身體上其他敏銳的感官也能讓周圍的景物清晰地映進他的腦袋裡。

下午時分,卡西亞感覺列車的速度慢了下來。透過結了一層冰的模糊玻璃,還是可以看見不遠處一片連在一起得低矮建築。應該沒有風的,數道漆黑的濃煙柱正豎直地升上天空。卡西亞感覺鼻子動了動,好像又聞道了濃烈的煤煙味道。

到站,列車急匆匆將卡西亞唯一一人吐在了破爛的站台上,逃跑似的又匆匆離開了這裡。

一個人拖著兩件行禮,卡西亞順著和記憶力里完全沒有變化的建築和街道向著自己的家走過去。腳步在不知不覺中加速了,呼出的白氣也在越來越近的距離中變得急促起來。

胸口滿溢出來了喜悅,街道上沒有什麼人,這時大概都在趕著生產,畢竟不久後,帝國重列就要來臨了。

轉過街角,便是自己房子的那條街道。極好的視力讓卡西亞很快找到了自己那間住了幾年的房子來。老舊的木頭門已經換過了,房屋也重新漆了一遍油漆。

加快腳步走過去,還有不到五六十米的距離,在「咔」的聲響里,門突然打開了。一個不到卡西亞腰部的小女孩從裡面探出了腦袋,好像是在看外面一直下著的雪是否停了。

穿著淡紅色的棉衣服,頭髮散在腦袋周圍,好像剛睡醒的模樣。眼睛在門外掃視了一圈,朦朧的眼睛在看到卡西亞後散發出來奕奕的神采。

「哥哥!」莉莉婭跑了出來,一蹦一跳。

卡西亞放下手上的行禮,往前走了幾步,抱起了奔跑過來的莉莉婭,舉過自己的頭頂。

剛想說話,卻聽見了一陣哭聲傳進了耳朵里,隨即臉上落下來冰冷的水珠,是莉莉婭哭了。

「哥哥不愛莉莉婭了、、、」莉莉婭的小手在拚命的擦眼淚,聲音也在此後變得模糊。

卡西亞的手僵硬在了那裡幾秒,腦袋中的迴路一度在那裡全部斷開了。當思考重新回歸的時候,心中只充斥滿了一個聲音。

「你已經不屬於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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