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還是有些進展。」

無懷立在原地,幽幽嘆了口氣。

他全身大放光華,如同一尊無限光明的降龍羅漢,耀目煌煌,不可直視。

這句話令虛弘和白朮皆是摸不著頭腦,不解其意,只得繼續保持俯首的姿態。

「起來吧。」

無懷抬起手,令兩人起身。

「可知錯了?」

「知錯了。」白朮老老實實應道。

「修行如登山,這句話不知與你說過幾遍,卻總是不肯入耳。」

無懷面色肅然:

「急功近利,可是有好下場的麼?」

他又看了白朮眼,默念一聲佛號,微微頷首。

練竅一境,先開九竅,後辟泥丸。

但凡九竅不圓滿,則泥丸不得開。

卻難得他一番急躁,但還是將眼竅、耳竅盡數開闢出來,且圓融通透。

不過,赤龍劫,莫非就這麼好度過?

一念至此,無懷心中不由生出些許疑竇。

遙想當年,在他修為尚在練竅時,連打磨真炁都是慎之又慎,恨不得把一份心力掰成兩份,唯恐周身有哪些缺漏,在渡劫時,會損耗道行。

從眼竅到耳竅,這其中間隔了足足大半年,還是在有人護持的情況下,無懷才敢嘗試。

沒想到,新收的小弟子也太虎了些。

「今後如要破境,事先通稟我一聲。」

無懷不再多想,叮囑白朮道:

「有我護持,即便度不過赤龍劫,也能保你一條命下來,不至被心火焚成焦炭。」

「弟子明白了。」白朮恭敬點頭。

絲絲縷縷,即便無懷周身禪音大放,可細微的鬼哭聲,還是一點點,從黑風洞深處慢慢鑽出來。

黑風洞似乎直連山腹深處,白朮也曾生出好奇,有往盡頭一探的念想。

可沒等他走出多久,便被一層層繁密法禁給攔住。

一尊尊威嚴的金剛力士手持降魔寶杵,被法禁驚動,幻化在虛空之中,登時生出天花亂墜,地涌金蓮的種種虛幻異象。

他們的金剛寶體似蘊含無邊偉力,一舉一動,都能摧山煮江。

在白朮開啟眼竅後,以他的目力,也不能望穿在黑煙盡頭,到底存著什麼造物。

而這,不過是最外的一層,密密麻麻,足足數百層法禁團團圈起,也打消了白朮往下一探的念頭。

「這些黑煙似乎有淬體功效。」

突然,在身側,無懷聽見白朮的聲音:

「弟子這幾日,肉身被淬鍊,得了不少好處。」

「本就不是責罰你。」

無懷笑了一笑:

「雖是有讓你閉關悔過的意思,但黑風洞,本就能純粹寶體,雖說比不過金剛寺里的金剛池,但也是一處佳地。

你日後若無事,可多來此處修行一二,肉身乃度世寶筏,萬萬是不能忽視的。」

「師尊。」

白朮猶豫了一會,但還是大著膽子上前詢問:

「我曾想探索黑煙盡頭,卻走了不久,就被法禁攔住,弟子斗膽,這黑風洞盡頭,到底有什麼東西?」

「黑風洞?」

原本面色淡然的無懷一滯,他表情突然凝住,連臉色都變得僵硬起來。

赤面僧人輕輕嘆息一聲,他的眼神複雜,令人捉摸不透。

在白朮惴惴不安,疑心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時,無懷默然抬起眼,直直望向黑風洞內里。

視野一路穿梭,越過昏昏黑煙,越過數百層,紛紛閃耀禪光的繁密法禁,望穿了無邊厚重土層。

在豐山深處,山根匯聚的所在,這是最後一層法禁。

它像是一片明凈的大湖,唯有茫茫水光,澄澈無比。

山靈化作的土黃小龍正在其中嬉戲,它察覺到無懷的目光,也並不驚惶,反而搖搖尾巴,有欲與他親近一番的意味。

可它當剛有動作,就被一個膚色暗金,寶相莊嚴的老僧給按住尾巴。

老僧鬚髮皆白,周身無數光團繚繞,漫天誦經聲盤轉,如同一尊神聖的大阿羅漢。

「胡鬧!你這一跑,豐山又該鬧出動靜。」

他笑著輕斥一聲:

「早曉得這般脾性,老衲就不該點化你。」

老僧拍拍山靈的腦袋,像提貓一般,捏定它的後頸,把它輕輕收入袖中。

「你要儘快。」

他抬起蒼老的眼,與地底之上,恭敬的無懷對視。

「我這具化身已快要力盡,壓制不住他了。」

「方丈……」

「無懷,亂世將至,連聖地也不見得能倖免。」

老僧在說完這番話後,倏然融進身下那片明凈大湖,只在原地,留下幽幽一聲嘆息。

「及早,成就第五境吧。」

赤面僧人靜了半響,才繼續望去,在那片明凈大湖下,有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也微笑望著他。

一百零八條,由法銅鑄造,通體銘刻大日光明咒的降魔鎖鏈,牢牢捆縛住他。

這尊被鎮壓在豐山下的生靈,身備火、金、青、赤、白、黃、黑七種大顏色,披掛污濁不堪的瓔珞與明珠,瞳孔烏漆如墨,如邃暗無比的幽深海淵。

他的心臟被一柄仙劍貫穿,曼妙的軀殼枯瘦如乾屍,形同惡鬼。

原本莊嚴凈妙的天音變得混沌瘋亂,令人癲狂的呢喃囈語從他乾裂的嘴唇中不斷吐出。

難以言狀,令人作嘔的聲音,足以摧毀一個人全部的理智和精神,那些生命里值得留戀的美好一切,此刻都蕩然無存。

腦海里,只餘下癲狂、混沌的呢喃囈語。

魔音肆虐,嘴角的笑意更甚,可當他剛剛抬起第一根手指時……

轟然!

一百零八根降魔鎖鏈大放光明,法禁齊齊顯化。

西南山巔,那座鮮紅如血的鎮魔牌坊,突然劇烈暴鳴。

一道凌厲無匹,暴虐凶獰的殺力,生生透入山腹,朝那尊生靈鎮去。

混沌的囈語都是一緩,禪音大放,一片浩淼佛國虛空凝形,重重壓在他脊背上。

「孽畜!」

無懷冷冷一笑,在佛國壓迫下,那尊生靈七竅都有黑血流出。

他收回目光,搖搖頭,也不更多言語。

袖袍當空一展,就將白朮、虛弘兩人兜住,隨即再度身化遁光,飛離黑風洞內。

在無懷離去後,赤光消弭,從四處蔓延,無窮盡的黑煙再度將空洞填塞,鬼哭般的悽厲風聲,又接著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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