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世【兩章合一】

「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

「佛者,心清凈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處處無礙凈光是。三即一,皆是空明,而無寔有。」

「雖不中,亦不遠矣,我再問你,何為大通,何為智勝,又何為佛?」

「大通者,是自己於處處達其萬法無性無相,名為大通。智通者,於一切處不疑,不得一法,而得名智勝。佛……」

白朮猶豫了剎那,終還是一板一眼開口:

「佛者,心清凈光明,透徹法界,能照無量量眾生,是以得名為佛。」

「有先賢曾雲。」他輕聲道:「佛常在世間,而不染世間法。」

白朮雙十合十,恭敬開口答覆。

在他的對面,隔著幾丈遠,廣慧正在一個蒲團上打坐,眼也未睜開。

這幾日,他總被廣慧叫來華清宮裡,或是講述佛法,或是拆分武道。

有彌羅燈在手,他的悟性也今非昔比。

雖沒有到了舉一反三,一點就透的地步,但擁有彌羅燈的他,也著實過了一把天才的癮。

短短數日,佛家數門經典,都被他琢磨了個七七八八,於大體經義上,也能有自己的見解。

而在講法途中,廣慧還教授了自己三種神通。

一門《神氣形變術》,此法若修煉有成,可任意改換身體經脈、骨骼,與易象丹的變化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相輔相成下,自己的變化之術也能更加逼真,被勘破的可能,也再度減少了幾分。

更難得的是,《神氣形變經》不僅能任意變幻相貌,使用此術,在面臨被天機推算時,心神還能略作一二感應。

雖不能完全遮掩,但這一二示警,也算難得可貴了。

白朮初習《神氣形變經》,便視若瑰寶,愛不釋手。

這世上,活得久,才是真切的硬道理,餘下東西,全都是虛的。

尤其在大道未成時——

苟,絕然是少不了的!

聽廣慧閒聊時,這門《神氣形變經》,是他斬殺一個聞名江湖的採花大盜,從那採花盜泥丸宮中搜尋來的。

那採花盜名為張風,雅號神風子。

他一生採花無數,或溫柔,或嫵媚,或青澀,或成熟,或端莊……人妻、少女、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他的足跡從江南遍及江北,從大楚遠到北衛。

無論是閨閣女子、鄉野婦人、世家貴婦還是山門中人,他都統統染指過。

也因此,天下歡喜道修士,奉神風子為歡喜盟盟主。

有初入歡喜道的,還在家中供奉了神風子的長生牌位,以求平平安安,不落得個馬失前蹄。

甚至連大楚的華陰公主,也傳聞被神風子勾到了手。

此事一出,自然天下譁然,歡喜道修士無不振奮,興高采烈。

可隨著傳出消息的風媒被梟首,此事,也慢慢淡了下去,無人再敢提起。

說起神風子的死,也著實令人訝異。

他本是第五境修士,實力高絕又身份尊崇,以他這般身份,本就不缺美色。

可是依照神風子本人的言語,他只是享受這種生死一線、被天下人追逐的快感。

苦主的心有多痛,他跑得,也就有多快。

神風子有兩門術法,是他奔逃天下的立身之本。

一門《神氣形變經》,可遮蔽氣息,改換軀體,憑藉此術,他以假亂真,做了不知多少次新郎官。

另一門,則是《神風大遁》,也是他至今沒被打死的原因。

這門遁術之快,不僅絲毫不遜於劍修的劍遁,因其是神風子從無到無,一點點推敲而來,與他本人也萬分契合。

神風子憑藉這兩門術法,一時成為湯中的老鼠屎,人人避之不及。

而他的死,也是恰巧碰上了廣慧。

在一個月夜中,神風子悄悄遁入金剛聖地,其泥丸宮裡還藏著幾個昏迷不醒的女子。

或許是覺得在這佛門聖地里,交歡起來時,要更加助興。

在神風子正要行不軌之事時,竟恰巧撞上了剛剛回山的廣慧。

順手一巴掌,廣慧便將這尊惡名遠天下的大修士,給拍成了一灘肉餅。

他的遁術,又怎逃得過堂堂神足通?

也因此,這門被天下歡喜道修士眼饞不已的《神氣形變經》,倒便宜了白朮。

除了《神氣形變經》外,另外兩門神通,分別是《洞玄玉樞雷霆大法》和《言咒》。

《洞玄玉樞雷霆大法》,是北衛折兵山的秘傳雷法,非聖地承道弟子,不得輕傳。

雷法,放眼偌大道門,也是專攻殺伐的大神通,與飛劍術不相上下。

這門雷霆大法若是修煉有成,可驅策雷火,念斬妖邪。

有道是「元起心海威德吐,一道寒光射太虛。」

而《言咒》,則是一種另類的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這門術法是宣文君所創,曾伴隨這尊聖人殺出了赫赫威名。

大苦玄宗、金剛寺、南華宮、太微山、龜城、天府……這幾家聖地早年追隨宣文君,奉聖人詔令,與之一同冒死斬殺了長夏城底的那尊朱雀。

也因此,被宣文君稱讚,授下了這門無上大術。

除卻《神氣形變經》外,餘下兩門神通,無論是《洞玄玉樞雷霆大法》還是《心咒》,都絲毫不遜色於《遍凈天人體》。

某些程度上,甚至猶有過之。

這些東西,縱是放眼聖地,也是傳世的經典,各家的不秘之傳。

武道若要有成就,便要融貫百家之長,博覽經典,煉萬經為一爐,才能從中踏出自己的道,登臨六境人仙。

上界……長生……

在彌羅燈下,自己離那遙遠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姓名】:白朮。

【武學】:《妙元長春功》圓滿。《風雷小遁》大成。《威德正拳》大成。《大碎玉手》大成。

《大孔雀拳》圓滿。《龍師明王金身》大成。《獅子步》大成。《乾闥婆琉璃咒》大成。

《神氣形變經》未入門。《洞玄玉樞雷霆大法》未入門。《言咒》未入門。

《自在人覺經》未入門。《遍凈天人體》未入門。

《婆稚阿修羅王觀想經》。

《胎神元用劍經》——

《赤龍心經》第三境陽符。

【屬性值】:21。

因為身處青黎宮中,尋覓不到人魔和活屍的蹤跡,屬性值也遲遲未有變動。

可有彌羅燈,在資質、悟性的顯著提升下,屬性面板上的諸多法門,也各自有了不小進境。

彌羅燈雖比不得屬性值,卻勝在細水長流,足夠穩固。

這樁曾是無明的證道重器,果然不同於凡俗!

在白朮凝視面前的屬性面板,心神有微微恍惚時。

耳畔,突然又傳來了中年僧人低低的嗓音

「修行應莫向外求,向外無法,內亦不可得。」

蒲團上的中年僧人睜開眼,他淡淡開口出聲,前一句令白朮微微頷首,後一句,卻令他臉上顯露出疑惑神色。

向外無法,內亦不可得……

「已起之妄念末續,未起著不要放起,求佛求法,也不過尋常穿衣吃飯。」

看著白朮臉上的疑惑神色,廣慧笑了一笑,解釋道:

「若有一念心生忿怒,便是色界;若有一念生出貪慾,便是欲界;若有一念生出痴愚,便是無色界。

山嶽不會自稱『我是山嶽』,湖海不會自稱『我是湖海』,同樣,天地不會自稱『我是天地』。

從孩提時睜眼,若是刻意誤導,把水呼喚成火,把地命名為天,長久以來,若是無人糾正的話……」

「但究其本相,水依舊是水。」

白朮附和道:「猶如佛性本不生滅,不因修持而增減,本來具足。」

「這便是了,向外無法,內亦不可得。

心地為大,以地來明心,便絕了苦海紛擾,一意追逐外相種種,便是落了佛法下乘。」

廣慧微微頷首:「向外無法,內亦不可得。這句話,還是你說的。」

蒲團對面的白朮靜默無語,廣慧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

「當時的金剛寺里,然心師叔修禪一生,只苦求上界蹤跡,一觀佛門大德的寶相,在屢屢失意後,你便是如此寬慰他的。」

「這位大師可如願了?」

「自然未曾。」

「也難怪。」白朮搖搖頭:

「絕地天通後,龍蛇混雜,凡聖同居的景狀再也不復,仙佛神聖們伐斷通天的建木,也絕了上下兩界的路徑。」

上界……

那個神聖共存,不朽道統林立的大界……

也不知道此生,是否還有希望橫渡虛空,進入上界一觀?

「向外無法,內亦不可得……」白朮低聲重複一句,神情有些恍惚。

「當時的你原本性情溫良,可自從有幸遇見夫子後,性子卻隱隱變化了幾分。」

看著神情恍惚的白朮,廣慧沉重嘆息一聲:

「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

你在講經堂時突然開口,我等都以為你有何高論,這番話語,可是把眾僧都唬了一跳,我都幾乎認定你是入魔了。」

「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

白朮嘴裡琢磨了半響,搖了搖頭。

「好重的殺氣,倒像是斬十方業緣,透脫自在的意味。」

「上師。」他看著蒲團上的中年僧人,輕聲開口道:「我真是無明?」

待見到廣慧頷首後,白朮突得靜默了剎那。

掃去心中諸般雜亂念頭,幻化出一柄慧劍,鎮住翻湧的心海後,白朮沉默抬起眼眸,再度出聲。

「既然我是無明,那我要何時才能覺醒宿慧?」

「或是須臾,也或是長久。」

蒲團上,面色木然的中年僧人低誦聲佛號,淡淡開口:

「你可聽過三等界之分?」

「未曾聽過。」白朮搖搖頭。

「合一千小千世界為中千世界,合一千中千世界為大千世界。」

中年僧人抬手朝天一指,淡淡開口道:

「我等所居的這方界域,雖看似寬廣,莫要說凡人,便是尋常修士,窮極一生,也難以窮盡。

東達日出之濱,南接瀚海,西抵流沙,北通歲歧山……便是我修成神足通,其中的一些地界,也未曾涉足過。

而古今之中,又不知生出了多少人傑,夫子、宣文君、孫應台、黑天子、王秋意、大道主……哪一個不是焚山煮海,攪動天下的風雲的人物。」

他正視白朮,聲音淡淡:「你覺得,這天下如何?」

「壯哉!」

白朮誠懇以對。

這方武道世界的玄妙,遠遠超乎了自己的想像,修為低弱時,往往午夜夢回,心潮都忍不住翻湧澎湃。

武道修行,駕馭天地元炁,從而噴雲吐霧,神變無窮。

他身處的,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大世!

難以想像,絕地天通前,那個凡聖混居的年代,又是何等情形。

至於仙佛神聖共存的上界,其中瑰麗,更是令他心嚮往之。

「這方天地。」廣慧的聲音頓了頓,接著開口:「不過是一方小世界罷了。」

「小世界中,法理不全,大道匿形,也自然不會有轉世輪迴一說,你強行轉生,恐怕是此界第一人。

至於何時能覺醒真我,也只能看天數如何了?」

「六道輪?」白朮皺眉:「既然此界沒有轉世輪迴一說,又為何會有六道輪存世?」

「似乎是宣文君搜羅天地所建造的。」

廣慧微微一愣,隨即搖頭:「此事太過縹緲,我也同樣不知。」

白朮聞言靜了靜,他臉上神情變化不定,終是懇切頓首,朝對面的中年僧人拜了下去。

「修行以來,上師便對弟子頗多照拂,弟子雖不覺得自己便是無明,但如此恩德,弟子沒齒難忘!」

白衣的和尚跪倒在地,他的聲音繼續傳來。

「弟子厚顏,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上師能大發恩德,應允弟子。」

看著那個跪倒在地的身影,廣慧眼中有片刻的恍惚。

他苦笑一笑,自嘲般搖了搖頭。

「是謝梵鏡的事?」中年僧人嘆息一聲。

「我……」

「你很在意她?」

「很在意。」沉默良久後,白朮抬起頭,輕聲開口:「弟子很在意她。」

「有多在意?」

「她若死了……」白朮聲音頓了頓,「弟子,弟子……」

「原來如此。」廣慧再度嘆息,打斷了白朮剩下的話語。

「大梵和太上,都是上界的兩部邪典。」

他看著白朮,開口道:「我會去求聖人出手。」

說完這番話後,他也不理會一臉狂喜的白朮,徑直從蒲團上起身。

「青黎宮事畢,你打算去何處?」

廣慧微微抬手,便有一股無形力道將白朮托起。

「弟子想去北衛。」

「北衛?」廣慧頷首:「倒也不差,三日之後,我送你去北衛。」

「怎敢勞煩上師?」白朮心頭一驚,連連躬身,口中推辭不絕。

「我從不是個好父親。」

肩頭忽得被輕輕按住,廣慧身量頗為高大,白朮抬起頭,才看見了那張沉默的臉。

「這一世。」他閉上眼睛,聲音低低傳來:「讓我也為你做一些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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