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而威嚴的面容,像天神般美好,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和漠然。

在天與海的盡頭,在世界的王座上,並不意外,白朮看見了自己的臉。

王座上的自己手持權杖,頭上戴著皇帝的冠冕,億萬萬的光輝從身上灑落,把大湖,把一切,都煮成璀璨的光海。

那身影,威嚴高大的不可思議,猶如皇帝或天神一類的存在,像十座、百座、一千座山峰層層疊加在一起,龐大宏偉,壯闊無邊。

王座上的存在沉默注視白朮,緩緩開口。

「我……」

聲音低沉發出,湖面的白霧被聲音滌盪開,露出圓融如鏡的水面,湖中仙女踏著水波,行走在水面上,在她身後,跟著一群身姿嫵媚,金髮碧眼的水中妖精。

高大的樹人搖動軀幹,顫巍巍邁出腳步,看得白朮眼角一陣抽搐。

他來不及驚嘆近在咫尺的湖中仙女,在王座上,聲音響起的剎那,天宮各處,就都有響動聲傳來。

聖潔的獨角獸群從宮殿走出,它們身上騎著全身板甲,手握長槍,腰挎細劍的重甲騎士,騎士們披風上繪著燙金的玫瑰花,妖冶而瑰麗。

灰矮人、地精、奧能生物、巨魔、白袍的巫師和黃金的獅鷲,各色圖案的旗幟林立起來,插滿了大湖上每一寸方位,漫天遍野……

爾後。

高冠博帶的文士,長須配劍的俠客,野龍,旱魃,狐妖,山精野怪,如山的黃巾力士踏破虛空,他們的體量巍峨如神柱,聲似悶雷,體表伴生的雷雲充塞極天,滾滾響徹。

無數生物靜默從天宮裡走出,朝王座跪伏下去,虔誠叩首。

唯一站立的,僅有不知所措的白朮。

「我是白朮,陸地的君主,不溺者,太平元君,修斯之門的監護者,浮光海市之主,恐懼之聲,森之賢者,三十六洞天的道神,阿羅那頓古城的王。」

低沉的聲音在王座上緩緩滌盪開,像風拂過四野的草木,白朮看著世界王座上的自己嘴唇微動,輕聲開口:

「你能看見我,那說明,我已經輸了。」

輸了?!

白朮渾身一顫,像電流從體內穿過,他急切上前,努力大聲呼喊,卻驚覺那王座與自己之間,像隔著一輩子也無法逾越的距離,無法靠近,也無可接近。

王座上的聲音並沒有被白朮打斷,低沉而威嚴的話語,依舊在繼續:

「這個世界很危險,比我想像中,還要危險。」

「我輸了,但我終究會贏。」

……

溫暖的光海像潮水,從世界的王座上傾瀉而下,白朮和萬千千跪伏叩首的生物一齊站在王座之下,看著那神聖的身影端坐在天與海的盡頭,肅穆莊嚴。

無法接近,他與王座間的距離,像是生與死的界限,一樣的界限分明。

使出了萬般手段的白朮,終究無可奈何,只能站立在原地,默然無語。

白朮身側,那些巨人、侏儒、精靈、力士、狐妖等等,也都一聲不吭,對他的作為,沒有絲毫反應。

這些生物軀體是透明而沒有重量的,白朮試圖攙起一個老邁的巫師,雙手卻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

他們虔誠跪伏著,一動也不動。

王座下的跪伏的,只是空洞的幻影,是舊時代的遺物。

沒有聲音,靜默了許久。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在白朮上望的目光中,一點點消失。

整座天宮,都靜得死寂。

「我是白朮,陸地的君主,不溺者,太平元君,修斯之門的監護者,浮光海市之主,恐懼之聲,森之賢者,三十六洞天的道神,阿羅那頓古城的王。」

長久的死寂後,王座上,又有聲音傳來。

白朮渾身一震,卻只聽見重複的話語。

「這個世界很危險,比我想像中,還要危險。」

「我輸了,但我終究會贏。」

「……」白朮面容抽搐。

接下來,天地中,只迴蕩著同一種聲音。

「我是白朮……」

「我是白……」

「我是……」

「我……」

「我……」

「我……」

……

白朮四肢朝天,嘴裡叼著草根,雙目茫然無神。

「人類的本質是什麼?」他吐出草根,大叫道:「是復讀機!」

「我是白朮,陸地的君主,不溺——」

「你是個錘子啊大哥!」白朮以頭搶地:「你把我弄進來,就是聽你當復讀機的?!」

但在天與海的盡頭,那個端居在世界王座上的自己,並沒有理會白朮的叫喊,他只是一遍又一遍,低沉重複之前的話語,像個固執的復讀機。

「我沒脾氣了。」白朮搖搖頭,無可奈何。

一遍又一遍,在不知過去多久,時間也消失概念後,朦朦朧朧間,白朮只覺得一股莫大吸力,突兀生出。

像粉碎了一面鏡子,白朮驟然身軀潰散,意識被迅速抽離。

「好漂亮的哥布林……」

最後一刻,白朮目光偶然瞥見,在西北角落,一個身穿騎士裙甲的哥布林少女。

不同於其他哥布林的面目猙獰,驚鴻一瞥下,那個哥布林少女純美的,像一個綠色的小天使。

哥布林少女頭髮如森林般的耀眼,頭髮里編織著深綠色的絲綢髮帶,梳成漂亮的小辮子,五官像名家刀下的石膏塑像。

「哥布林居然這麼漂亮……」

白朮喃喃自語:「這一點也不梅林!」

眩暈、昏沉、迷轉、摺疊……一瞬間,各種奇特的反應都湧上心頭,待白朮再度睜開眼時,他已經重新站在了第十三層塔里。

石台側壁的文字已經悄然隱沒,任憑白朮如何拂拭,都再也未出現了。

白朮呆呆著望著不再放光的石台,那方才的一幕幕,在腦中閃動不休,久久也不散去。

「我是白朮,陸地的君主,不溺者,太平元君……」

復讀機的話,此刻又在心頭響起。

它那麼沉重,帶著威嚴如山海,像是皇帝的尊嚴。

太多的東西了,真是愈發撲朔迷離,時至今日,他究竟是誰?

一念至此,他覺得有些疲憊,於是他輕輕踢了石台一腳,兀得轉身下樓,不再回顧。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