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小帥哥,快來玩啊!

金剛寺洞天以西。

一派百里大澤浩浩蕩蕩,水波洶湧接天,激盪出無數白浪花來,猶若捲起千堆重雪。

在大澤盡頭,有一座孤崖如高牆,橫亘在大澤去處,其色古樸蒼青,正如生鐵澆築而成,每當澤國大浪擊打在礁石時,便有悠悠鐘磬之聲,從孤崖上遠遠散開,滌盪百千里,與水聲相和,蔚為大觀。

此處,名為闍黎崖,是金剛寺的一處勝景。

相傳金剛寺三代方丈聖悲和尚,就坐化於闍黎崖頭,含笑聽潮而寂。

聖悲和尚在圓寂前曾在闍黎崖頭以手刻字,留下了一句偈子,喚作「身似菩提心似鏡,雲在青天水在瓶。」

此是大圓滿,大清寂之意,是得了道的言語,在聖悲和尚寂滅後,闍黎崖因風光獨好,被金剛眾僧於崖上又修了幾座雲樂天宮,用來禮迎四時賓客,因念聖悲和尚的偈子,這幾座用來觀景的華美雲樂天宮,又被統稱做水雲堂。

此刻,水雲堂中。

在一處雕琢精美的玉案後,穿著僧袍的白朮戰戰兢兢,不敢言語,只是埋首專注於案上的吃食,不敢多瞄一眼,在他身側幾丈遠,然慶笑得合不攏嘴,花白鬍須一翹一翹。

虹霓漫捲,天花亂放,珠光千道,瑞炁萬條。

水雲堂前,不時有遁光從雲天極高處落下,邁進堂內,來來往往者,皆是上撐傘蓋,下結羅霞,周身氣象光彩堂皇至極。這些都是受邀進金剛寺觀禮的,或是一方世家長者,或是一地聖地長老,尊貴無加。

「你看她一眼啊!看她一眼啊!」

然慶熱熱鬧鬧傳音過來:「你看,人家都看你好幾眼了,你小子真沒禮數!」

在白朮玉案的對面,一個滿面寒霜的美貌少女手中按劍,眼神森冷,正死死盯著他。

白朮把案上最後一顆葡萄嚼了又嚼,又意猶未盡舔舔嘴唇,卻始終沒敢抬起頭來。

「那位,戴鳳冠的那位。」

聒噪聲仍在繼續,一旁的然慶繼續殷勤介紹:「那位是辛桐梅氏的,你騙了她家的,記得嗎?」

一處華池前,幾人言笑正歡,在白朮悄悄抬起眼的剎那,一個鳳冠霞帔的美人心有所感,也恰時回過頭,盈盈一笑。

嘭!

白朮恨不得把臉砸進盤子裡。

「你真是個狗東西,當年可是甜甜蜜蜜,現在竟冷淡至此了!」然慶的口吻就像一個久居深閨的老怨婦:

「可嘆吶,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影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別誤會。」見白朮訝異望過來,然慶賤笑攤攤手:「這可是你的大作。」

「好吧……」白朮無話可說。

「那位是拘仝的女兒,西楚延述道的名花!配劍穿紫衣的,是渠侯的姐姐;身側跟著頭麒獸的,是南陽公主;那個宮裝美人,是枯祠的掌印長老;喔,你看,在西北那邊的殿堂里,戴玄陽釵的,是然仲師兄的姐姐!嘿嘿嘿嘿,誒,然仲師兄呢,他怎麼不見了?」

白朮撓了撓頭,皺眉望過去。

西北殿堂,同樣一處玉案前,端坐著一個雙眉似細筆巧畫,面容清麗的美貌女子,她淺笑盈盈,皎皎若明月舒其光,說不清的動人。

「然仲長老的姐姐?這是親姐弟嗎?」

白朮想起那個給他講經,戴著七寶王冠的大胖和尚,頓覺一陣無力。

「我有這麼生冷不忌嗎?」

「你何止生冷不忌,你簡直是見啥吃啥,從不偏食。」然慶搖搖頭:

「他們當然是親姐弟,然仲師兄當年也是翩翩美少年,名動鄴都的俊秀人物,只是來寺里出家後,伙食好,又沒了管束,就給生生吃成現在這樣了。雖然金剛境就可以重練肉身,但容貌不過外相,正經人誰干這個?」

說到此處,然慶還特意瞥了白朮一眼,加重語氣,似乎意有所指。

「放屁!」白朮勃然大怒:「我何曾重練過肉身了,這是什麼?這是天生麗質!」

在兩人傳音爭吵之際,地面忽然一陣輕顫,一座肉山降下遁光,被數個俊秀的白衣少年簇擁著,一步步,走近水雲堂來。

嘭!

白朮玉案上的杯盞跳了跳,他一把按下,轉眼看向肉山時,頓時便有了高山仰止的巍峨觀感。

「這位是神屋山的玉夫人,養了不下三千個面首,是奇女子!」耳畔傳來然慶對肉山的點評:「你——」

「閉嘴。」白朮木然打斷她:「我跟玉夫人也扯著關係?」

「你怎麼知道?」然慶露出訝異的表情。

「有點像加寬版的王大娘……」

「你怎麼知道她俗名姓王?!」然慶再度訝異。

「……然慶,我上輩子應該刨過你祖墳吧。」

「這個,這倒沒有。」然慶撓著大光頭,哈哈一笑:「你雖然不是人,但這種事,還沒幹過。」

「明白了。」白朮拂袖起身,徑直從坐上離去,身化一道清光,飛出了水雲堂外。

「你去哪?」然慶楞了楞,連忙跟在後頭,也飛出水雲堂:「這是你的東道啊。」

「去刨你的祖墳!」

……

……

……

雲捲雲舒,晴光燦爛萬里,飛出大澤後,白朮隨意在一座野山上降下遁光,見除然慶外,再沒人追來,心頭頓時舒暢萬分。

雖然沒有言語,但那些目光看過來,總令白朮如芒在背,額角幾乎流下汗來。

「方丈和上師都在寺里吧?」不等然慶抱怨,白朮搶先開口:「都在吧?」

「在啊。」然慶一時懵懂:「你問這作甚?」

「不是開玩笑。」白朮一字一句認真開口:「我懷疑,她們想殺我。」

「哈哈哈哈哈!」

然慶叉腰大笑,白朮懶得理他,徑直朝山下走去。

這是法會的第一天,來往的賓客,卻已足夠令他焦頭爛額了,佛子非同尋常,與眾弟子規格不同,其冊封法會足足有十五日,長達半月的功夫,白朮的確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捱過剩下這幾天了。

自從昨日看孔雀回來後,他心頭就隱隱有一種古怪的感觸,就像……

「我恐怕時日不多了。」白朮對跟過來的然慶悶聲道:「我感覺——」

「你當然時日不多了。」然慶嘿嘿打斷他:「不提其他,玉夫人一屁股就能坐死你!讓你五佛出世,七佛升天!」

「……」

滿腔愁緒被這一打岔,頓時蕩然無存,兩人罵罵咧咧走下山,一個都不肯退讓。

在轉過一條野徑時,山岩里,突然蹦出一個人影來,驚得白朮把口裡的髒話又咽了下去。

「哎呀呀,不好啦!人家有一本不小心掉了,就掉在了金剛寺外面,那可是絕地天通前的神通呢,好厲害好厲害的說!」

那個突然蹦出來的人影嬌聲叫道,不住朝白朮拋眼色:

「人家是女孩子,好害怕出去的說,不知哪個俊秀的小和尚,肯陪人家一起出去?」

「……」白朮與然慶相對一眼,四目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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