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哥哥你若有心,就吃我這半盞兒殘酒

空氣突然一凝,田折和田玉兩兄妹茫然對視一眼,皆是不知所措。他迷惘張了張嘴,面對無數看過來的目光,一時之間,竟呆愣在原地,兩眼發直。

「喂!」

沈靈悄悄扯了扯田折的衣角,疑惑道:

「你認識佛子嗎,他剛剛好像看了你們一眼?」

我要認識他還會是現在這鬼樣?

田折對於沈靈的問話哭笑不得,他心底默默腹誹了一句,爾後搖頭道:

「不認識,我怎麼可能認識?但真正說起來……」

田折遲疑了剎那,他抬起頭,看向諸修簇擁下的白朮,眼神定了定。

那裡人頭攢動,熱鬧非常,璀璨的遁光匯成一片萬頃虹海,在虹海的正中心,只見白朮下了龍鯨,被數尊第五境修士盛邀,把他請進了自家車駕里。

田折從遠處收回目光,他悠悠嘆了口氣,自嘲笑道:

「但真正說起來,我與這尊佛子,或許還真些有淵源。」

「哦?」

不單沈靈和張元慶這幾個善清觀弟子,便是周遭,一些靈覺敏銳的修士,也紛紛側目過來,看向田折。

「某家李勿,出身道德宗三大下院之一的元庸道院,向長兄請教了。」

一道白煙徐徐鋪開,卻遁速非常,轉眼間,就落到了田折周遭。

在白煙上,林林總總站了十數個身影,為首處,一個闊面長須,鼻直口方的長大道人朗聲開口,其音靜澄如鐘磬相和,字字清晰。

那出身元庸上院的長大道人約莫三旬上下,背著一把赤紅如血的大芭蕉扇,他朝錯愕的田折緩緩行了一禮,道:

「長兄說淵源,某家想請教,這淵源,究竟是如何?」

這一聲清喝來得突兀,原本隨著白朮被請進車架,開始逐漸散去的人群,頓時便齊齊望了過來,將目光轉到田折身上。

這其中,田折甚至看見了方才那幾個,把自己驅逐出宮闕,言辭間極盡輕慢的世家子。

他們此刻的目光驚疑不定,有震愕,也有茫然。

在眾目睽睽之下,田折緊張咽了口唾沫,他定了定神,對長大道人開口:

「在下田折,祖居松陽汾陰,也是世族出身,我與佛子……」

田折尷尬笑了笑:「算是同鄉。」

汾陰——

長大道人皺了皺眉,便瞬間會意過來,他深深看了田折一眼,也不答話,一催真炁,便將腳下的白煙飛離了。

餘下的眾人,聽到這個答覆,雖神情各異,但也沒有過多停留,也都紛紛遠去。

汾陰——

世人皆知,在那尊佛子入寺前,他曾在汾陰的趙家為奴數載,是家生子。

這事雖不大光彩,但天底下,有沒幾個敢在明面上提起。

見田折揭開了這一樁公案,如長大道人等,便紛紛失了興致,揚長而去。

「我還以為,你跟佛子是有什麼淵源呢!就這?」

田折身後傳來大笑聲,他回過頭,見張元慶毫不客氣開口:「依照你的說法,那我和佛子,也有淵源!」

「什麼?」

「我們都是鄭人。」張元慶面無表情。

「……」

「那我也一樣。」沈靈掩唇輕笑道:「我和佛子都是人。」

在笑鬧聲中,田折的表情有些無奈,他攤了攤手,一副躺平任嘲的模樣。

「哥哥,我好像認識他。」

低下頭,田折看見自己的妹妹認真昂著臉,悄悄傳音過來:

「我好像,跟他很熟悉的樣子。」

「……阿玉,其實我也一樣。」

沉默了半響,田折輕聲笑了笑,同樣迷惘傳音道:

「我也感覺自己跟這位佛子,似乎很相熟。

好像在什麼時候,我和他曾經見過的一樣?」

……

……

……

雲天上空,一座巍巍烏篷大船內。

在觥籌交錯聲中,白朮持著酒樽,應付著接連不斷的遙祝,面上卻是有些神思不屬。

自從昨日,化身在北地突破命藏後,順理成章的,他這尊在金剛寺的主身,也成功脫離了金剛的範疇,在天王殿里一步踏出,交感天地,順利練就了道身。

赤龍心經是白朮所修的唯一心法、根本真經,直指六境的人仙大道,在以赤龍心經突破第五境後,他所煉就的道身,又與旁人不同。

在不壓制道身的景況下,白朮此刻真切的模樣,便是腦後九色光圈搖動,身外赤蓮朵朵,霞炁繚繞。

赤、玄、白、金、青、紫、火、檀、黧……光圈九色,一色不同於一色,層層恢弘古老,揮落輝光。

似龍似蛇的古老道物在腦色九色光圈中遊走,張牙舞爪,擺動軀幹,這是赤龍劫力最初的形體顯化,由重重劫力拚湊組成。

非龍,非蛇,在腦後九色光圈中遊走的,是最純凈也最粗糙的赤龍劫力。

「你是怎了?」

然慶皺眉推了推,送出一道神念,把發愣的白朮驚醒:「剛才起,就一直神思不震,昨晚泄失元陽了?」

「……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

白朮搖搖頭,沒有應聲。

在突破命藏,更是一舉度盡三濁後,他不僅見證了意識海深處曾經發生的景象,直到現在,那些窸窸窣窣的瑣碎囈語,更是還久久徘徊在泥丸宮內,未曾散去。

方才。

在見到田折和田玉這兩兄妹的剎那,那原本微弱,縈繞耳畔的窸窣囈語,猛得,就高亢了起來!

各種洪大的古怪樂聲和人聲,像天上的雷劈落進地上的水,全部在腦顱在炸裂開。

刺痛——

難以言喻的刺痛感,像個被刀斧鑿開顱腦。

分明是素昧平生,可當看見他們面容的時刻,白朮心底突然就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熟悉感。

像自己與他們,已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腦中的思緒一陣翻湧,起伏無定,可還未等白朮繼續多想下去,地面猛得震了震,傳來被重物踐踏的吱吱聲響。

濃厚的黑影,驀然從天而降。

嘭!

嘭!!!

白朮心頭跳了跳,木然抬起頭。

這時,一道雄渾如山海,帶著不加掩飾喜悅的粗厚女聲,從他頭頂重重蓋壓下來:

「白哥哥,你若有心!就吃了奴家手心這半盞兒殘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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