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傘內,三百座小洞天齊齊顫動,虛空方位不受控制的倏忽扭曲,東西顛倒,上下錯亂,道道數百丈長的漆黑裂痕突兀顯化而出,猙獰可怖。

「怎麼可能!」

觀主羅遠真一面施展法身,抵住月桂寶樹的寒氣沖刷,一面極力鎮壓混元傘突如其來的暴動,目眥欲裂。

「怎麼可能!」羅遠真怒極反笑:「混元傘可是我青神觀的!這怎麼可能?!」

他能感覺,青神觀數十代觀主在混元傘深處留下的元神烙印,此刻,正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一點點地蠶食。

那似乎,是混元傘本身的靈智……

混元傘。

這件被歷任青神觀觀主祭煉了數萬年的法器,現在,正在抗拒它的法主!

「該死的!」

此刻。

洛嬋手中的月桂寶樹陡然爆出萬丈太陰光,凌厲如仙劍橫空,羅遠真身化的遠古神祇法象怒吼連連,但還是被太陰光一點點消磨、碾碎。

兩尊人仙間的驚世大戰,若是放在外界,足以破滅數千里河山,打得陸洲沉淪。

但即便在混元傘內含的小洞天裡,也攪起無邊風雲,幾乎打得這一處小天地瀕臨破碎,重歸無邊混元。

「你這件真器,似乎出問題了。」

洛嬋衣袂飄飄,宛若風中弱柳,她站在萬丈高的太陰神樹上,月華氤氳,出塵似廣寒真仙。

她抬手召出一片太陰海,封死了羅遠真所有退路,遠古神祇法象被這一擊重壓,徹底打得爆碎開,青光點點飄灑飛落,露出了羅遠真的真身。

「太陰神樹!你元君宮倒還真是家大業大!」

羅遠真冷冷瞥了眼那萬丈高,幾乎衝破這一方洞天的太陰寶樹,他猛得動了起來,極速而行,幾乎如同一條人形蠻龍,舉拳將不斷襲來的太陰光粗暴粉碎。

嘭!!!

暴烈的血氣橫空,將整片小洞天都渲得血紅,隆隆的巨音不斷響起,一條條龐大的山脈剛被拋上高空,旋即就被兩尊人仙的氣機撕成粉碎。

「給我鎮!」

羅遠真雙手劃出一片玄妙青光,抵住洛嬋掌心的那枚古樸符文。

轟!!!

他被震得連退數百里,腳下山海隆隆作響。

「元君宮,今日的賜教,某家心領了,來日必有回報!」

混元傘的抗拒依舊在繼續,三百洞天晃蕩不定,似要隨時崩塌一般,避過疾斬來的太陰仙劍後,羅遠真終於下定決心。

他臉上微微顯現出肉痛之色,旋即張嘴吐出一枚青色古籙,流轉神輝,暫時鎮壓了混元傘的反抗。

自初代青神觀主從地宮遺蹟找到混元傘時,在這件古老的真器身畔,還零散擺著幾枚用來掌控它的古老符籙。

時至今日,這些古籙也大抵消磨了個乾淨,現在羅遠真身上,是最後一枚了……

鎮住混元傘的反抗,重新取得對於這件真器的全部掌控後,羅遠真才算鬆了口氣。

「小小丫頭,也敢稱元君嗎?」

他袖袍一展,便將斬來的太陰仙劍打成齏粉,總算有功夫正視眼前大敵的羅遠真嗤笑一聲,神情不屑。

他輕輕劃破眉心,嘴唇微動,念出了一段古老神秘的祭祀文,那文字拗口而宏大,像群獸的嘶吼,又像星河流淌的悠遠動響,透露著一股神聖的氣息。

在祭祀文念出的同時,羅遠真的身軀也一陣盈盈發光,繁複的陣紋飛速勾勒,結成一方恢弘大陣!

「老老實實呆著吧!等殺了你的姘頭,我再來殺你!」

這一連串動作快若流光,洛嬋手中的太陰寶樹還未殺來,法陣已成!

「逐!」

面對殺來的太陰光,羅遠真不閃不避,他冷冷從嘴裡吐出一個字眼,瞬息便有二十四門朝天闕大發亮光,在他身側大陣中浮現,被陣紋勾勒而成。

刷——

洛嬋周遭虛空一陣扭曲,消失不見,而此刻,二十四門朝天闕猛得一合,化作一座宏偉古殿,把洛嬋鎮壓在內。

風靜浪息——

只頃刻,雲天之上,便只餘下了羅遠真一人。

他掩唇低低咳嗽了兩聲,嘴角沁出血漬,待看向那座宏偉古殿時,羅遠真忍不住冷笑搖頭:

「想跟我堂堂陣道大宗師斗?你還太年輕了!」

此世陣道第一人——

他羅遠真當之無愧!

「見鬼的,這混元傘究竟是怎麼回事?」

收回目光,羅遠真不禁深深皺眉,在方才,這件真器的靈性似被喚醒一般,正一**,不斷著抵抗歷任青神觀主的元神印記,要脫離掌控。

它似乎在迫不及待,要脫離羅遠真的束縛,投去另一人的手中。

「真是反了天了!天底之下,難道還有這等怪事不成?」

羅遠真沉默了半響,輕輕攤開手,在他面前,便瞬息浮現出三百光團。

光團里的景象奇形百怪,有火海,有雷獄,有澤國,有霧土,有鬼都……千變萬化,難以窮究。

這些,都是混元傘內含的小洞天景象。

三百小洞天!

在三百座光團里,無數人正在生死搏殺,場面慘烈至極,殺聲沸騰如海潮,一浪接著一浪,始終不停歇。

一桿杆血色大旗遮天蔽日,隆隆占據了三百小洞天,像流動的血色汪洋,無數各色衣著的武道修士站在戰船上,身著甲冑或法衣,組成森嚴大陣,對金剛寺的僧侶們痛下殺手……這些人或是來自青神觀、爛陀寺這等聖地,又或是來自壽吾葉氏、龍淵李氏這等世族。

他們與金剛寺之間,是千百年來,無可消弭的血仇!

早在羅遠真不慎撞上洛嬋,與她交戰之前。

慈載便已打破了金剛寺的壁障,殺進了南禪宗的土地。

在爛陀寺付出慘痛代價,祭起殺伐無量的孽龍皮後,金剛寺的洞天壁障,就脆弱的猶如紙糊,絲毫不堪一擊。

無數修士轟隆隆殺破了兩界壁障,被羅遠真接引進混元傘來,降臨在三百小洞天的大地雷。

而另一面,金剛寺的僧侶們早被羅遠真一一分割開來,落在三百洞天中,在羅遠真和眾修先天占據地利的情況下……

等待金剛寺僧侶們的,唯有一場慘烈的屠殺。

「慈載真是廢物,同是佛家六神變,不僅比不上神足,現在竟連一個自觀和尚都拿不下!」

羅遠真看了半響,微微皺眉。

三百洞天中。

一處漆黑冥土裡,兩尊大佛正斗得不可開交,煌煌光焰刺破萬里,八部天龍打出了真火,一片片冥土徹底飛灰。

羅遠真略凝視了片刻,也不再看。

混元傘撐開的剎那,整座南禪宗洞天的人口,都被他收納了進來,這裡除了金剛寺僧人外,還有不少前來觀禮的賓客。

對於這些世家和聖地的貴子們,羅遠真不想觸犯眾怒,自然也不會對他們出手。

光團一幕幕輪轉流動,終於,在最後一剎那,倏忽頓住。

「找到了!」

羅遠真冷笑一聲,眯起眼睛。

那是一片片古老荒莽的大山脈,野嶺成群,氣息蒼涼而可怖,像一頭太古凶獸潛伏在群山之下,正伸展出獠牙,等待著生人的到來。

在那裡,白朮正與一群人森然對峙,氣氛緊張。

找到了白朮的身影后,羅遠真邪笑一聲,揮袖打散了所有光團。

「等著,我這就來殺你!」

他一步跨出,三百洞天便瞬間輪轉,當羅遠真欲探出大手,直接將白朮一把捏死之際。

突然——

他面上的笑意凝固了。

白光。

兩道白光穿透三百洞天的壁障,隔著無窮阻礙,飄飄映在了羅遠真的泥丸宮。

衣玄綃之衣,曳霜羅之帔,戴翠翹鳳凰之冠,躡瓊文九章之履,美異非常人之容,顏色若畫。

明艷絕代的美人抱著大葫蘆,似笑非笑,她戲謔看了眼鎮住洛嬋的宏偉古殿,旋即將目光移到羅遠真眉心。

隔著三百洞天的阻礙,卻依舊,令羅遠真如芒在背!

葫蘆嘴洞開一線,有一道白光如煉,起在空中,現出七寸五分,橫在白光頂上,有眼有目,有翅有翼。

斬仙飛刀!

斬將封神飛刀!

「好不容易他活過來了,可不能讓你殺他。」抱著斬仙葫蘆的沈蓁柔聲開口:「你敢殺他,我便殺你!」

「殺我?」

羅遠真冷笑回過頭,他伸手輕輕一招,三百洞天便齊齊發出大撼動,偉力加持於一身。

混元傘的真靈飄飄落下,顯露珍珠羅傘的模樣,曳出萬萬道光亮流霞。

「那就來斗一斗。」羅遠真面無表情,緩慢吐氣出聲:「是你的斬仙飛刀厲害,還是……我的混元傘更強!」

……

混元傘內。

另一片小天地。

萬丈高的玉人生有二十四臂,紛紛持羅天大印,把然周、然慶等五境打得節節敗退,他每一擊的力道都沉重無比,如若巨靈尊神從雲端降下的刑罰,沉沉響徹整片天地。

「沒辦法了啊……」

見然慶被一印深深打進無邊地底,嘔血昏厥過去,忽然,有一道悠悠的嘆息聲響起。

體格高大的年輕道人搖了搖頭,他頭頂懸著一方畝許大小的古樸慶雲,巍峨神聖,條條絲絛如流水瀑布,從他頭頂慶雲垂落,閃耀光華,放射芒光。

「再不出手,似乎有些不太好。」裴止喃喃自語,嘆息一聲:「金剛寺你欠我個人情啊。」

嘭!!!

萬里虛空齊齊一緊,無窮道蘊似大瀑傾瀉,滾滾沖刷而上,強絕的拳力剎那爆發,將追殺然周的玉人打得橫飛出去,壓塌了座座雄偉山闕。

「裴止!你這個該死的瘋子!」

玉人發出驚怒聲:「南禪宗滅門一戰,你們太微山也要摻一腳嗎?!」

「沒辦法,姑且不說與金剛寺的交情,可我姐姐,似乎很痴迷他啊。」

頭頂慶雲的裴止隨手發出一道上清神雷,打得玉人身軀搖晃不已,他微微一笑,淡淡道:

「他若是死了,我姐姐會傷心的吧……」

與此同時,三百洞天內,都各有氣機沖天而起,燭照無窮。

無數殺聲聚齊在一處,滾滾滌盪天機,沖刷無窮。

決勝負——

亦是論生死!

……

「事態如此,你卻毫無憂色的意思。」

三百洞天。

一處漆黑冥土。

兩尊萬丈大佛排開氣浪,法軀迸出萬萬毫光,慈載身化的大佛手持慧劍,抵住方丈殺來的天龍禪杖。

他召出一朵白蓮護住泥丸宮,對方丈冷冷開口,道:「你不怕南禪宗亡於此地嗎?」

「無明生前,你似乎有意南北合流的。」方丈避而不答,他將禪杖望空一拋,頓時便有一條修長金龍當空顯化,纏住了慈載:

「慈載師兄,你我同是雷音寺支脈,同是佛家聖地,何以淪落至此?你當真……不顧半點體面了嗎?」

「無明已經死了,在他死的時候,我卻是想通了件事。」

慈載一拳將金龍頭顱轟飛,他上前幾步,又雙手扯住龍軀首尾,狠狠發力,竟生生將其撕成了兩段!

在滂沱的金色血雨中,慈載面無表情:

「拳頭大,才是硬道理!今日我滅了你南禪宗道統,千百年後,有誰又還會記得你南禪宗呢?這世間行事,無非一個成王敗寇罷了!輸了便是輸了!」

「原來,我明白師兄的意思了。」

方丈嘆息一聲,面對慈載手捏的大日印,竟是不閃不避,閉上了眼睛:「師兄,到現在為止,你竟還沒有疑惑嗎?」

「疑惑?」

暴烈的大日印撞擊在方丈身軀,只是令那阿羅漢的法象微微搖動了剎那。

「殺到了這般時候,你還未發覺嗎?」方丈淡淡開口:「我金剛寺弟子,一人都還未死。」

「你……」

「師兄,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也不留情面了。」

方丈吐氣如雷,做獅子吼:「我明言了,南北合流的時日,就從今日!從你我兩人起始吧!」

……

……

……

三百洞天。

十萬大山中。

「我不會死的,我要一直活到最後。」

白朮緩緩鬆開五指,在對面悲憤交加的喝罵聲中,一具被白朮生生捏碎頭顱,溫香暖玉般的曼妙嬌軀就無力墜地,徹底香消玉殞。

他笑了笑,對攔在前方的數人溫聲開口:

「很抱歉,單憑你們,只怕還殺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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