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餐是胡蘿蔔濃湯、芝麻烤雞、新鮮羊奶酪佐無花果、紅沙拉和萬年不變的炸魚薯條。

在一片刀叉碰撞叮咚作響的聲音中,白朮放下了餐具,擦嘴,旁邊早就進食完畢,正無聊盯著天花板發獃的安東神情一震,搶先蹦起來將他的輪椅往外推。

「我先走了啊。」白朮拍了拍米婭的腦袋,小姑娘懵懂從金屬餐盤抬起頭,嗯嗯兩聲,後知後覺的點頭。

在金髮猛男馬克和卡爾·霍華德來過後,那據說是足一百萬的財政資助,讓本就不富裕的福利院瞬間變得豐盈起來。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每天的食物了。

伊里奇福利院是一個私人性質的慈善機構,院長伊里奇神父在亞述記憶里的形象是一個嚴肅又乾巴巴的古板老頭,但顯然,他的口袋還不足以養活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於是,在神父去外地布道之前,原來的亞述就策划著用偽造義工服務證明,來賺錢的生意。

現在因為那筆資助,福利院的生活顯然好了不少,白朮也打消了讓雷利·摩索拉斯在暗地裡匯款的動作。

輪椅吱吱穿過了廊道和小花園,進入了低矮的宿舍樓,最後在一個銘牌號為104的門口停了下來。

貼滿貓頭牆紙的房間裡,一個小木床擺在左側的角落,床腳散亂壘著幾本書,陽台的窗簾被風盪起,露出牆根的紙盒和幾盆綠色仙人掌。

看見房間的門被打開,一隻胖橘貓從床底鑽出來,喵喵竄到了白朮身上,親昵將腦袋往他手上蹭,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呼嚕呼嚕。

「波比。」白朮笑了。

它是在福利院周圍流蕩的野貓,有一次受傷被原來的亞述撿到,後來就索性養了起來。104雖然同樣狹隘,但比隔壁的房間還是要寬敞一些,這也是神父因為亞述殘疾特意照顧的原因,一人一貓生活在一起,倒也不算太擠。

「大哥……」安東在後面撓了撓頭。

「去找尤金他們看電視吧,記得別打架。」白朮揮手,安東嘿嘿傻笑了兩聲,朝門外跑去。

打開燈。

陪波比玩了會貓爬架,在給它倒上今日份的貓糧後,白朮自己將輪椅推到陽台邊,臉色有些陰沉。

這一次的降臨很糟糕……

在以往無數次降臨的記憶里,都鮮有這麼莫名其妙的開局……

在降臨後的這一個月里,不管怎麼協調,眼下名為亞述·阿登波羅的肉體都在潛意識拒絕他的精神力量,儘管微不足道,但的確是拒絕。

這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而亞述·阿登波羅死去軀體的構造也不同於任何一個宇宙的任何一個人類或類人種,同樣是兩足、胎生、哺乳、體內受孕的生理機體,給白朮感覺……卻像是塑料與陶瓷的迥異質感。

「現在,只希望是不要穿到了那群德魯伊特們的口袋宇宙里了。」吃完了貓糧的波比在腳邊喵喵叫,白朮順手捏起後頸,把它拎了起來:「那群凎熊狂魔都是腦子不好使的PTSD,落在祂們手裡,我這個意識會被玩壞的吧……」

精神力量被拒絕的下場,便是距離降臨的時間已經一個月了,白朮的意識才和肢體開始協調、同調,而都平功治印或是說屬性面板,也才終於逐漸若隱若現。

掛還沒開,腿殘了。

站是站不起來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站起來的,跑步、走路又不會,只有被安東推著輪椅,才能維持的了生活的樣子……

好在精神力量終於適應的差不多了,意識已經統治了亞述·阿登波羅死去的身體,一想到過不久就能用屬性值重新修復肢體,白朮心底對這一個月坐輪椅的無奈,也消散了幾分。

嘩~嘩~

灌木叢被波動的聲音突然傳開,一個身材高大,穿著藍色雨衣的男人舉著手電筒掃射過來,他視線停在陽台邊的白朮身上,眼神沉默呆滯。

「晚上好,班農先生。」白朮對男人打了個招呼。

這是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橢圓形的臉上刻滿了深深皺紋,腦袋上曾經茂密而鬃曲的金髮已經變得稀稀拉拉,只剩顱頂那細薄的幾綹還證明著存在的痕跡。

「……晚上好。」

沉默了很久,男人生澀的點頭,就要離去:「有老鼠,我聽見了貓頭鷹的叫聲。」

這時,白朮突然吸了吸鼻子,他饒有興趣眨眨眼,然後笑了起來:「班農先生喝酒了嗎?」

「沒、沒有。」

「血腥瑪麗?」

一瞬間,男人眼睛裡的凶光像開閘的洪水要噴射出來,他兇狠又狐疑的盯著微笑的少年,雨衣下的肌肉繃緊,然後在漫長的遲疑後,還是向後退去。

「不好笑的笑話,你在胡編。」他慢慢的搖頭,退出了宿舍後的那一片灌木叢:「我要睡覺了,我不想和莫名其妙的小瘋子說話。」

「還以為你會過來跟我剛一波,這就沒意思了。」白朮聳肩:「你說是就是,不反駁。」

手電筒的燈光和男人腳步聲緩慢遠去,白朮又在陽台靜靜等了幾分鐘,然後才拉上窗簾,回到房間裡。

「先是道格拉斯,現在又有了班農這一掛,我看這小小的福利院,真是何德何能啊。」

白朮揉了揉波比圓圓的貓頭,由衷感慨,道:「人才輩出!」

…………

…………

一天很快過去。

在新的夜晚來臨時,剛合衣躺下的白朮突然睜開眼,幾分鐘後,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神色。

「終於好了。」他低聲說。

下一個剎那,他的意識被兇猛的抽離出身體,投入一個深邃又迷離的空間。

球形、柱形、圓形、方塊的、長線的、模糊的,由形狀和場景交匯的畫面中,那些群星按照某種與常規截然相反的陌生幾何法則排列起來,光線從一片說不出顏色的天空中,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擴散出來。

星星上站著人,那些說不清是否還是生物的東西站在九角形的基座上,一個仿佛幻覺般的低沉聲音開始瀰漫,一些真相開始悄悄溜進他的腦海,按照一定的間隙,模糊又神秘的傳遞著思想所帶來的大恐怖。

那是祂們在交談……

可怕的光線則隨著祂們的交談閃爍,從星星上射過來,祂們仿佛就像是位於空間中不同位置上的無數個夢境、無數個世界、無數個形象都聚集在一點上。祂們似乎是一場的無分的災禍,在漫長的時間跨度里來回穿梭,在虛空中用語言編織出終極的奧秘,讓它來摧毀一顆又一顆軟弱的心智。

那是所有凡物或是神都畏懼的聲音。

它聽起來像在吵鬧、在尖叫、在嘲笑、在呼喚——九角星基座上的無數生物發出的聲音久久不散,所帶來的黑暗、至高和擊潰理智的絕望比任何宇宙的任何一種事物都更要恐怖。

那不是任何一種語言,它潛藏在所有的神秘和不詳中的歷史,比任何一種語言都更要永生。

強烈的眩暈和嘔吐感朝白朮襲來,周圍的星星和光線突然有了一種遙遠得令人慌亂無措的感覺。在這種一切都在離他遠去的巨大恐懼中,白朮搖了搖頭,聽懂了祂們的交談:

「來了,來了。」

「新人爆照!」

「老婆老婆恰個V。」

「亞述·阿登波羅?媽的,怎麼又是一個降臨到類人種的?」

「樓上,你現在的身體不是人?」

「爺是硼基生命,傻了吧?」

「如果開心的話就儘管笑,大聲的笑,哪怕你笑起來不好看,哪怕你笑起來嘴是歪的。有人會喜歡看你笑。」

「新人快發紅包啊!」

「土味雞湯的能不能先去死一死啊……」

……

無窮無盡的星星和星星上龐大可怖的九邊形基座明亮閃爍,白朮頭疼望過去,在那些基座上,有無數的白朮在嘰嘰喳喳,吵鬧個不停。

祂們是【全能者】的靈,是【白】分裂出的意識。

祂們來自不同宇宙的中心或邊緣,那些超出了一切知識、懷疑乃至歷史之外的遙遠時代,被一個意識塑造,牽引到這個空間……這些白朮們有著各種不同的外形,有人類的也有非人的;有脊椎動物的也有非脊椎動物的;有動物的也有植物的,有靈體的也有純能量態的,甚至,還有些白朮與生命本身沒有絲毫共同之處,祂們現在的存在形態,沒有任何俗世的邏輯能解釋祂們的構成,是對生物的徹底褻瀆。

白朮們活動在虛海中,【白】分離的意識飄蕩著,從一個世界飄到另一個世界,從一個宇宙飄蕩到另一個宇宙,祂們是全能者的意志延伸。

在【白】為躲避【網道】而沉寂的時間,由祂們來代替【白】,尋找、補全那缺失的神聖軀體。

「你似乎來得有些晚了。」

一顆由黃銅色火焰組成的星星中,長著巨大羽翼,頭上戴著橄欖冠的光人白朮開口:「你降臨到亞述·阿登波羅身上已經快一個月了,按理來說,所有的白朮在降臨成功後的第一時間,都會被這個意識空間感召……」

「也就是說。」光人白朮輕輕皺眉,高貴無暇的臉上有著一絲不解:「你遲到了一個月?」

「同樣,這也是我的疑惑。」

白朮嘆了口氣,他望向星星上那密密麻麻的無數白朮,道:「各位,我所在的世界似乎有些小小的麻煩。」

「小麻煩?」一顆星星上,身軀是永恆無窮夢境組成的白朮抬起頭,聲音仿佛是某種旋律——輕微又怪異的搖擺:「能夠仔細說一下嗎?」

「我所附身的亞述·阿登波羅,他的軀體在死後依舊在抗拒我的精神能量進入,很有趣的現象,是的……」

白朮攤開手:「這就是我遲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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