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磚塊、木材、起重車、打地基深深的凹坑和不遠處林立的,幾棟數十米高的未竣工的大樓……

「竟然是這裡?我在一瞬間穿過了大半個勃朗市啊……」

白朮眨了眨眼。

從自助餐廳走出來後,他只來得及看清被火焰轟平的工廠,和明亮火焰里的那個施法者,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住,似乎是一雙巨大手臂在拉著他的靈魂飛旋奔跑,脫離出原地。

等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橫跨了幾乎半個勃朗市的距離……周圍是一片未竣工的建築群,夜妖如鴉群聚攏在半空,投下不詳的巨大的影,猩紅的眼珠子凸出來,驚喜興奮地打量著他。

「不是法術,我身上沒有被施法的痕跡……」

白朮順手將一頭俯衝下來的夜妖錘爆,那無頭的軀體在慣性作用下繼續如流星飛掠,直至撞進了一堆磚塊,塵土飛揚。

「那麼……是收容物嗎?有趣,或者說真是令人不解啊……它的運作原理是什麼,科學還是史前魔法?真想把它拿在手裡,好好拆開研究一下。」

半空中——

夜妖們都發出尖利的嚎叫聲,這些高大的有翼怪物已經被巨大的恐懼感和自己旺盛劣等的**逼迫到了理智的邊緣,它們在高樓間極速的穿梭,利爪饑渴地刺穿石塊,切割鋼材,一邊畏懼,又一邊忍不住地想要渴求著……那些介乎於求愛或不安的嚎叫聲,從它們喉管發出來時,聽起來就像失禁的小狗。

這刺耳不絕的嚎叫終於驚擾了他,白朮從輪椅上皺眉抬起頭,眯了眯眼睛。

視野里到處都是拍打著羽翼的夜妖,這些怪物匯聚成了遮蔽天空的黑色洪流,擋住所有的光亮。

它們一邊以高速狀態圍繞著白朮盤旋,恐懼又憤怒的發出小狗失禁的叫聲,一邊在本能驅使下,忍不住與身邊的同伴開始瘋狂**。

如貪婪,如淫亂、如情慾、如饕餮……

在黑色的怪物洪流下,白朮的身影就像渺小的一滴雨水,像是隨時會卷進那漆黑的洪水中,被撕裂,被吞沒。

「真是——」

他突然笑了起來。

第一拳朝地面轟去,在恐怖的反作用力推動下,白朮已經瞬息出現在十米高的低空,強勁的空氣撕扯下,他身上的白色衣物出現了幾道裂口。

「一群——」

二秒後,他原本所停滯的低空向下深深凹出,形成一個不規則的碗狀,在氣流的噴發下,白朮如同一隻利箭,再次被猛烈的向上射了出去。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進入了慢鏡頭,在這靜止畫面里,唯一運動的,只有白朮。

他的身體被氣流包裹著極速抬升,眼中帶著莫名的魔性,五指合攏,右手握拳,仿佛將世界上最暴烈最可怖的雷霆攥住,強行壓縮在手掌之間。

「敢於褻神的畜生啊!!!」

一個簡簡單單的直拳,肉體加上恐怖的加速度,最赤裸、最原始的暴力便從他的拳頭上傾瀉出。

黑色洪流出現了剎那的停滯,那漆黑的顏色被打破,一束晦暗的天光隱約瀉了進來——

於是。

半秒鐘後,又是一拳轟出!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白朮對著天空連續不斷的出拳,每一次拳頭轟出,都在大氣中帶出肉眼可見的巨大波動,如同超級集束雷射狂暴掃射,爆炸出連綿的恐怖光影。

血肉在消失,一切都單薄的如紙糊。

整場轟擊持續了大約一分鐘,當一切狂暴回歸靜止,所有的哀嚎和慘叫都消失後,剩下的,只有死寂。

比死亡,更幽寂的死寂……

……

沒過多久。

當倫德穿過傳送門,急匆匆趕到時,見到的只有這一幕。

血液、肉塊、內臟、腦漿和骨頭茬子填滿了大地,像一層鮮紅的厚重肉毯,空氣中彌散著惡臭和焦糊味道,到處都是瓦礫、碎磚和斷木頭。

他仿佛來到了一個倒塌的屠宰場,觸目所及,只有四散的磚塊和黏在地上的血泥。

「媽的!」

倫德揮手打開一根橫在面前的木頭,在木頭被打飛瞬間,刺鼻的土埃撲面噴出來,嗆得他連連掩面捂鼻倒退。

「死了?死了?都他媽死了?天殺的!天殺的的!天殺的……

他媽聖提多在上啊!!!!」

戰慄、驚愕和難以言喻的怒火吞噬了他,像把一個炸彈塞進肚子,倫德絕望揪住頭髮,整個人要炸開了。

在教團里。

他並不是天賦出眾的那個人,也不是最勤勉的,甚至不是血脈最尊貴,家世最古老的那一列。

他能加入教團,全部都是因為姐姐。

姐姐給他入教的申請信,姐姐給他進行契約的儀軌,姐姐給他選擇導師,姐姐給他術式,姐姐給他朋友,姐姐……姐姐給了他一切。

全部,全部都是因為姐姐。

「我該怎麼辦啊……」

倫德茫然望著眼前焦黑的屍塊,無意識捏緊自己的法杖:「去找敵人嗎?」

夜妖是姐姐為他精心挑選的禮物。

雌雄同體和從不間斷的發情周期,讓這群畜生擁有堪稱恐怖的繁殖能力,它們一胎就能生下數十個,新生的幼兒經過半年的飽食,又很快能生長為成年體……姐姐說,只要二十年,二十年後,他就能擁有一支橫掃地上列國的軍團,無敵的夜妖軍團。

可是現在……

「我該怎麼辦啊?」倫德更加握緊了法杖:「姐姐……」

肉糜、血流、濃煙和逐漸開始燃燒的火焰,幾根儲水的管道裂開,泥黑的污水像噴泉一樣滋滋從地下冒出來,帶著令人忍不住掩鼻的惡臭。

風裡帶著濃厚的血腥和某種仿佛動物蠕動的,毛骨悚然的聲音。

真是,血肉的地獄啊……

倫德近乎呆滯的看著四周的景象,茫然的前進,他手裡的法杖擴散出一圈力場,帶著他穿過了污水、泥漿和稀巴爛的血肉,把那些穢物隔離在力場外。

突然,前方傳來窸窣的騷動。

一個深深凹坑裡,血肉模糊的人形安靜的將雙手按在膝蓋上,他臉部、雙臂和胸口的大部分皮膚都碳化成黑色,暴露出嫩紅色的肌肉纖維,和隱約的骨架痕跡。

他空洞的眼眶淡淡注視著倫德,無數觸手一樣細小的生物組織在飛速編制,重組出帶血的眼球和身體肌肉、皮膚。

被那種眼神盯著,仿佛被一頭惡鬼所注視了……倫德如同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本能想要跳起來尖叫,可那個眼神卻讓他渾身僵直,身軀不聽使喚的打擺子。

血液慢慢冷了下去。

深坑裡的惡鬼慢慢停止背脊,他身上的焦黑的壞死組織隨著這個動作被撕裂,露出了新生的,白皙晶瑩的肌膚。

他,在自愈……

「那些畜生是你的寵物嗎?很煩人的蟲子啊,為了把他們踩死,我費了很大功夫,都已經脫力。」

喑啞又冷淡的聲音發出。

他身下早已熔化成鋼水的輪椅再也維持不住形體,隨著起身,潰散了。

白朮用雙臂抓著燃燒的土坑,慢慢爬出來,對著遠處呆滯的倫德露出一個期待的微笑。

「是法師嗎?」

「來自亞美拉還是還是海對面的南方邦聯?」

「終於見到你們了,說實話,我已經找你們很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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