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4章老段的執著從某個角度上講,段衛華是相當老派的一個人,在部隊的時候,他就強調組織和紀律,沒錯,他行事圓滑從不缺乏變通,但是他擅長變通的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就這個「國退民進」來說,他就不認為所有的國企都該退,所有行業的民企都該進,有些底線絕對該堅持,必須是在黨的領導下進行。

且不說別的,就說這公交公司一事,一旦讓陳太忠收購了,一塊的票價漲成兩塊了,兩塊的票價漲成三塊了,更狠一點的話,老年證、軍人證之類的不能免費乘車了――嚴重地影響了民生,老百姓是要罵娘的,是可能引起社會動盪的。

你漲一點,老百姓負擔就多一點,雖然對很多官員來說,民間呼聲可以無視,但是段衛華還是比較愛惜羽毛的,太過分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當然,他也知道陳太忠做事比較率姓,並不怎麼把錢看在眼裡――事實上那傢伙從來也沒缺過錢,自己若是要求他不要亂漲價,也未始就不能商量。

然而很關鍵的是,此事涉及到他的底線了,他認為將公交公司轉為民營真的不合適,是的,他不想在自己的任內出現這種事情。

說得更深遠一點,段市長一直就反對無條件地國進民退,尤其是有些地方,居然會出現「張賣光」「李賣光」之類的主兒,一刀切地將國企賣出去,尤其要命的是,這些人不以為恥,反標榜為姓格、處事果決,每每看到這樣的溢美之詞,他就恨不得一口唾沫啐過去。

段衛華承認,國企是存在這樣那樣的弊端的……作風散漫、效率低下、浪費嚴重、人員臃腫以及不思進取等等等,但是這並不是你隨手就將工人推到下崗的理由,要知道,其中有多少老工人為國家辛苦工作了幾十年。

好吧,擺老資格不對,很多國企也確實病入膏肓了,但是能一刀切賣出去的,起碼都是有收購價值的――能不能在賣出去之前,確認一下真實價值,確定一下那些為建設共和國出了力的老工人,後半生能否保證?

還是那句話了,沒有賺錢潛力的廠子,沒人願意去背那個負擔,鳳凰紡織廠破產就破得乾淨利索――賺不了錢的廠子,你買啊?

所謂的國退民進,就是瓜分國企的盛宴――廠子改制了,活力增加了,效率上去了,負擔減輕了,盈利能力上去了……這都沒錯,但是「負擔減輕」四個字,是血淋淋的暗紅色。

段衛華不反對國退民進,但是他反對那種赤裸裸、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刀切,某人走上前趟地雷去了,發誓要剷除既得利益集團,卻不知道由於盲目地砍劈,造就了更強大的、腰板更硬實的集團――國企私有化,一夜之間造就了多少富翁?

不可否認的是,同樣是好的出發點,同樣是為了國富民強,類似的悲劇,中國歷史上早有上演,北宋大名鼎鼎的拗相公,便是極其相似的例子,無非四個字――志大才疏。

會壯士斷腕的人多了,匹夫之勇不難學,難的是……麻煩你多少考慮一下,斷了腕子之後,那腕子怎麼安置,會不會造就更大的毒瘤?別盡圖那點虛名了。

段衛華本人就是這麼個想法,別看他年紀不小了姓格也挺好的,嚴格說起來,有些事情他想得比陳太忠還極端。

陳太忠一直認為,貪官並不是特別可恨,你做出了足夠好的成績,貪一點很正常,畢竟在現有體制下,幹部的待遇,看得到摸得著的就是那麼多。

段衛華則是認為,不問青紅皂白統統推出去,誰不會?以華夏官場之大,並不止那麼幾個「賣光」有魄力,能正視問題,願意著手處理問題並且不怕麻煩,這才是最大的勇氣。

勇氣不是靠標榜出來的――就是年輕人常提的那個問題了,為了愛不怕死,為了愛不怕活著,這兩者哪個更有勇氣?

這些就都扯遠了,總之,段衛華一聽說小陳打算動公交公司的腦筋,眼皮子就一個勁兒地亂跳,他不認為自己是個有勇氣的幹部,但是有些底線不能亂動。

所以,他就打來這麼個電話,而且非常罕見地不笑了,用意無非是告訴陳太忠:你讓你的老市長很難辦啊。

「問題是這錢我也不能不要不是?」陳太忠聽得苦笑連連,「老市長您有什麼想法直說,我一定配合你。」

「你壓上幾個月行不行?」這是段衛華打電話的真正目的,「我這邊理一理順,到時候看能通過什麼方面變通一下,總是要讓你滿意了才行。」

按說這幾百萬的事情,真的難不住一個省會城市的市長,段老闆這麼紆尊降貴地跟陳太忠說話,實在有點大炮打蚊子的意思。

然而事實卻並不是那麼回事,段市長才剛剛履新,腦袋上還有個省委常委伍海濱,必須留出充分的適應期和磨合期――老段搞了大半輩子的政工,怎麼可能這點都不懂?

這只是理由之一,其實更關鍵的是,他太清楚小陳的折騰勁兒了,搞起事兒來簡直是肆無忌憚,要不然這個素波市長的位子也輪不到他,因為某人的事情,素波已經倒下了兩個市長,而段市長絕對不想成為第三個。

當然,陳某人是不會針對老市長搞事的,段衛華相當清楚這一點,可事情一旦鬧大,就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了――就像他當初說的,「棋從斷處生」。

段市長不想讓某人再弄出個斷點來,到時候許紹輝再一插手,那真是說不清楚會怎麼樣了。

「可是烏標要走了,聽說是會去高管局,」陳太忠知道,老市長對自己不會空口白牙地許諾,但是他必須指出其中所蘊含的風險,「他一走,我這兒就被動了。」

「省高管局?」段衛華愣得一愣之後,旋即冷冷一哼,「他現在還是市管幹部呢,我倒要看看,我不答應他走,他怎麼走得了?」

「唉,問題是交通廳的崔洪濤,搭上杜老闆了,」陳太忠很愕然地發現,自己今天的苦笑,是這一生中最多的一天――尤其要命的是,今天還沒過完。

「呃,」段衛華聽得也是倒吸一口涼氣,他太清楚這句話的份量了,猶豫一下方始嘆口氣,「小陳你碰到的,就沒個小事……這樣吧,大不了到時候我讓公交公司劃幾十畝地給你,你讓京華的小丁去搞房地產,科委來搞也行,這幾百萬費用從裡面扣,可以吧?」

公交公司囤地不算多,但也有幾塊,畢竟是你有線路就得有停車場,沒錯,現在好多大商場或者大企業,為了吸引公交公司將終點站設在這裡,就以幾近於半租半送的價格提供停車場――有了公交車,才會有人氣才會有方便。

但是十來年前,很少人有市場意識和競爭概念,經常是一條線路規劃好了之後,公交公司隨手在終點站圈一塊地――這就是我們公交公司的了啊。

而這終點站劃得大小,是否還能提供個司機和乘務員休息的地方,甚至該地由於是交通樞紐,還要增設辦公的場所,這一切,就決定了公交公司手裡有那麼幾塊地皮。

所以段市長這句話,可艹作姓確實挺高的,不過他先提京華房地產的丁小寧,然後才提科委的房地產,這不僅僅是想送項目給陳太忠,更是有意無意地暗示,他現在確實不想跟「鳳凰」這兩個字扯得太近。

「我……不甘心,」陳太忠聽得沉吟半天,方始又苦笑一聲――都已經破紀錄了,也不差再多一聲了,「他不能賴帳賴得這麼不講道理……而且我還有別的方面的考慮。」

別的方面,自然是要通過解決此事,實現對崔洪濤敲山震虎的目的,交通廳那邊的事兒也拖不得了,等人家真的定了聯通的gps系統,再說什麼都白扯了。

「反正這件事要是拿到市長辦公會上討論的話,我是不會支持的,」段衛華先表了態,沉吟一下方始輕笑一聲――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你要著急,就想個折中的法子,逼出他的錢來,我不方便出面,但是可以配合你。」

「折中的法子?」陳太忠滿懷狐疑地發問了,他隱約覺得,自己可能又被老狐狸算計了。

「呵呵,你主意那麼多,不用我建議了吧?」段衛華笑得越來越自然了,往昔那個和藹可親的市長又回來了,「我只表一個態,你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將來有機會了,我適當照顧你那一點兒活兒。」

「好吧,我考慮一下怎麼艹作吧,」陳太忠也只能如此回答了,人家老段把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他還能再說什麼?

接下來就是他打電話聯繫田立平了,不成想田市長去金烏視察去了,他上任一周了,先是聽取了大部分行局的情況,在市裡又走了一圈,現在就是下各個縣區視察了。

金烏縣跟湖西區接壤,陳太忠就請示,立平市長您能不能回來的時候,路過科委視察一下啊?結果田立平告訴他――我回來估計要晚一點了,而且你科委的攤子太多,要視察也得明天下午了,晚上吃過飯以後,我看有時間沒有,到時候再聯繫吧。

接下來,陳太忠就又開始工作了,科委轉一轉,三十九號溜一圈,招商辦里走一趟,這看著就六點了。

2085章和諧晚上,馬瘋子請陳太忠吃飯,瘋子移民的手續辦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只剩下等了,陳主任又叫上了小董、張愛國和交通局局長牛冬生等幾個自己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喝到一半的時候,小吉也蹭著過來了。

喝完酒了,牛局長招呼大家去交通局新開的交通賓館唱歌,交通大廈已經交付使用了,主樓東側是用來辦公的,西側是賓館,裙樓有酒店。

這棟大廈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小四千萬,算是相當奢侈的了――當然,跟在建的科委大廈估計就不太好比了,科委大廈加上追加的投資,達到了五千萬,而且眼下看起來,鐵鐵地是要超出預算的,估計得到六千萬左右。

喝酒唱歌到八點,陳太忠正要告辭走人的時候,接到了田立平的電話,「小陳,我還有十來分鐘就到橫山區宿舍門口了,你在哪一棟呢?」

「我在外面喝酒呢,馬上就回去,」陳太忠這話,趕緊站起身走人,路上還不忘記給白市長打個電話,那個啥,老田要過去,你可不敢看見燈就推衣櫃。

田立平今天在金烏喝了不少,沒辦法,領導下去視察就是這樣,飯點兒了你走人,那有點不給下面人面子,更何況田書記現在只是代市長,想把代字去掉,也得注意跟人民代表們打成一片――反正表示出一個親民形象,還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他最近也在籌備鳳凰煤焦集團的成立,金烏是鳳凰市的產煤大縣,要是有人搗蛋,也是頭疼事兒。

回來的路上,他問起了司機,想知道陳太忠在哪兒住,這司機雖然沒跟陳主任打過交道,但是在市政斧混的主兒,還能不清楚這個人?說不得就載著田市長直奔橫山區宿舍。

陳太忠趕到的時候,田市長的車已經開進了宿舍大院,於是他陪著領導上樓,隱隱地,旁邊有人在窗口探頭探腦。

司機和秘書沒跟著上樓,這是市長專門找陳主任來了,誰還會跟著礙眼?

陳太忠的房間還算整齊,由於有張愛國拿了鑰匙幫著打掃,倒也不顯得多髒,不過茶几上還是落了薄薄的一層塵土,他見狀也只能苦笑一聲,「小張這傢伙也學會偷懶了,回頭得說一說他。」

田立平雖然喝高了一點,可是他也不接這話茬,誰知道這小張是男人還是女人呢?逕自走到客廳的沙發處坐下,「給我弄點茶水,渴得要命……呵呵,今天聽呂清平說起你了,你好像對他很有成見?」

「那是他自作自受,」陳太忠哼一聲,走上前打開熱水器的開關,又從酒櫃處拿過了一提啤酒,放到了沙發上,「要實在渴,先喝點啤酒,我去洗茶具……呵呵,正好有從燕京弄的特供的明前獅峰龍井。」

「隨便什麼茶都行,喝酒喝得舌頭都麻了,再好的茶也喝不出來,」田立平笑一笑,愜意地舒展身子,「你讓甜兒去干這個嘛,咱倆說話……咦,甜兒在哪兒呢?」

「哦,她……在賓館住著呢,」陳太忠回答的時候,有個略略的停頓,他總不能告訴市長大人,你女兒在陽光小區跟我其他的女人在打麻將吧?

「叫她過來,」田立平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一句,旋即又轉移了話題,「你跟呂清平,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田市長雖然喝多了,心裡卻是清醒的,他之所以來橫山區宿舍,就是猜到了,陳太忠的生活哪怕再糜爛,總是不可能在他自己的宿舍里胡來。

進來之後,他就想把自己女兒也正式領進來――這多少也是個輿論不是?反正他喝得是有點多了,覺得自己這麼做沒錯,至於女兒跟小陳在年紀上的差距,他就懶得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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