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太忠施施然離開,那中年人才沖黃漢祥點點頭,眉頭微微皺起,「黃總你說得不錯,小傢伙對我們很有一點牴觸啊。」

「嗯,沒人會喜歡跟你們打交道,」黃總點點頭,漫不經心地回答,「不過,你們今天還有了意外的收穫了,好像你對德國那個女人興趣更大?」

「不是興趣更大,是說他陳述的伽利略計劃,跟我們掌握得差不多,」中年人不動聲色地回答,「已經不止一個人在不同場合放風,說是這個計劃有意邀請中國加入……很難說是不是歐洲針對美國做出的某種暗示。」

「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是這個年輕人對此事的判斷,以及他做出判斷的依據,畢竟像他這種在歐洲遊刃有餘的人,真的不多……但是很遺憾,他不肯說出自己的想法。」

說到這裡,中年人不由自主地又皺一皺眉頭,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有點遺憾,「黃總你也真是的,非要護著他……這人實在有點自私。」

「要是我不護著他,吃虧的不會是他,」黃漢祥不疼不癢地來了這麼一句,語氣中隱隱有「你不要得了便宜賣乖」的意思,「好了,這個默勒爾有仇華傾向,你這次算賺到了,你別說,小陳這傢伙的運氣還真是好,這種事兒都能碰上……坐飛機都碰上個總書記。」

「這也是他一家之言,」戴眼鏡的那位終於受不了了,抬起頭來反駁,「具體情況是不是這麼回事,還很難說……默勒爾從來沒有公開宣揚過仇華。」

「嘿,就你這毛孩子也想詐我?回去再練二十年吧,」黃漢祥不屑地哼一聲,毫不客氣地恥笑他,「小陳說的是她內心仇華,你們掌握的消息,不過是表面上的。」

「二叔這話不錯,」中年人終於改口了,不再黃總黃總地叫,改叫二叔了,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小李,對上黃總,你也別想矇混過關,他是各種齷齪都門兒清的。」

「這話怎麼說的,什麼叫各種齷齪?」黃漢祥聽得臉一沉,「你小子再沒大沒小的,小心我回頭去找你老子……一個兩毛四,眼裡就沒大人了?」

「二叔,不是這個意思,」這位聽得趕緊陪個笑臉,公家的事兒得辦,私人的怨,也不能瞎結不是?「我是說二叔你見多識廣。」

「嗯?」黃漢祥冷冷一哼,神色不善地盯著對方。

中年人見狀,汗都快下來了,忙不迭地解釋,「您這話一點都沒錯,小陳……陳主任他運氣真的不錯,居然探聽出了默勒爾不為人知的一面,我今天……真的大有收穫。」

憑良心說這話真的是不假,基民盟在德國的影響力不容低估,前一陣雖然出了一個黑金案,但是誰也不能說基民盟就此要一蹶不振了。

而「科爾的小女孩兒」就此走進了公眾的視野範圍,雖然可能是個花瓶人物,但是已經足以引起不少人的關注了。

以前默勒爾低調得很,有關部門雖然也注意過,但是並沒有特別權威的判斷,不管怎麼說,德國還沒有出現過女總理,將來出現的機率想必也不會很高,那麼,大家注意她做什麼?

但是今天陳太忠說的事情,引起一些關注就是很正常的了,一個骨子裡高度仇華的政客,已經不知不覺地爬到了某個高度上,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由此也可見,有關部門的人職業素養真不是吹出來的,陳主任不過隨便感慨一下歐洲政客的素質,就會被人抓住詢問細節,這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敏銳和細心,並不是隨便一個人能學得來的。

當然,黃漢祥也沒辜負了他老牌汰漬檔的名頭,眼皮子還真是一等一的駁雜,靠著經驗和見識,隨隨便便地就猜出,小陳在默勒爾的事情上,給了大家一個意外的收穫,而且他非常肯定,這個收穫不會太小。

「對嘛,有收穫你就要承認,」黃總笑眯眯地點點頭,緊接著麵皮又是一繃,「以後別跟我玩這種小伎倆,要不然,再有什麼消息,我可不跟你說了。」

「二叔您看您說的,」中年人忙不迭賠笑臉,他太清楚黃總的消息能力了,事實上,撇開陳太忠此人不談,只說黃總搞的遠洋貿易公司,在做生意的同時,就能收集到不少情報。

而且黃漢祥確實比較愛國,也就是說,這些情報大多都是免費――除了那些特別驚人的消息之外,為一點小事,損失這麼個情報源,實在太不划算了。

他一邊賠笑臉,一邊還不忘記狠狠地瞪一眼自己的同伴,「對了,科西嘉那邊的消息出來了,搞爆炸的不是科隆納,是另一個叫弗朗索瓦的小頭目。」

「嗯,不是就好,」黃漢祥點點頭,又看他一眼,「行了,還有什麼事兒沒有?你也聽見了,半個小時以後,我要去小陳那兒吃飯呢。」

其實,黃總並不想這麼緊趕緊地去找陳太忠,但是那小子說了,明天要回素波,他要不再抓緊的話,指不定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他著急去陳太忠那裡吃飯,肯定也不是無緣無故的,事實上,他是琢磨著辦一下另一件事,關於復關入世的,他有必要跟甘迺迪家的小姑娘打個招呼。

這原本不是他職責範圍的事情,但是黃老二的愛國情緒濃啊――好吧,其實一號辦公室都放風出來了,做通美國人工作的,國家和人民,不會忘記他們的。

他到陳太忠別墅的時候,就已經快七點了,凱薩琳和伊莉莎白也是剛剛到,不過,張馨一整天在家,將房間收拾得很乾凈,晚上的飯菜也都備好了。

這小子的荒唐,真是……唉,黃漢祥真是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不過當事的四人都沒表現出什麼,他自然也就懶得再多事了,一上酒桌就直接點題,「凱薩琳,你知道關貿總協定吧?你們美國人在給我們添堵啊。」

「好像不是吧?」凱薩琳被他這當頭一棒敲得有點暈,下意識地去看一看陳太忠,「我剛聽說,好像最大的分歧,在於你們逐步降低的關稅,對你們意見最大的,應該是英國,或者說……德國?」

「你相信自己說的話嗎?」黃漢祥冷哼一聲,所謂人老成精就是這樣,換個人沒準就信了她的話了――一個小姑娘家的,不明白國際形勢是很正常的。

但是,黃總非是普通人,他輕而易舉地就聽出了對方的言不由衷,你拿美國人欺騙無知民眾的手段來欺瞞我,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別人或者不明白,但是有點頭腦的美國人,都不會不明白,更別說你這身屬甘迺迪家族,又在大陸做生意的人了。

「我也沒別的意思,建議你利用你的影響,在美國幫我們施加一點壓力吧,」他笑眯眯地看著她,「我們是合作夥伴,還會有更美好的合作前景。」

黃漢祥有一種本事是一般人不具備的,那就是將赤裸裸的引誘說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並且讓人生不出太強的抗拒心理來,像眼下這話便就是了。

「美好的合作前景嗎?」然而,凱薩琳不愧是政客世家出身,對這種誘惑的免疫力極高,事實上她原本就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要不然也不會在中國呆了小兩年都打不開局面――垂涎她美色的人不少,而她的原則是先幫我辦了事再說。

所以,聽到黃漢祥這話,她微微一笑,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前景一定是美好的,但是黃二伯,我是做小生意的,連波音公司都不方便說話的事情,您覺得我能行嗎?」

「波音那幫傢伙,就是糊弄鬼呢,」黃漢祥冷冷一笑,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民用機製造商,波音在中國有著巨大的利益,然而這家公司可不是簡單地只玩一玩民用機製造。

他們還負責製造軍機、電子和防禦系統、飛彈、衛星、發射裝置、以及先進的信息和通訊系統,作為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主要服務提供商,他們還運營著太空梭和國際空間站。

所以,有人說波音公司會在美國為中國政策爭取權益,但是黃漢祥心裡明白得很,那些傢伙不過是嘴上說一說罷了,賣了那麼多飛機,一句象徵姓的話都不說也不可能,要不然,逼得中國人以後去買空中客車怎麼辦?

「敢情你也知道這些啊?」黃總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小毛丫頭還跟我打馬虎眼?「那麼,這件事兒就說定了,回頭黃二伯方便了,再給你踅摸倆項目。」

「我要先知道是什麼項目,」這個時候,凱薩琳就不可能再退讓了,她在中國呆了三年了,這麼揚眉吐氣的時候,真的是太少了,而且她的做事風格也是典型的美國化,所以她的話回答得挺堅決,「而且說實話,我在美國能起的作用,實在不大。」

「答應你就是答應你了,這麼絮叨有意思嗎?」黃漢祥可是典型的老派國人做法,而且對於面前這個曾經可以予取予求的美國女人,他也放不下那個身段,於是就側頭看一眼陳太忠,「太忠,跟她解釋一下,你黃二伯是什麼人。」

「凱薩琳,黃二伯這人吧,他真的重信用,」陳太忠笑眯眯地發話了,為了讓老黃聽清,他還有意用漢語說,「你要說他有沒有不講信用的時候?有!但那是對我才這樣,對外國友人,黃二伯從來都是一個唾沫一個坑,哈哈……」

2174章後果來了「你這傢伙欠收拾不是?」黃漢祥怒視著笑得前仰後合的某人,「我什麼時候跟你不講信用了?你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要不然咱倆今天沒完!」

「駐歐辦開張,您說要去結果沒去;本來素波說上的是田立平,結果改段衛華了,還有……」陳太忠眼見老黃是真有點惱了,就隨口扯一些故事出來抵擋,反正老黃平時習慣跟他不見外了,那些不得已的事情,隨手就能劃拉出來不少。

「打住吧你,」黃漢祥真是拿他沒招了,有心說那些都是不得已的情況,可是想到這「不得已」三字,落到凱薩琳耳朵里的話,基本上就約等於不講信用,終於重重地咳嗽一聲,「你這小子,一點愛國心都沒有?」

「行了,不開玩笑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老黃著惱,陳太忠心裡居然生出一點不忍來,自然也就不好再沒大沒小地開玩笑了,「凱薩琳,你幫了我這個忙,就算黃總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項目,我也幫你催,你看好不好?」

凱薩琳還真是最相信他的擔保,雖然她也知道,他在國內的能力和人脈,比黃總差了不止一點半點,但是她就是相信,要不說感情這東西,有時候確實影響決斷呢?

「我只能說試一試,」凱薩琳沉吟一下,難得地苦笑了起來,「其實太忠,有個人你可以找一找,還記得海因先生嗎?他身後可是有個猶太人團體呢。」

「哈默的助手啊,這個人我知道,」黃漢祥點點頭接口了,接著看陳太忠一眼,又猶豫了起來,「太忠你可以……算了,我讓別人找他吧。」

「那是,」陳太忠笑著點點頭,心說這種事情你要是全推到我身上,不瞞你說老黃,我會鄙視你的……忙完這點事情,陳太忠就又走了,凱薩琳也態度挺端正,跟他同一天起飛,不過一個是飛往素波,一個是飛往紐約罷了。

到了素波的時候,正趕上周末,秦連成也知道了他回來,專門擺了宴席招待他,按陳太忠所說,他聯繫的那些中藥材代理商,每年大約只能吃百十來萬美元的貨,還未必全從正林收,但是對正林來說,這已經是一個極大的突破了。

所以秦市長挺感謝他的,還專門找了許純良來作陪,酒桌上輕描淡寫地就定了下來,說是過一陣派人專程去一趟德國。

酒桌上,說起陳太忠現在忙的事情,秦連成禁不住連連感嘆,「把小陳放出去,這算章堯東走對了一步,純良你看,這傢伙現在真的太能幹了,連素波的服裝廠都跟著沾光。」

「嗯,科委都快裝不下他了,」許純良點點頭,眼中似有所思,「我聽章書記的意思,可能等你大專畢業了,就要調整工作了。」

「什麼?」秦連成和陳太忠聽得齊齊一聲叫,尤其是陳太忠,聲音格外地大,「調整我的工作……說了讓我去哪裡沒有?」

「沒有,」許純良搖搖頭,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終於又閉嘴,「反正只是個意向,太忠你別跟別人說啊。」

「嘖,」秦連成聽得咂一咂嘴巴,心裡就有了點猜測,不過,這倆都是跟他很親近的人,有些話實在不方便說出口,「那這麼說,純良你這個主任,還得干一段時間了?」

他這問話自有用意,陳太忠若是被調走了,許純良就不是擋他路的了,那麼就能在科委多干一段時間,下一步小許如果不想走,就一直呆在這裡,等有提拔的機會再走――科委現在是真的紅火,在這裡也是公私兩便的事情。

反正許書記的公子,「三年兩崗」這種硬指標基本上也不會是太大的障礙,嚴格說起來,小許在機關事務管理局還待了一陣,也算得上是「兩崗」,無非是其中一崗不到一年,這就是更小的問題了。

「先幹著吧,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許純良膩膩歪歪地回答,這傢伙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散漫了,連自己的前途都不太艹心――要是換給別人說這話,可能是不想交底兒,但是他不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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