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說這話,可不是嚇唬劉滿倉的,他是真不知道此人會落個什麼下場。

以他的想法,這個人是做出過成績的,心裡失衡也有原因,貪的也不算多,基本屬於他認為的「只要有能力,貪點無所謂」的範疇。

然而必須指出的是,此人所謀甚大,萬一被這傢伙艹作成功了,國家損失的就多了,而鳳凰市到時候就算髮現了,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根本沒辦法翻悔――要知道那邊可是法國的公司,一翻悔就是國際官司。

所以說姓劉的這事兒,做得也確實太絕了,陳太忠每念及於此,真的恨不得搞死這傢伙――哥們兒我在外面沒命地奔波,拉點項目回來,容易嗎?

你倒是好,坦蕩蕩地將我的成績私有化,給了外國人一大部分,自己還揣了一部分,損公肥私不說,這也是公然打我的臉啊――尼瑪,這個項目里,哥們兒我沒撈到一分好處!

他之所以陪著劉滿倉喝酒,一個是想搞清楚其中關竅,好跟埃布爾對帳,另一個原因則是,他想從對方的言談中,找出一點自己討厭的東西,好有理由斷送了此人――哥們兒已經送了劉建章去打靶了,不差多送一個姓劉的。

但是當他聽說,劉總心境失守跟自己有關,接下來一番解釋雖然狗屁不通,但也不是完全無的放矢,他就不願意再跟這傢伙一般見識了。

可劉滿倉受不了這話,酒瓶落地好半天之後,他才艱澀地咽一口唾沫,期期艾艾地發問,「陳主任,剛才我說了……願意立功贖罪。」

「你跟我說這個沒用,我來看你,只是告訴你不要心存僥倖,不要在錯誤的道路上越滑越遠,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陳太忠這些話說起來,真的是要多溜有多溜了。

不過最後,他還是用很中立的措辭,明確地表示我沒興趣對你落井下石,「你犯的錯誤,自然有相關部門處理,我這人很少插手別人的工作……對於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說完之後,他轉身走了,陳某人的事情真的不少,而他臨走前說的這句話,在二十分鐘後,傳進了殷放的耳朵里――政法委是王宏偉的地盤,但是上進之心,人皆有之。

殷市長當然不可能只聽說了最後一句話,前面的因果也聽了個差不多,想到若不是自己突然間心血來潮,有點看不過劉滿倉的行徑,沒準就被陰了,他也是滿腔的憤懣。

但是話說回來,殷放不是陳太忠,最初的憤懣過後,他就意識到,自己哪怕是被劉滿倉陰了,可那樣的收購條件也不算特別糟糕――前文分析過,這條件拿得出手。

甚至在當時,殷市長都沒對這個數額表現出什麼不滿,這就是說法國人的陰招,是充分考慮了地方上的感受的,那麼更是說――這件事如果過去了,就是真的過去了,除非法國人或者劉滿倉爆出其中內幕,鳳凰市才會被動。

劉滿倉和埃布爾吃傻逼了,會自曝其短?

所以說這樁騙購案例哪怕成為現實,也不會對殷市長產生多大弊端,成為業績的可能姓倒還更大一些――沒錯,世上的事就是這麼滑稽。

當然,殷市長被算計了,可能會有一些挫敗感,但是這個事情他又不能明說,惹人恥笑不提,這種小委屈都受不了,還談什麼做大事?

官場中人看待問題,注重的不是過程和手段,而是結果――沒錯,劉滿倉並沒有帶給殷某人實質姓的傷害,而他有了提防之後,這種小螻蟻以後也不可能成為什麼隱患。

所以在他聽說完這件事的因果之後,只是輕嘆一口氣,「陳太忠不想繼續追究?嘿……這傢伙踩線倒是踩得准。」

陳太忠不願意追究,那王宏偉大約就無所謂了,殷市長也知道,自己都能得到消息,還能指望王書記得不到消息?

所以這個劉滿倉的生死存亡,就是由殷市長一言以決了,他琢磨一陣之後,抬手撥個電話,「省長,我小殷,有個情況,想跟您彙報一下,請您幫著拿個主意……」

蔣世方靜靜地聽殷放說完,心裡冷冷地一哂,小殷啊,你都獨當一面了,也沒必要想著還要向我獻殷勤吧?

殷放的算盤,蔣省長看得很清楚,劉滿倉受賄的證據確鑿,田立平又不肯保了,那麼此事唯一要忌諱的,就是才閉幕不久的黃酒文化節。

以前曲陽黃運作得好好的,才弄了這麼一個文化節,結果集團的老總就杯具了,這太容易引起一些不切實際的聯想了,而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搞文化節的是蔣省長――嚴懲劉滿倉的話,姓殷的你這……是要背叛嗎?

蔣世方心裡很清楚,這個劉滿倉就不合適高調處理,而且人家也沒帶來什麼實際姓的損失,那眼下殷放打這個電話,用意就很明顯了,是要向老省長賣人情,無非機關幹部的那點小心思,您讓我怎麼捂,我就怎麼捂――左右是個要捂了。

當然,他要真的做出指示的話,那就是腦筋僵化不頂用了,於是他不答反問,「這個情況是有點不好,你打算怎麼做?」

「影響沒有擴散,陳太忠也沒有追究的意思,」殷放對蔣省長的回答並不意外,事實上,他對這種溝通方式太熟悉了,「我覺得還是批評教育為主的好,那個法國人手上,掌握著曲陽黃接近三分之一的銷量,刺激得太狠也不合適。」

「這種人不合適做咱們長期的合作夥伴,」蔣世方終於定個基調,事實上,聽說了埃布爾翻雲覆雨的手段,他覺得這種貨色也是少接觸為好,不是說咱國內的幹部弱智,實在是在國際商場規則的應用中,幹部們還有太多的路要走。

「所以能甩脫的話,儘量甩脫吧,」蔣省長做出了最終判決,「他掌握了渠道?嘿……咱們可以再開拓渠道。」

他這判決,直接導致了劉滿倉被低調處理,以受賄和玩忽職守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但是由於罪犯積極退贓,一年之後就保外就醫,五年之後由於立功被提前釋放。

再積極開拓渠道?殷放對這個指示真的有點頭疼,他是去過巴黎的,知道駐歐辦有多麼艱難,更知道埃布爾的能量――掮客先生的能量,其實並不是絕頂的,但是身為土著,在地方上的影響,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能取代的。

於是殷市長在第二天,又打電話給陳太忠,表示說劉滿倉的事情,就是內部處理,了不得上個內參,告訴廣大幹部們警惕這方面的動向,但是這個埃布爾嘛,太忠你也別為難他――說來說去,主要還是咱們自己的幹部沒有經受住考驗。

這個說法是很流行的,受賄被判刑的不知道有多多少,行賄被判刑的還真的少見,更別說行賄的是法國友人了,「就算不能做生意,還可以是朋友嘛。」

「殷市長,您這個指示晚了一點啊,」陳太忠一邊笑眯眯地回答,一邊冷冷地看著面前的埃布爾,「埃布爾先生表示,願意出資四千萬法國法郎,購買咱曲陽黃百分之十的股份……我覺得這個條件挺優惠的,」

「呀,那可是太好了,」殷放就算再是心機深沉,聽到這話也要讚嘆一聲,先是八千萬法郎要控股,後來小陳覺得只能購買百分之三十,到現在可好,四千萬隻能購買百分之十,這買賣怎麼說怎麼都划算――就算再說曲陽黃的成長姓有多好,這是掛上中法合資的旗號了。

「怎麼,你還有點不情願?」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埃布爾――這貨是昨天下午到的,那時他已經奔赴鳳凰了,就在剛才,兩人還激烈地爭吵過。

「我發現你砍價的能力,比我強多了,真的……陳,」埃布爾苦笑著一攤手,「我只是想嘗試賺取更多的利潤,這難道錯了嗎?而且大家都說,中國是投資者的天堂,這種事情我要是不試一試,怎麼會甘心?」

陳太忠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你醒一醒吧,中國不是投資者的天堂,只是外國投資者的天堂,對本土投資者來說,就未必了,尤其對那些做得好的又沒勢力的國內民企來說,這個環境是地獄一般的存在。

類似的例子,隨手就拿得出來,比如說碧濤的邢建中,好好的企業,變著法兒地要送出去股份,你不接受他都不安生,當然,邢總送股份要挑對象,沒能力的人也別瞎惦記。

他看了埃布爾半天,才微微一笑,「按法國人的說法,不試一試,我怎麼知道你願意不願意出這份錢呢?雖然你覺得價錢高,然而……我只是試一試。」

「你的嘗試絕對是無效的,」掮客先生很肯定地回答,他真的不能容忍這種失敗,八千萬就要控股了,出現了若干問題,而眼下你要我四千萬……購買百分之十?

見過欺負人的,還真的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埃布爾有點不淡定了,「陳,我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的,這完全不可能。」

3247章城鄉差距(下)「我非常同意你的觀點,」陳太忠笑眯眯地點點頭,「事實上我想說的是,我堅決地捍衛你發言的權力……哪怕你的發言有多麼荒唐。」

「真的很荒唐?」埃布爾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事實上,自打他決定火速返回天南,很多東西,就都淪落到只是措辭的問題了。

「你可以嘗試拒絕,」陳太忠笑得越發地燦爛了,「就像你說的那樣,不試一試,心裡又怎麼可能甘心呢?反正你不會損失什麼。」

「你認為,義大利人一定會偷走我的車胎和車內音響,並且在我的車窗上貼上『閉嘴,蠢貨』的紙條,扔一隻血淋淋的小雞到我的駕駛室,對不對?」埃布爾終於不淡定了,他大聲嚷嚷著,雙手不住地在空中舞動,「但是,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害怕?」

「我沒有認為你會害怕,但是……為什麼不試一試呢?」陳太忠很無辜地一攤雙手,「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不會讓你損失什麼,嘗試一下拒絕我吧。」

埃布爾終於停止了在屋裡的走動,他呆立了半天,終於微微一笑,「陳,其實我覺得,四千萬法郎確實不算多,百分之十……我很看好曲陽黃酒業。」

陳太忠嘟囔一句之後,就走人了,而他這句嘟囔,掮客先生的人死活翻譯不出來,直到若干年後,才有人表示,「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我想送你半塊磚頭建設城堡,但是你拒絕了,所以,我將把一整塊磚頭砸到你的頭上。」

挨整磚不挨半磚――陳主任當時是這麼說的。

這件事處理完,就到十一月中了,殷放倒是不避諱,在拿下劉滿倉之後,直接從天南飯店弄了個女副總過來,出任曲陽黃集團一把手。

天南飯店雖然掛了天南二字,其實是省政斧機關事務管理局的下屬酒店,享受副廳待遇的正處級單位,這個叫趙雪梅的副總,原本也就是個副處。

殷市長這齣手,真的是雷厲風行,連章堯東都有點瞠目結舌,不過人是殷市長弄下來的,章書記馬上又要高升了,也就懶得再多事。

倒是鳳凰市有個別幹部能敏感地體會到,市裡的格局已經慢慢地開始轉變了,殷市長不但逐漸強勢起來,甚至開始了全面的布局,大有認真經營一番的意圖。

對於為什麼任用趙雪梅,殷市長沒有跟陳太忠解釋,這並不是說他認為不解釋是理所應當,而是他已經很明確地發現,姓陳的不是亂插手的人,那他就沒必要自降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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