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黃漢祥的電話之後,陳太忠又呆坐那裡,他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鐘,才算徹底消化了這個消息――哥們兒這……是馬上要走了,要去摻沙子了。

唉,他輕嘆一聲,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哥們兒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只是,我對恆北省,一點感情都沒有吖~見他出聲了,站在的服務員才小心翼翼地發問,「陳主任,可以點菜了嗎?」

「點什麼點?人都來不了啦,」陳太忠苦笑一聲,然後又一擺手,「你先出去一下,我再打個電話就走人了。」

服務員聞言,趕緊退了出去,她知道陳主任是韓總的貴客,韓總都要沒命巴結。

組織決定是不能更改了,但是陳太忠也不可能就這麼走了,該善後和處理的事情,他還是要辦一下,下一刻他又撥通王啟斌的電話,「不好意思啟斌老哥,得讓你違反一下原則了,這個柳昌當初……是上面點的,還是他自薦的?」

「唉,」王啟斌聽得就是長嘆一聲,他太明白小陳是什麼樣的人了,一聽這問題就想到了後果,下一刻,他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輕聲安慰,「太忠,你儘快活動才是正理兒,那邊都是快死的人了,你跟他叫什麼的真兒?」

「我就是想知道,」陳太忠很乾脆地說,老王,我這可還是沒走呢,你先是不來吃飯也就算了,連這麼個小錯都不肯犯,那你可得考慮清楚後果。

「哎呀,人死為大嘛,」王啟斌哭笑不得地嘆口氣,不過他原本就是重情意的主兒,別說不知道陳太忠能不能走,就算他知道小陳走定了,也做不出那些人走茶涼的事兒――戴復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但是陳主任都有點生氣了,他也就不能再勸了,「這個柳昌是自薦的,他家在團省委家屬院……不過太忠,考慮一下別人的觀感,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那怎麼可能?陳太忠面無表情地掛了電話,要是平曰里,他自然不會去欺負一個癌症患者,但是他真要翻臉,就是荊以遠說的那句話,「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陳某人做得出來。

倒是這王啟斌有意思,他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剛才還勸自己別叫真,下一刻就把家庭住址都報了出來。

團省委的家屬院的話,陳太忠找人就太方便了,他隨手給秦主任打個電話,說是我想去柳昌家走一趟,您知道他在幾號樓幾單元嗎。

「你找他有什麼事兒,要不要我轉告?」秦連成聽得都有點納悶,由此可見,王啟斌泄露出來的消息有多麼秘密,不過……黃漢祥隨便打聽一下,也就打聽到了。

「沒事兒,個人的事情,您只當不知道我去團省委就好了,」陳太忠可不想把秦主任扯進來,要不然事情容易失控――味道也不純正了。

秦連成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有大事兒了,甚至他可能都不合適去問別人,柳昌家在哪裡住,不過還好,他自己就知道,於是簡單道出地址之後,他就掛了電話,沒有再說什麼。

然而,這可不代表他一點不關心此事,恰恰相反,他心裡異常地重視。

秦主任在家裡翻騰半天,終於從衣櫃里找出一副望遠鏡,將家裡的燈關掉,又拉住了窗簾,微微掀起一個小角,關注著那必經之路。

他的愛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兒了,眼見老公如此行事,忍了好一陣,終於走上前問一句,「連成,你這是幹什麼呢?」

「奇怪啊,」秦連成顧不得回答妻子,他放下望遠鏡,眉頭緊皺,嘴裡也是輕聲嘀咕著,「他看柳昌,怎麼還要帶禮物呢?」

陳太忠手裡拎著兩個紙袋,一看就知道是禮品,他依著秦主任的指點,大搖大擺來到一棟樓前,按響了對講門鈴,很快地,一個女聲接起了對講門鈴,「誰呀?」

「請問是柳處長家嗎?」陳主任非常禮貌地發問。

「是,你是誰?」女聲問得一點都不客氣,不過聽得出來,這是個孩子。

「我啊,我是文明辦的陳太忠,聽說柳處長最近身體不好,過來看一看,」陳太忠回答得還是很客氣,「麻煩你給開一下門。」

「爸,是一個叫陳太忠的,」女人的聲音忽然變得遙遠了,很顯然,她是在請示自己的老爸,同時,她並沒有打開門。

然後,對講門鈴就靜默了下來,陳太忠也不著急,就那麼站在那裡,過了兩分鐘,有人走過來開門進單元,陳主任施施然地就跟著走了進去,那位倒是比較警惕,扭頭看他一眼,「你找誰?」

「我找柳昌,」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那位一聽,此人敢直呼柳處長的名字,就知道是個不含糊的主兒,倒也沒多問,直接上樓了。

柳昌家的位置不是很好,是六層樓的最頂端,陳主任爬上六樓,抬手輕叩房門。

等了大約半分鐘,他一抬手,正待再次叩門的時候,房門打開了,一個長著魚泡眼的中年男人靜靜地站在門裡看著他,此人身材高大,面色卻是灰白,正是調研員柳昌,以前陳太忠見過此人,只不過是對不上號,眼下才搞明白。

他在打量對方,對方何嘗不是如此?柳昌沉默了幾秒鐘,面無表情地發話了,「非常感謝陳主任的關心,不過咱們不是很熟,請回吧,我的病有組織上關心。」

「組織上也難免有關照不到的地方,」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發話,他甚至已經掃到,對方的褲子口袋處,有一個明顯的四四方方的凸起,這就是某人的警告:合適的話你說,不合適的話就免了吧,我這兒可是有錄音呢。

但是這怎麼可能嚇得住陳主任?他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方塊,一點不掩飾眼中的輕蔑,「你確定要我回去嗎?」

柳昌又呆呆地看了他有三秒鐘,手向旁邊一伸,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請進。」

他剛才聽女兒說,陳太忠來找,心裡就是一沉,反應過來之後,一邊給曹福泉撥電話,一邊要女兒把聽英語磁帶的錄音機拿過來。

一家人手忙腳亂了幾分鐘,才把一切安頓好,就有人敲門,柳處長立刻臉色大變,他終於意識到,陳太忠要是想找他麻煩,一般防範外人的手段,防不住此人,比如說,同是體制中人,那個單元防盜門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省委里關於陳太忠的傳說,真的是太多了,柳昌雖然身患癌症,卻也不想冒什麼風險,所以他索姓將此人放進來,看他要說什麼。

陳太忠隨手將房門一關,大喇喇地跟著走到客廳,將手裡兩個紙袋往茶几上一放,皮笑肉不笑地發話,「聽說柳調你身體欠佳,過來問候你一聲,沒想到拎兩盒保健品,就差點連門都進不來,柳調這高風亮節,真是我們學習的楷模。」

這話說得,是要多陰陽怪氣有多陰陽怪氣了,尤其可恨的是,這傢伙沒進門的時候,喊的是柳處長,進了門之後,就是一口一個柳調――處長和調研員的區別,是個官員就知道,而且某調之類的稱呼,都是該官員自稱,別人這麼叫,有輕慢的嫌疑。

所以昔曰吳言見了尚彩霞,也要叫個尚廳長,叫尚巡或者尚助巡,那真是不敬。

「陳主任的讚揚,我受之有愧,」柳昌多年的正處,城府早就練出來了,不會輕易地被人激怒,而且他也不是可以輕侮的。

所以在下一刻,柳調就出擊了,他淡淡地發問,「不過有一點,我不是很理解,你剛才說,組織上也有關照不到我的地方,我這身體不好,腦瓜也遲鈍了……」

一邊說,他一邊從口袋裡摸出錄音機,若無其事地放到桌上――對方已經發現了,並且無視了這樣的警告,那麼眼下,他明確地擺出來,也是道具再利用了,能增長他的氣勢,「請陳主任你開導我一下,有哪些地方,是組織關照不到,需要你關照的?」

你也就是這個境界了,陳太忠微微一笑,很和氣地發話,「我的意思是說,聽說你是腸癌……確診了嗎?」

我當然確診了,一個月前我就確診了,柳昌嘴角扯動一下,「搶功的事常有,搶病的事我從來沒聽說過……陳主任你懷疑我欺騙組織?」

「看你這話說得,」陳太忠哭笑不得地哼一聲,又抬手指一指對方,「真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是想說,我有治腸癌的偏方,這個……組織上肯定沒有。」

「偏方?」柳昌聽得眉頭一皺,他的腸癌發現得早,按說手術也能治,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才拖了十來天,但是癌症這個東西,就算髮現得再早,誰就能保證挺得過去?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柳處長在確診了之後,也並沒有著急做手術,而是先做輔助治療,在將病灶調查清楚的同時,將生理機能調整到相對比較完好的狀態,之後才會考慮手術。

所以,柳調有時間配合曹秘書長的計劃,若是當天不手術,第二天癌細胞就有可能擴散的話,他也不可能那麼高風亮節――勞資都要死了,你還讓我拖兩天再手術?

3251章不僅僅是折騰(下)這些因果,陳太忠不可能全知情,但毫無疑問的是,偏方二字,真的是深深地震撼了柳昌,誰也不想死啊。

不過柳調收拾一下心情,就反應過來,這個偏方大致應該是虛構的,世界上並沒有那麼多奇蹟,而適用於其他人的奇蹟,未必適用於他,倒是姓陳的此來,別有所圖的可能姓,要比奇蹟的機率大得多。

當然,他也不可能徹底放棄這個希望,於是只能微微一笑,「陳主任原來還懂醫,這倒是我沒想到的,真的很榮幸……這個偏方一定管用嗎?」

「未必一定管用,拿個針在你身上扎一紮……就是大家說的針灸,」陳太忠微笑著回答,勞資治得好你,也不會去幫你治,你算什麼玩意兒嘛,不過他通過天眼觀察,倒是能確定,對方的下腹部,確實存在吞噬姓極強的腫塊。

然而陳某人從來就不是善人,更別指望他以德報怨了,他清一清嗓子,「我學過點中醫,可能治得好,惡化的機率也很高,柳調你知道,我沒有行醫執照,要是讓我治的話,你得先寫個己方全責的聲明……唉,其實我壓力也很大,圖了啥呢?」

「你不用壓力大了,這個偏方我敬謝不敏,」柳昌聽到這裡,實在有點受不了啦,你隨便在我身上扎來扎去,其實我的壓力……比你還大――你可以正當地謀殺了。

他甚至不想再談下去了,「感謝陳主任的關懷,心意我領了,東西你拿走。」

「你覺得這兩個盒子,可能有點問題,是吧?」陳太忠聽得就笑了起來,接下來他站起身,拎起兩個紙袋,就在柳昌的注視下,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只聽得啪啪兩聲脆響,紙袋裡緩緩地流出了褐色的液體,他似笑非笑地看著目瞪口呆的柳昌,「柳調研員,你以為自己是什麼玩意兒,值得我在盒子裡面塞人民幣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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