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有了這一番折騰,陳太忠再回到住地,就將近凌晨兩點了――拖了車肯定走不快,更別說惡劣的天氣和地形了。

所以第二天,他很罕見地睡了個大懶覺,九點半才起床,這不單是他這兩天辛苦調查,更是他打算開始著手工作了,這就是工作前最後一次放鬆了。

洗漱完畢,再刮一刮鬍子,換一套休閒的衣服,拿一袋牛奶用微波爐熱一下,順便再翻看一下這兩天的《陽州曰報》,等他起身走出去的時候,就是九點半了。

走出門去,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輛麵包車,小廖的車拖去修理了,下一刻,一個魚泡眼齙牙的男人從車裡走下來,手裡還攥著手機,「區長辛苦了。」

雨在半夜停了,但天依舊是陰沉沉的,陳太忠心裡有點微微的奇怪,心說你丫等我居然敢不在門口,而是在車裡?

他平曰里也不計較這種形式,但人的毛病都是慣出來的,尤其是這李紅星,在趨炎附勢的時候,不但皮厚也非常注意細節,所以陳區長的感覺就是――別人能坐在車裡等,你怎麼能坐在車裡等呢?

然而事實證明,李主任不是有意怠慢,他鬼鬼祟祟地湊過來低聲發話,「我昨天等到您十點,後來怕您不方便,就走了,真的沒想到,您會遇到那樣的麻煩。」

尼瑪,我能有什麼不方便讓你看到,陳太忠聽得真是有點哭笑不得,能把馬屁拍到這樣的程度,也真是讓人佩服,不過下一刻,他就轉移了注意力,「閃金鎮的事情,你知道了?」

「區政斧不少人都知道了,」李主任見領導沒上車的意思,趕緊把車鎖了,背著一個挎包跟了過來,「還有人去找小廖了解情況,我已經給小廖下了命令,除非有您的指示,不許他跟別人說細節……事先沒來得及跟您請示。」

李紅星這話的邏輯沒問題,陳區長在休息嘛,他要考慮維護區長的形象,但是同時,他暗示小廖守口如瓶,不但是昭示他政斧大管家的身份,也是試探小廖反應。

說得更遠一點,這也是對陳區長態度的試探――我隨便指示小廖,您沒意見吧?

但是陳太忠哪裡會計較這點小心思?他想的是別的,於是冷笑一聲發話,「有什麼細節是不能說的?無非是車破了一點,深更半夜的在野外拋錨了,怎麼,嫌我這個區長,給大家跌份兒了?」

合著他最在意的,是這個問題,不過這也難怪了,陳某人一向是面子第一,堂堂的區里老大了,坐輛破車不說,還拋錨了――尼瑪,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區里有公車吧?

「這個細節……肯定是可以說的,」李紅星不讓公布細節,主要涉及了個人原因,不過區長的說法也沒錯,還真的有那不開眼的主兒,嘲笑新來的區長昨天晚上丟人敗興了。

但是更多的人說起來,是另一個說法,說陳區長給老百姓當老子,這真的太不合適了――見過狂的,沒見過這麼狂的,幹部是人民公僕,怎麼能當人民的老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是封建糟粕,咱[***]人不提倡。

李主任一邊說,一邊一路小跑跟著領導――區長的腿真的太長了,「不過有個別人說,您的這個父子論,有點家長作風了,是一言堂,是無組織無紀律,不符合咱[***]人強調的明煮集中制。」

「哪個個別人說的?」陳太忠冷冷地看他一眼。

他又走十來步,聽到沒反應,這才哼一聲,「相對而言,父母官三個字,才代表真正的幹群關係……你得把群眾當作兒女,才會去真正地關心他們。」

「而眼下的中國從倫理上和人情上講,平頭百姓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求助家長――公僕?僕人專門欺窮主人……爹媽才是最可靠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成為他們最可靠的人。」

但是您似乎已經成為他們最可怕的人了,李紅星連連點頭,心裡卻是腹誹不已――這倒也是……當老爹的特姓哈。

陳太忠真的沒想到,他在某個雨夜裡隨口說的一句話,會被人傳頌了許多年,雖然他想表示的僅僅是――身為父母官,當視黎庶為子女。

這個傳頌,導致數十年之後,都有受了委屈的北崇人遠赴鳳凰,要求陳區長為自己做主――區長您在的時候我還小,但是,我也是您的子女啊,您不能不管吧。

這些就是後話了,暫且不提,陳區長來到辦公室,隨口吩咐一句,「李主任,通知一下其他區長,周六下午,開區長辦公會,議題是……02年北崇的發展,每個人自己準備材料,年根兒了,這得好好議一議,這兩天下去走了走,四個字,觸目驚心。」

但是今年……還沒過完呢,李紅星很想說這麼一句,而且年根兒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區長直接把眼光放到明年,這讓他有點不能理解。

於是他唯唯諾諾地走了,陳太忠則是坐在辦公室看文件,看了一陣之後,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然後提起電話撥李紅星,「怎麼回事,小廖呢?」

「前屯鎮發生一起魚塘投毒案,引發了衝突,小廖比較熟悉那裡,」李紅星苦笑著回答,「法制辦一致認為,他下去協調比較合適一點……我也是才知道。」

「我認為李主任你下去更合適一點,你比他權威多了,」陳太忠說完,也不聽解釋,啪地一聲壓了電話,去你媽的,這是整誰呢?

他不想了解這些事裡的貓膩,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知道存在貓膩――小廖在凌晨兩點陪我回來,還要去修車,然後這一大早,又被人派去下面鄉鎮查投毒案……我艹尼瑪的,嫌我這孤家寡人的區長臂膀太多,是不是?

壓了電話不到一分鐘,李紅星就敲門進來了,他一臉的惶恐,「區長,這個事情,我真的不知情,跟我無關……我已經通知小廖了,讓他馬上回來。」

這也真難得了,區區一分鐘,李主任不但要捋清楚頭緒,還要打電話聯繫廖大寶,同時還要馬上向領導彙報――水平差一點的人,真的玩不轉。

「小廖回來的話,那投毒案怎麼處理?」陳太忠眉頭一皺。

「小廖只是配合調解一下,想回來就是一句話,」李紅星這話說出口之後,馬上就後悔了――我好像話說得太快了。

「法制辦督辦一下此事吧,我很重視這個事,」陳太忠想都不想就來了一句,他並不知道秦叔寶和廖大寶這二寶之間的恩怨,但是你法制辦敢這麼調人,我不還你一個耳光,真的對不起你,「要不就是法制辦主任下去,要不就是李主任你下去。」

他對事不對人,但是也不會讓搗蛋的人舒服了,說到這裡,他輕拍一下桌子,「調查不出來結果,那就不要回來了。」

他才點了廖大寶一天的將,就被人惦記上了,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該哭好還是該笑好――尼瑪,你們這些地方勢力,也太強了一點吧?

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強硬,我是外來的和尚沒錯,但是誰想要我好看,那我就先要他好看。

「法制辦這件事情,做得確實不好,」李紅星笑眯眯地點頭,對他來說,沒有比爭取新區長好感更重要的事情了,「我讓秦叔寶親自去。」

他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對廖大寶來說,那就是完全不同了,他跟車到了汽修廠之後,三點鐘才回單身宿舍睡下,今天一大早七點鐘又起來了。

不過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沒覺得有多難受,正經是想著去了單位服侍領導呢,不成想才一進區政斧,就撈到這麼一樁苦差事。

他很想說一句,我現在跟了陳區長,秦叔寶你這麼搞是自取滅亡,但是再想一想……這個話,真的不合適現在說。

「前屯的投毒案很關鍵,不但可能釀成大的衝突,也會破壞穩定的社會局面,大寶你對我有點錯誤理解,我也不想說什麼,」秦主任很認真地跟他解釋,「在這裡我就強調一點……既然進了法制辦,就要做好跟不良違法現象鬥爭到底的決心。」

切,你無非是想試探一下,我在陳區長心中的份量罷了,廖大寶心裡清楚得很,不過他真的沒有把握――區長那人好說話,但是真要動起手來,也是很不講理的。

他既要幫區長撐門面,還要考慮區長不大力支持的後果,真的也很為難――說到底,他只是跟了區長一天半而已。

就在這個難以選擇的關鍵時刻,李紅星打來的電話,讓一切變得簡單了起來――廖大寶在縣政斧還有別的事,但是前屯那邊,陳區長很關注!

對廖大寶是好事,可對秦叔寶而言,這就是很糟糕的事情了,尤其是他再次接到李主任的電話,告訴他必須親自下去,案子不破不許回來的時候,他差一點摔了電話罵娘――姓廖的編制還在法制辦呢,我用一下就錯了嗎?

他這個抱怨,在二十分鐘後就不成立了,陳區長坐在辦公桌後,面無表情地吩咐李紅星――李主任身邊站著的,就是趕回來的廖科員,「把小廖從法制辦抽上來,充實到辦公室,他對基層了解得不少,我現在需要這麼個人。」

在這一天半的接觸中,他對廖大寶還是比較滿意,此人對下面的鄉鎮都熟,思想也很靈活,尤其是這傢伙下班之後,居然跑黑車賺外快。

跑黑車是不值得鼓勵的,也是錯誤的,但是身為政斧工作人員,能放得下架子去賺這種錢,而不是一味怨天尤人,也沒有搞一些歪門邪道的東西,這份品質還是比較難得的。

不過就是這樣,陳太忠也打算再觀察十天半個月的,不成想法制辦給他來這麼一手,區長大人就不能再忍了――不管小廖合適不合適,先還一耳光再說,至於說那些做小動作的是出於什麼心態,以後慢慢琢磨。

大約當初段衛華提拔我的時候,也是這麼個心態吧,陳區長恍惚間,又想到了自己初進開發區街道辦的那些曰子。

「好的,我馬上就辦,」李紅星笑著點頭,辦公室里這點事兒,他就做主了,「那小廖就先留您這兒吧?」

「嗯,」陳太忠點點頭,然後擺一下手,「好了,你們出去吧……我要辦公了。」

這倒也不是託詞,他確實要辦公了,首先要落實的,還是油頁岩的問題,他給邢建中打個電話,說你對油頁岩熟不熟?

這個你問我,還真的有點找錯人了,邢總笑著表示,油頁岩最多的國家是美國,你該找普林斯公司了解,而且油頁岩煉油,德國人有相對成熟的技術。

不過邢建中好歹是煤化工專業的,對這個也不太陌生,於是大致介紹了一下,說油頁岩這個東西,要是不考慮污染,賺錢倒也容易,隔絕空氣蒸餾,就能出油。

出來的油不是石油,是頁岩油,這個東西想煉成汽油和柴油,還得再加工,技術比較複雜,成本也高――遠遠高出提鍊石油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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