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4章午夜槍響(上)陳太忠不問這話還好,話一出口,那兩位齊齊就是一怔,好半天之後,牛四維才苦笑一聲,「我們是下面鄉鎮派出所的,對縣城裡的事情,還真不知情。」

是不敢說吧?陳區長看得很明白,對方並不掩飾那驚訝的神情,也就是說人家明確表示了――你們神仙打架,就不要找我們這些小鬼了。

「一點都不清楚?」他沉聲發話,臉色也難看了起來,難道真的是警察要聽流氓的?

「涉及徐區長的兒子,市局下通知了,除了專案組的人,其他人不准隨便談論,」牛所長苦著臉回答,「隋書記也有類似的指示……而且我們在下面鄉鎮,消息真的不靈通,萬一以訛傳訛了,也會影響您的判斷。」

「算了,你們去吧,」聽到這回答,一時間,陳區長又泛起了點無力感,不管對方說的是不是真的,起碼這下面人踢皮球找藉口的能力,真的一點不比省里的人差。

他不是找不到人問,只要他願意,把廖大寶拎過來就知道了,不過他還是想看一看,警察們聽到悅賓樓三個字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至於小廖嘛,不宜問得太多,自己過於依靠他的話,不利於他的成長。

等到了現在,表情他看到了,但是對方的藉口得當,所以看得也沒啥意思,他惱怒之下,直接喊一嗓子,「小廖,進來一下。」

廖大寶聞聲,推門進來,待他聽說領導要打聽悅賓樓的的細節,知道自己也無法再迴避了,「這個悅賓樓,是咱北崇的一大毒瘤……」

原來這悅賓樓真正的老闆,並不是張一元,而是北崇人麻老二,麻老二是老么,上面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他的哥哥姐姐都算事業有成,就他這個老么,小小年紀學了一手拳腳,惹是生非的從不太平。

等到十七八歲的時候,九十年代初期,麻老二就開始帶著一幫小太妹介紹賣銀,他[***]頭抽頭,到最後更是將業務發展到了沿海地區,自九五年以後,他就很少回來,倒是有不少人打著他的旗號,來北崇招服務員。

後來大家才知道,麻老二在港九混上黑道了,九八年底,他終於拄著拐杖空著一條褲管回來了,有人說他是在緬甸販毒的時候,被人埋伏了,又有人說他是在澳門黑道火拚的時候,斷送了一條腿。

反正這就是眾說紛紜了,而在北崇這裡,再風光的人物,一旦殘疾了就混不起來了,不過麻老二有錢,而他的哥哥在朝田任刑警隊長,倒也沒人招惹他――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還是北崇色情行業舉足輕重的人物。

九九年初的時候,他哥哥在朝田的早市轉悠,意外地發現了小偷行竊,刑警隊長上前喝止,被小偷隨手一刀刺穿肝臟,搶救無效死亡。

這是很不幸的事情,所幸的是小偷還是被當場擒獲,這是個年方十七的少年,此案又是誤傷沒有加重情節,也就是說他判不了死刑――不過民事方面大出血也是正常了。

小偷的父親就是個老混混,也有百十來萬的身家,當下就托關係找門路要救自己的獨子,不成想案發第七天的夜裡,小偷的父母加他的姑姑和姑父以及他的堂妹,五口人讓人堵在屋裡,被亂槍打死,兇手臨走之前還放了一把火。

倒是守在門口的一個小混混,撿了一條命――他被人打暈了,不過兇手在離開之前,順手給了一槍,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擦著他的發梢過去,只打掉半個耳朵。

這一起滅門案真的是轟動一時,而遠在恆北的麻老二是重點懷疑對象――沒有之一,不過警察們調查來調查去,也沒查出個眉目。

說白了,這件事前因,是刑警隊長被小偷刺死,這固然有降低警察戰鬥力的嫌疑,但總體來說,是一件值得表彰的事情,但是這後續的事情,不但是給烈士抹黑,也禁不住讓人心生疑心――亂子不斷,朝田還是在我黨的有效領導之下嗎?

而負責破案的警員對同行的死,也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情,破案就有點不太積極,沒錯,省廳是督辦了,但是――用心沒用心,也只有當事人的心裡才明白。

所以麻老二做為頭號嫌疑犯,被調查了整整半年,卻始終沒有查出什麼,倒是民間傳言紛紛,說是麻哥從香港找過來的黑炮,直接滅人滿門。

這是好漢吶――民間的口碑,跟官場裡又不盡相同,更別說是陽州這種民風彪悍之地,為兄報仇是兄弟情義,所以麻老二就成為北崇幾十年以來,唯一一個身體殘疾,卻還能在黑道叱吒風雲的主兒。

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句話,麻老二的行情確實是不行了,但是人家有錢,還能從外地找來亡命,不知不覺地滅人滿門,這種人擱在鳳凰,狗臉彪都不會輕易去招惹。

然而話說回來,他壟斷的這個行業,以前沒什麼太大的利潤,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笑貧不笑娼,看得開的人越來越多,雞頭這一行的利潤,也就越來越大了。

所以,也有一些後起之秀,想要挑戰麻老二的地位,北崇從來不缺少衝動的少年,那麼麻老二想要維持黑道霸主的地位,也要考慮一些常規應對手段――動輒滅人滿門的話,也就是自尋被專政了。

而好死不死的,麻老二的二姐夫,在省地稅局做個副處長,偶爾來陽州一趟,就把小舅子叫過來打個招呼,這是我小舅子,年輕不懂事,大家關照著點。

這個關照,市局的邵局長是不好直接過問的,但是他的前司機張一元關照,就不存在問題了,嚴格來說,張一元也是個干髒活的,只不過他已經開始建設自己的產業了,髒活只是偶爾為之――當然,不可能絕對沒有,真的沒有髒活,他的行情也就過去了。

至於分局周局長的巴結,那就更是正常了,不過這年頭,打鐵還須自身硬,自家不爭氣的話,再多的關照都是浮雲,麻老二也有自己的班底。

「……大家都說,殺了徐波的,就是麻老二自己養的黑炮,」廖大寶的話,終於告一段落了,「只不過他不想讓人知道,當天他又不在……那倆東北人開的車,都是從張一元的租車行里租出來的,用的是假身份證。」

「那徐瑞麟……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吧?」陳太忠有點好奇了,「我要是他,就直接跑到省里告狀去了,獨生子死了,這個時候,還需要計較啥呢?」

「關鍵是那徐波就是個禍害……我這麼說也不對,那孩子個姓很強,」廖大寶的話微微有點出格,不過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就積極地糾正。

但是他的話,還是能說明一些問題的,「他不服老爹管,才十七歲也是個混混頭兒了,在家裡頂他爹都是一愣一愣的,覺得自己不含糊,可是他還要仗他老爹的勢,這個年紀的孩子……你真的沒辦法跟他講道理。」

倒也是啊,陳太忠聽得明白,心說徐瑞麟是先承認教子無方了,由此可見傳言不是很離譜,「照你這麼說,麻老二其實是想巴結徐區長的?」

「這是肯定的,麻老二一直在努力洗白,」廖大寶點點頭,「徐區長一直想要建個苗種示範區,而且他從林業廳找到關係了……」

徐瑞麟負責的就是農林水,在北崇,這個分管的口子真的不是很好,也就是勉強比譚勝利的科教文衛強一點,不過下面的幹部真想做事,也能找到一些渠道。

徐區長就找到了這麼一個渠道,隨著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力度增大,各大城市林木綠化也有了很強的需求,不但追求觀賞姓和實用姓,還要追求速成效果。

這個速成效果,就是城建部門將大樹買來,栽到路邊,務求三五年之內成蔭……當然,為了追求存活率,大樹的枝椏應該砍掉。

但是最關鍵的是,這樣的大樹,它得長好幾年才能那麼粗――對農家來說,栽了這樣的樹,一時半會見不到效果,但賣不出去的話,那就真的虧大發了。

總之,樹越大就越難移栽,但是同時,樹越大,賣得價格也就越高,這是矛盾相對論而不是悖論,能掌握其間精髓的,那就真的是能人了。

徐瑞麟能找到這個發展方向,按說也是不簡單的――朝田周圍不是不能搞這個,但是省城周邊的地區,終究是要緊張一點的,不像山區這裡隨便種。

「這個你就不用說了,」陳太忠不得不打斷了廖大寶的發言,聽八卦,以後有的是時間,他現在要抓重點,「這倆東北人……肯定跟麻老二有關係?

「這誰也說不準,」廖大寶也是道聽途說,真不敢下這個結論,但是在某些方面,發言還是很有權威的,「那裡不光是是收容介紹婦女賣銀,您也知道,那裡現在還是賭窩。」

「不但是賭窩,而且還是毒窩……很多賭徒就是吸毒的,」廖大寶能說的話,真的是太多了,而這些話的內容,也是相當的驚人,「賭場裡有很多放高利貸的,像您見過的老二,我估計他就是錢不湊手,借了錢著急去還,九進十三出……借九千當天還就是一萬三。」

「這些還都是小事,關鍵是賭場裡放高利貸的,不是警察就是法院和檢察院的人,社會上的混混都不多,」說到這裡,廖大寶苦笑一聲,「您說……這是不是個大毒瘤?」

3285章午夜槍響(下)北崇的毒瘤,其實不止這些,陳太忠很明白這一點,不過他現在打算揪著一點不放,於是就問一句,「別人都說北崇的警察,做事要聽流氓的,你怎麼看?」

「這麼說未必貼切,」廖大寶沉吟好一陣,也沒組織出合適的措辭,到最後他才苦笑一聲,「反正民間有什麼矛盾,經常都是通過有名的炮子說合調解的。」

「大小的矛盾都行?」陳太忠繼續發問。

「大小都行,請出麻老二的話,基本上就沒有擺不平的事了,」廖大寶點點頭,「當然,請他出面得花不少錢,一般的炮子,鄉里鄉親的一頓酒就夠了,比找警察省錢。」

「你這叫什麼怪話?」陳太忠出聲訓斥一句,卻也沒當真,其實他知道這是實話,也符合他對北崇人的認知,不過既然是區長大人身邊的人,有些言行還是要注意的,「那昨天如果讓閃金的人把車拉到區里的話……」

「沒錯,這種事就能找炮子協調,」廖大寶繼續點頭,「一頓酒的事兒,再扔兩包煙,咱就可以支付一個比較合理的拖車價格,那一群人基本上白忙,不過要鎮得住閃金人,不能找太小的炮子……人家願意不願意管,也是一回事,當然,那邊也可以找炮子說合……」

「果然是無法無天,」陳太忠聽得點點頭,他心裡明白,這種調解方式有點類似於「鄉老治政」,鄉里鄉親之間,相對還是比較有效和公道的。

不過,這顯然有脫離政斧有效管理的嫌疑,而且這些人是炮子不是鄉老,調解的後盾是強橫的武力,而不是高尚的品德――那麼這公道也僅僅是相對而言,再說,等那些大炮子一旦成長為麻老二之類的人物,也會造成極大的社會危害。

這個確實不該提倡,陳區長是這麼認為的,但是說這就是「警察聽流氓的」,似乎也有點不太恰當,不過,老徐是死了兒子,話說得極端一點也是人之常情,「徐區長的兒子死在悅賓樓,你說的這個麻老二就沒表示一下?」

「他肯定想表示,可是徐區長的獨子死了,再表示能怎麼樣?」廖大寶猶豫一下,又爆個八卦,「據說張一元親自上門,徐區長的愛人拿著擀麵杖把他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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