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賓館是陽州市政斧接待賓館,就在市政斧旁邊,因政斧門口的鐘樓而得名。

車到賓館之後,是五點四十,將車停到賓館院內,李紅星打聽一下,知道市長還沒來,趕緊向自家區長彙報。

那大家就只能在門口等著了,恆北雖然比燕京氣溫高,但這好歹也是十二月中旬了,怎麼都不算暖和,陳太忠覺得這七八個人跟電線桿子一樣,杵在這裡喝西北風,實在有點沒意思。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領導沒來,他得在外面等著迎接,他等著,別的副區長自然也得等著――區長們都等著,那秘書們自然更要等著。

總算還好,或許是有人將情況彙報給市長們了,一行人站在這裡不到十分鐘,李市長和江市長就一起來了,李市長很親切地發話了,「這大冷天的,等在外面做什麼?走,一起進去。」

要不是我帶著兩個副區長,你看我敢不敢坐在包間裡等你?陳太忠心裡暗哼一聲,老白和老徐都還算合用,哥們兒不願意讓他倆無所適從罷了,還真當我怕你?

所以,面對市長和藹的笑容,年輕的區長面無表情地微微點一下頭,也不說什麼,只是邁動著兩條長腿,默默地跟在市長後面――他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李強當然知道這傢伙為啥一副死人臉,他自問換了自己,也要有點不滿意,只不過不會像這傢伙一樣,表現得這麼明顯――還是太年輕啊。

李市長旁邊還有使喚人,所以把不上檯面的一幫人請到了另一個包間,他們所在的包間,就是兩個市長和三個區長,連楊孟春都沒資格進來,末座上坐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後來陳太忠才知道,這是李市長的專職司機。

沒讓巨中華過來,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李強見到陳太忠坐下之後,臉依舊拉得老長,心裡也不由得暗暗慶幸――你小子氣姓太大了吧?

由於陳太忠不說話,現場的氣氛就很微妙,李市長不能一個勁兒地說,那倆副區長不敢說話,而江市長知道自己對的是個刺兒頭,而市長在前,他也是打算合適的時候再發話。

就在這詭異的寂靜中,服務員開始麻利地上菜,市長的定點飯店,根本沒必要現場點菜,同時又有服務員拿著白酒過來,首先就給陳區長倒酒。

這個時候,陳太忠就不能再沉默了,他探手一捂自己面前的量酒器,淡淡地發話了,「服務順序不對……先給市長倒。」

「李市長肝不好,只喝乾紅,」服務員才低聲解釋,李強清一清嗓子,「好了,先給我倒,咱陽州的功臣回來了,我需要陪一下,不過……給我少倒一點,小陳,這可以吧?」

李市長這是發現氣氛不對,他不是一點白酒都不能喝――否則也不可能喝乾紅,只不過除了陪上級領導,他還確實很少主動喝白酒,這次就是表示了:小陳你有功嘛。

你如果真的只喝乾紅,那我絕對只喝啤酒,陳太忠已經考慮到了,先給他倒白酒,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是領導可能的重視?做夢去吧。

所以他提前就做好了翻臉的準備,陳某人酒量無敵,但是憋屈酒他從來不喝,沒錯,你是市長你大,可你都打算從我手裡拿退耕還林了,這是誰求誰呢?

總算是李強應對得當,他這才幹笑一聲,「市長年紀大了,注意健康是應該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這話說得很有點陰陽怪氣,幹部們在聊天之中,年紀大了一般都是自謙之詞,要是說別人年紀大了,基本上就是咒罵――你快到點了,或者是……你挑不動擔子了。

其實陳太忠在捂杯子的時候,旁人就知道今天要熱鬧,沒人想到陳區長還打算拿啤酒來充數,但就算這樣,在市長的定點飯店,如此地呵斥服務員,那也得是一等一的膽量――沒得到李強允許,區區的服務員,敢給你一個區長先倒酒?

但是直到陳區長的話出口,白鳳鳴和徐瑞麟心裡才猛地一驚:看來今天這頓飯,還真的是要出大問題了,區長您也太猛了吧?李市長都已經放下身段了,您還這麼說話。

然而,陳太忠的話還沒說完,他輕喟一聲,「這次去燕京,無功而返,沒有做出任何的成績……有愧市領導的支持和信任吖。」

「你太謙虛了,」李強淡淡地答一句,他知道這廝氣不順著呢,也無意在小事上叫真,待到大家面前的酒都倒上之後,他才端起小酒杯,輕磕一下桌面,「來,為了慶祝你們滿載歸來,這杯酒要乾了。」

大家都跟著磕一下,這次,陳太忠沒有再對「滿載而歸」提出異議,但是他也沒接話,而徐瑞麟因為自家兒子的事兒,也對李市長沒什麼反應,白鳳鳴更是兩眼發直,只知道目不斜視地端酒杯。

他們三個不接話,李市長這獨角戲就唱不下去了,一杯酒下肚,他有意無意地看一眼江鋒――我說,輪也輪到你了吧?

江鋒本來不想這麼快出馬,說事兒嘛,要講個氣氛,吃喝一陣,東扯西扯半天,然後輕輕點一下,也就是了――他是副市長,又不是副鄉長。

但是別說在電話里,就是在眼下,姓陳的表現得也太過桀驁不馴了,這是他不能容忍的,既然大市長示意,他毫不猶豫地發話了,「陳區長,今天上午,我致電了國家林業局。」

陳太忠本來沒有什麼動作,聽到他這話,才拿起筷子,伸到面前的一盤紅蘿蔔絲前,夾起一筷子,送進嘴裡慢慢地嚼著,目不斜視。

「……」江鋒氣得差點拍桌子,他頓了一頓之後,才輕咳一聲,「小陳區長,我在跟你說話,」此時此刻,他並不吝惜在陳區長的名稱前,加一個「小」字。

陳太忠又嚼兩口,伸一伸脖子,將嘴裡的菜咽下,又伸筷子去夾一盤鹿肉絲,嘴裡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在聽啊,領導你又沒指示,讓我說話。」

「趕了一天路,中午也沒吃好,」白鳳鳴不失時機地插一句嘴,笑吟吟地解釋,「我們都餓了……江市長您接著指示。」

「林業局的人說了,讓陽州市做退耕還林的方案,沒說讓你們北崇做,」江鋒不是沉不住氣的主兒,但是這個陳太忠真的太囂張了,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

說完之後,他等了一等,發現那貨還吃得開心,禁不住哼一聲,「好了,你可以說了。」

陳太忠咽下嘴裡這一口,側頭直勾勾地看著江鋒,「這話……是誰跟你說的?」

「你搞清楚……誰才是領導,」江鋒一時間又大怒,「你對市委市政斧做出不實彙報,我們調查落實一下,不應該嗎?還需要向你彙報嗎?」

「既然我是不實彙報,你說出來這個人嘛,」陳太忠又伸筷子,慢條斯理地去夾菜,看也不看他一眼,「說出人名,對質了,我就承認自己欺騙組織,但是捕風捉影就不好了……您也知道,您是領導。」

他相信江鋒說不出人名――這種姓質的消息,直接過去打聽,國家林業局都不會認帳的,開什麼玩笑?等著退耕還林的地方多了去啦。

姓江的你要是真的了解了內幕,對我就不該是這麼個態度,而你若是旁敲側擊打聽到的一絲半縷――有種你把這個人說出來。

你不要太囂張哈,江鋒直接就想掀桌子了,然而遺憾的是,這個問題他還真的不好回答,他確實不是從正規渠道打聽到的。

正規渠道,他也試圖了解來著,但是京城那邊直接就頂了他,「你是不是陽州的市領導?要是的話……你找該了解的人了解,我們不知情。」

合著這樣的電話,京城部委里的人接得多了,你別拿個陽州區號的電話,再帶點口音,就假裝陽州人――盯著這一塊的人多呢,想玩無間道?你還嫩點。

「事實上,不是市裡調查的,對自己的幹部,我們是願意信任的,」關鍵時刻,李強發話了,他笑眯眯地打圓場,「有花城的老幹部們反映,他們從側面打聽到了一些消息,就積極爭取花城的退耕還林面積……江市長壓力很大。」

要不說這大市長就是大市長,兩句半真半假的話,就將態度表現得很明確:我們從側面打聽到了,你也別藏著掖著了,拿不出手的證據,就是拿不出來,但是壓力是客觀存在的。

這樣的話,江鋒並不是說不出來,但是市政斧一把手起的是一錘定音的作用,江市長已經是衝殺在前,羞刀難入鞘了――再說了,總得有人唱紅臉不是?

面對這樣的組合,陳太忠想抵擋,也委實有點辛苦,一個市長加一個副市長,聯手逼壓他這個小區長――他身邊雖然有倆副區長,但是……這倆不說話,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了。

「那誰願意跑,誰跑好了,」陳區長被逼得有點惱羞成怒,「我剛才就說了,是空手而回的,辜負了市裡的期待。」

3332章唇槍舌劍(下)「小陳,你這不是個負責任的態度,」江鋒又發話了,不過這次,他的語氣柔和得很,他已經想明白了,一個實權大區長,其實並不需要特別在意一個副市長,副市長級別是高,但是一個區長打定主意不賣你帳了,那也就……不賣了。

「你做出的成績,我們是看得到的,市裡沒跑下來的項目,你一個區長跑下來了,想來是很艱難,很不容易的,」江市長是堂堂的副市長,自然也是可剛可柔的主兒。

既然擺領導架子嚇不住對方,他就要以理服人,於是他推心置腹地發話,「經我了解,你們北崇合適退耕還林的面積,總共不超過十二點六萬畝,而且我加上了零散面積。」

「而整個陽州可以實施退耕還林的土地面積,超過了六十五萬畝,其中四十四萬畝是有強烈需求的,尤其是北郭、五山、花城的半沙化地帶,只那一片,就差不多是三十萬畝。」

「退耕還林它劃片,劃得不會零散了,」江鋒語重心長地勸說,「小陳,你說說是你的十二萬畝重要,還是四十四萬畝重要?」

尼瑪,陳太忠被說得啞口無言,沒辦法,江市長直接拿數據出來了,他不能容忍別人摘桃子,但是別人拿數據來摘桃子,他他他……嘖,這不是要講個以德服人嗎?

「那我們北崇能有多少畝?」陳區長無奈之下,索姓敞開天窗說亮話,「如果我們的份額夠多,我就再去北,京公關,否則就不去了,白給區里財政增加負擔。」

能有多少畝,你問我們?江鋒聽得真是又想翻臉了,不過這個時候,他真的沒辦法翻臉,「你一開始,想的是北崇有多少畝地,需要退耕還林?」

「十四萬畝,」陳太忠沖徐瑞麟那裡努了努嘴,「徐區長那裡有文字材料。」

這個十四萬畝,已經超過了江鋒所說的十二點六萬畝的上限,不過這也正常,市裡終究不是區里,對第一手資料的掌握,精度上要差一點,尤其需要說明的是,退耕還林的尺度,也不是那麼精準的,要綜合考慮。

所以這百分之十的誤差,並不算多麼嚴重――北崇肯定要多報一點,這是要撥款呢,報得少了,那不是傻的嗎?

「給你五萬畝,」江鋒一聽這說法,知道自己想做工作,也沒啥餘地了,「五萬畝是保底……沒有上限。」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