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龍不知道自己點了多少次頭,臉上時刻保持著的笑容,讓他覺得腮幫子都有點酸痛了,嘴裡翻來覆去的就是那麼幾個關鍵詞,「是」,「保證」,「感謝」,「絕不辜負」……鄭書記其實算個能喝的,白酒一斤往上走,不過今天一正四副五個區長對他一個,而且遇到感謝或者表決心的時候,別人不喝他也得喝。

所以五個區長平均每個人喝了二兩不到,鄭書記喝了足有一斤八兩,總算是他強咬著牙關,令自己保持清醒,待見到區長們出去,給其他三個鄉鎮敬酒的時候,他才溜到衛生間,扣著喉嚨哇哇地大吐一陣。

等到酒席結束,迷迷糊糊地,他就失去了知覺,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他下意識地叫自己的跟班,「小劉,幾點了?」

「一點五十,我拉住窗簾了,」小劉低聲回答,「您喝這麼多……才睡了半個小時。」

「不睡了,起,」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鄭大龍只覺頭痛欲裂,但他還是強忍著頭痛坐了起來,精神抖擻地發話,「回鄉里,儘快地讓大家知道這個好消息。」

「您再歇一歇吧……」小劉出聲勸一句。

「不能歇,」鄭大龍開始低頭穿鞋,他一個是想儘快回去賣弄,另一個就是,他不敢再呆著了,「再呆下去,沒準要有大麻煩,這次風頭出得太大,先回去躲兩天。」

小劉一聽,也趕緊上前幫領導收拾,嘴裡還發問,「開會定了的,不會變了吧?」

「這要是還能變,咱北崇以後都不會有電廠了,」鄭大龍隨口回答,他對陳太忠還是很有信心的,「關鍵是咱成焦點了,呆在區里就是招人恨呢。」

鄭書記的猜測還真的不錯,半個小時之後,有人將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不過這時候,他已經到了鄉黨委門口,鄉長等人早就等在門口,迎接功臣的迴轉了,鄭大龍心裡的得意,也就無須再說了……與喜氣洋洋的鄭書記相比,濁水鄉的趙印盒差一點要把滿口的牙齒咬碎,他不是氣自己的失敗,他氣的是陳區長低聲說的一句話,「從一開始,我看好的就是濁水鄉,今天濁水鄉唯一的一票,是我投的,爭取不到這個項目,是你們濁水鄉自己出了問題。」

陳太忠說這話的目的,並不是很單純,不過既然是會上定下的事情,那就不怕再有起伏,這個時候他就能實話實說了。

其時趙鄉長正跟陳區長碰杯,他才說要一飲而盡,猛地聽到這麼一句話,手一抖,一杯酒全順著下巴流進了衣領中。

遮掩了一下之後,陳區長敬別人去了,趙印盒卻是開始思索,陳區長說這話,到底是出於什麼動機。

首先他可以肯定,區長這話是真的,且不說今天的會議是有記錄的,投票也都是透明的,隨便一問就能得知原委,他只需要反向思考一下:以陳太忠的區長之尊,行事又是相當地強勢――人家需要騙他嗎?

那麼他就需要考慮一下,區長的話里會暗藏著什麼玄機,想來想去,他猜到了一點可能:區長會不會是……看蔣雙梁不順眼,想通過我打擊隋彪的勢力?

不得不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陳太忠心裡還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就算不想打擊隋彪的勢力,但是蔣雙梁這麼沒有原則地亂搞,也令他十分地惱火,所以他就要點一下。

至於說用意,陳區長沒有很明確的目的,他只是單純地不爽,這些話說出去之後,可能引發一些事情,他也不在乎,反正電廠的選址已經定下來了――這一塊不可能出問題了。

其實陳太忠並不在意電廠定在哪裡,但是他不得不考慮的是,這個電廠要面臨的磕絆太多,實在太難產了,所以他必須在意前方可能出現的絆腳石,那些走過程序之後,落到身後的絆腳石,那就想怎麼踢就怎麼踢,無所謂的了。

事實上不用趙印盒多打聽,下午臨下班的時候,區政斧那邊就傳出了最後投票的細節――對於二選一投票的過程,有的是人關心。

大家都看得明白,前期淘汰的那倆,根本就是擺設,可以說一開始拉開大幕的時候,註定就是小趙鄉和濁水鄉的比拼。

四比一,小趙鄉完爆濁水鄉,但是有意思的是,濁水鄉那一票,居然是陳區長投的。

以北崇人對陳區長的印象,知道此人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兒,就算出現這種情況,大家都不認為,區長一定會認帳――不符合陳區長的心意,區長可以發動大家再選一次。

反正北崇人跳票經驗豐富,也見慣了說話不算話的領導,心想著要是濁水鄉連續三次都選不上,陳太忠有再大的耐心,也要磨個差不多。

不成想陳區長直接就認了這個結果,也不管自家面子上過得去過不去,直到這個時候,大家才考慮到另一個可能……陳區長來北崇,真的是做事來的?

但是這個消息傳到趙印盒耳中的時候,他除了咬牙切齒,真的不可能有第二種反應了――再多出一票,哪怕再多出一票,濁水鄉就還有機會。

再多出一票也才是二比三,但是這個時候,區長的那一票,可以有加成光環,再選一次不是很難――反正北崇人習慣跳票,也習慣重選。

可是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就被活生生地浪費掉了,趙區長的心中,鬱悶難耐。

他是這麼想的,但是別人未必這麼想,起碼在當天下午的某個時刻,白鳳鳴推開了陳太忠的辦公室,說了兩句話之後,他開始抱怨,「區長,您上午投濁水鄉,有點冒險。」

「我想投的就是濁水鄉,」陳區長不動聲色地回答,他有點忍無可忍了,你們的腦瓜,不要那麼複雜好不好?「但是我尊重投票結果。」

好吧,區長你算無遺策,我不是對手,白鳳鳴不相信這個答案,但是他迷信區長的掌控能力,於是他不再糾結於此,「電廠的地址選定了,接下來應該是捲菸廠了吧?」

「捲菸廠……這是徐瑞麟考慮的事吧?」陳太忠奇怪地看他一眼。

「徐區長希望我能幫著把一下關,他說當初這個建議,是我提起的,」白區長鄭重其事地回答,「關鍵是捲菸廠涉及的利益太高,圈子也太廣,老徐的意思是,我出面,就意味著您出面……他的心思,更多是放在苧麻產業上了。」

這話里味道多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目前的北崇區政斧,要排陳區長的頭號打手,絕對是非白鳳鳴莫屬,譚勝利和徐瑞麟就要靠後了,至於說李紅星或者新來的警察局長朱奮起,那就更要靠後了――級別就差著呢。

譚勝利這個異端,能得陳區長兩次撥款,並且不歧視他明煮黨派的身份,這絕對就是區長的心腹之流了,而徐瑞麟雖然是技術流的,不擅長結黨營私,但是區里這麼多新項目,得實惠最多的就是他,這也是陳系幹將。

但是不管怎麼說,白鳳鳴是頭一號,這個毋庸置疑,白區長一直就是擺明態度地支持陳區長,而且到目前為止,區里最大的項目――自備電廠,是白區長負責的。

再有的內容就是,捲菸廠和苧麻再加工,這都是跨了行業的,跟農副產品有關,但是跟工業生產也有關,徐瑞麟可以管,白鳳鳴也可以管。

現在徐區長劃出道兒來了,捲菸我讓給你了,那麼,苧麻你得給我吧?

由此可見,徐瑞麟並不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主兒,煙草的暴利人所共知,但是他偏偏選了苧麻――不管有再多的理由,苧麻的開發,比煙草難得多。

但是同時,苧麻的管理,比煙草輕鬆得多,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你倆協商吧,」陳太忠對這些東西,真的沒什麼興趣,所以隨便地擺一擺手,「廠址設在哪裡,最後你們報上來就行了,只要你們理由充分,那我就只是個蓋章機器。」

「區長您這就是大撒把了,這有點不負責任,不好,」白鳳鳴謹慎地抗議――區長的表態能讓他得到太多的實惠,但是白區長……志不在此。

「我的目標就不在這些小事上,」年輕的區長臉一沉,一副不怒而威的樣子,「鳳鳴,我都讓你們自己選址了,你真的……不想珍惜?」

「我只是覺得壓力挺重的,」白鳳鳴乾笑一聲,「不過,保證完成組織上交待的任務。」

「多的話我不說了,捲菸廠的地址,你和瑞麟商量著來,我不干涉,」陳太忠很明確地表態,「最後有個結果,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最後有個結果,您拍個板吧?白鳳鳴心裡非常清楚,但是這話,他說不出口。

但是陳太忠心裡,還真的不裝小事情,他淡淡地發話,「就這兩三天,外方投資商要來了,大家都準備一下。」

3395章各種聯合(下)可是就這一兩天,區里真的不少事兒呢,白鳳鳴無奈地想著。

捲菸廠的落地,那也是個問題,雖然這投資比不上電廠,但是利潤應該不會比電廠小多少,而且這捲菸廠的建設,對地盤真的沒什麼挑剔的――這才是最麻煩的。

想必這才是徐瑞麟不想接手捲菸廠的原因吧?白區長習慣在肚裡做文章,難免就要如此猜測一下,不過轉念一想,他覺得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陳區長說了,放手去干。

電廠不能建設得離區里太近,白鳳鳴不知道區長未來的大計劃,但是對此,他也有自己的認識:火電廠的粉塵污染很厲害,就算能上一套非常好用的除塵設備,但只是那些汽車運輸的煤炭,也足以將周遭環境污染個差不多。

可是捲菸廠就沒什麼污染了,完全可以放到城關鎮來,不過城關鎮主要是生活區和商業區,把這麼個廠子放進來也不合適。

那就只能放到周遭了,小趙鄉那個方向是不用考慮了,粉塵污染會影響捲菸質量,東岔子鎮也不用考慮――區政斧的項目,你們居然跑到區黨委活動,以後都不會給你啥項目。

排除掉這兩個,可供選擇的就不多了,只有前屯鎮、西莊鄉和閃金鎮了,閃金有苧麻在搞了,西莊的經濟不錯,而且那裡的王如意也是跟趙海峰穿一條褲子的。

那麼就只有選擇前屯鎮了,不過僅僅這一個點,似乎不是太好,白鳳鳴微微一琢磨,就把雙渠鄉也裝進去,區里到雙渠,要斜插一下東岔子鎮,距離並不算遠,只是不接壤罷了,而且交通也很便利。

雙渠也相對貧困,不過這個鄉大部分是平原,溫飽還是不成問題的,白區長認為,這裡估計不太符合區長的意願,因為還有更貧困的鄉鎮,等著拉升經濟。

我也下去看一看吧,白鳳鳴想起區長的做事風格,拿起電話打給建委,要他們派個車在外面等著,白區長的座駕是一輛老掉牙的普桑,是罕見的墨綠色,別說車牌號了,鄉鎮領導一看到車顏色,就知道是他的車。

建委派出來的,是一輛白色的本田車,要不說這建委和交通局肥,派的車比區政斧的車還要好,不過按建委人的話來說――這是借的,車主是某建築公司的,白區長你要想借,我們還可以轉借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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