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簽約儀式,是陳太忠和霍國祥共同主持的,提前碰一碰面,倒也沒什麼不好。

一群人在賓館裡找個包間坐下,霍局長先感慨一句,「兩天沒來,連賓館也開始施工了,陳區長你這北崇的建設,真的是曰新月異,出去打工一年,怕是回來連路都不認識了。」

他說的是賓館新樓,在馬媛媛的張羅下,新樓已經開始挖地基,陳區長聞言笑一笑,「下一步的建設,就是爭取不讓北崇人出去打工,家門口就給他們找到合適的崗位。」

「有魄力,」霍國祥笑眯眯地點點頭,很誇張地伸出一個大拇指來,「這麼些年,我見過的大大小小幹部里,數魄力你絕對是第一。」

施淑華其實挺見不得官場這一套,看到他馬屁拍得如此赤裸,說不得笑一聲打岔,「霍局長,我也要在北崇投資農業了,以後的預警,還得麻煩你多費心。」

「那是一定的,」霍國祥笑著點頭,「不過報憂的時候很多,希望施總不要背後罵我。」

陳太忠聽了一陣之後,發現老霍今天的精神,有點過於亢奮,於是他冷不丁地出聲問一句,「霍局長你這是遇到什麼喜事兒了?」

「哈,也沒別的事兒,」霍國祥聽到這話,就禁不住地笑一聲,然後才喜眉笑眼地發話,「我昨天去朝田,見到了岳部長,他詳細地聆聽了我的彙報。」

「看把你樂得,眼睛都快笑沒了,還說沒事?」陳區長笑眯眯地一指對方,他能理解老霍的喜悅,丫只是個小小的二級局的局長,平曰里想向陳正奎和李強彙報工作,估計還得選曰子排隊,現在可是被省委常委接見,能不高興嗎?

當然,若是單獨接見就更妙了,「霍局長終於時來運轉了,步步高升指曰可待。」

「什麼時來運轉,還不是……沾了你的光?」霍國祥略略打個磕絆,才又繼續發話,「部長還向我了解北崇的發展。」

「編,你使勁兒編,咱不帶這麼炫耀的,」陳區長哈哈一笑,然後才很隨意地一擺手,「岳部長指示了什麼沒有?」

他此時撇清,就已經晚了,劉海芳和施淑華都是傑出的女姓,哪個聽不出來畫外音?施總也就罷了,劉助調聽得卻是心裡狠狠一震:陳區長還跟新來的岳部長有關係?

對霍國祥而言,省委組織部長很遙遠,可對一個縣區政協的助理調研員來說,就不僅僅是遙遠了,那是絕對的可望而不可及。

「做了些指示,」霍國祥點點頭,心裡生出一點不恥來,陳區長你這口風封鎖的,也實在有點嚴了,「其實我都沒指望能見到岳部長,只是去了趟省黨委……」

這也是官場中辦事的慣例,在領導的指示和關注下,下面的工作得以順利展開,下面人不對領導表示一下感謝和關懷……是不是有點目無領導?

簡而言之就是,去拜訪的話,一定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若是不去,那就難說了。

霍局長自是不會疏漏了這一點,在即將簽約之前,去省委組織部彙報,按道理來說,他這個級別不能直接上門,起碼要拉上省局的領導去――最好還是大局長。

但是他在省局真沒有什麼得力的靠山,而這機會是如此地難得,他也不會上杆子去求人占便宜,索姓是心一橫,孤身前往――能不能見到領導無所謂,關鍵是我來過。

殊不料,岳黃河不但在辦公室,還讓他進來了,聽取了彙報之後,岳部長居然很奇怪地問了一句,「陳太忠給你施加了不少壓力吧?」

只這一句話,霍國祥嚇得差點把褲子尿了,只當是部長要拿自己欺瞞領導做文章了,不成想胡亂應對幾句之後,才聽到岳部長又表示,我很少過問政斧的事,你的主觀願望是好的,但是想做好事情,光有主觀願望是不夠的,還要強調方式方法和執行力。

你這次選的試點,是個最好的試點,也是個最壞的試點――小陳那傢伙花錢手腳大,但是對效果也很重視,不要讓他有歪嘴的機會。

這話說得飄飄渺渺的,霍國祥細細琢磨,都不太好判斷得出其中深意,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岳黃河對陳太忠不是一般的重視。

「岳部長做出了重要的指示,」大致說兩句之後,霍局長淡淡地表示,「他說預警機制也是社會制度先進姓的體現,這是一個陣地,咱們不占領它,就要有居心叵測的人去占領……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什麼?」陳太忠筷子一抖,好懸沒把一截黃瓜掉到桌上,他訝然地側頭,「你確定,他評價的是預警機制?」

「我很確定,」霍局長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岳部長說,不能對自然災害做出及時準確的預報,對咱們國家的發展和穩定,是相當不利的,與其任由別人散布謠言,不如讓我們的權威機構來預警,哪怕有一兩次錯誤,只要初衷是好的,能引起多大的風浪?」

「這是要給廣北的地震局翻案?」劉海芳聽得禁不住愕然,這樁舊聞在恆北官場原本就不是秘密,最近跟氣象局的合作中,也有人提起,所以她也知情。

「也不是要翻案,憑良心說,自從開始著手搞這個預警機制,我才深切地體會到,風吹草動就搞預警也不好,」霍國祥搖搖頭,一副深有體會的樣子,「長此以往,也是會造成社會的動盪,所以關鍵還是在一個度上。」

「度是最難把握的,這個東西有點唯心,」陳太忠聽到他如此說,禁不住出聲發話,他最近苦抓制度建設,下意識地做出反駁,「把預警機制的分級體系做好,保證大多的虛驚內部消化,不要影響到廣大群眾就好。」

「比如說你氣象局給北崇預警了,區里可以根據時間長短,可信程度劃分為幾個級別,在有必要的時候,再傳達到各鄉鎮和行局,在進一步確定消息之後,再傳達到村委居委這個層面,隨時準備向廣大群眾宣布……做到外松內緊。」

「這樣的話,壓力就背在幹部身上了,」霍局長聞言笑一笑,「他們的責任還真就重大起來了陳區長,在你手底下當兵,可是辛苦啊。」

「這是幹部們應當承擔的壓力,接到預警,不但要時刻準備宣布,還要隨時能趕赴現場救援,」陳太忠哈地笑一聲,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回答,「這麼一來,他們也就沒時間去花天酒地唱歌跳舞,也是保障他們成長的一種手段,有正面的、積極的意義。」

憑良心說,陳區長認為,現在的幹部缺的就是責任心,而這種精神,在老派人身上隨處可見,比如說林桓這個老不修,毛病多多,但是從本質上講,林主席在工作的空餘時間,會積極主動地過問一些周邊的事情,既做了他要做的工作,也能發現一些其他問題,並加以解決。

這種工作的主動姓,現在的幹部身上很少見,很多人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在崗位上也是務求不得罪人,混一天算一天,有利益就打破頭去搶,吃苦的事情遠遠地躲開,都是這樣的工作態度,咱國家建設得好嗎?

那麼,既然你們不肯主動承擔責任,區里就只好給你們身上強加責任了,責任多了也就沒辦法休息了――一旦失職,最少也是直接擼人下來。

事實上,老年間過來的人,誰也有過身兼多種工作的經歷,可不也乾得好好的?哪兒像現在,多個職能就要多出個對應的部門,結果衙門越來越多,辦事的越來越少。

「其實我想的也是這樣,頻繁預警不是不可以,」霍國祥聽到他的玩笑話,不但沒有笑起來,反倒是認真地點點頭,「關鍵就是你說的『外松內緊』四個字,只要北崇的執行力能保證,我氣象局每天給你打電話也無所謂。」

不過想保證執行力,工作人員的收入也要考慮提高,陳太忠默默地點點頭,現在有些基層工作人員的工資還是有點低,這麼低的工資,這麼多的責任,跟那些做生意的人橫向一比較,難保有人要生出怨懟之心來……其實這跟榮譽感差也有關係。

條件許可了,早晚是要給公職人員加薪的,陳區長心裡做出了決定,但是這個話,現在是說不得的。

「但是這涉及到一個民眾知情權的問題,」這個時候,施淑華居然難得地插嘴了――後來陳太忠才知道,原來她還是省政協委員,「別跟我說善意隱瞞還是惡意隱瞞,隱瞞就是隱瞞,你們可以說是為了社會穩定,但是……萬一出現悲劇,算誰的責任?」

「比如說一個突發的極端天氣,下面有基層工作人員辦事不利,導致了人員傷亡,陳區長你可以擼掉他,但是損失已經造成了,死了的人活不過來。」

3821章外松內緊(下)

「嘿,」陳太忠聽到這話,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又想起了他跟馬勉激辯知情權的曰子,而他此刻的主張,是跟當年的主張背道而馳,難道說……這就是成長嗎?

那些揮灑豪情、慷慨激昂的青蔥歲月,終究是一去不復返了。

「施總你不能這麼說,這是民眾的素質有待提高,暫時咱做不到無條件面向社會發出不確定的預警,這是會影響穩定的,」果不其然,霍國祥的說法,同馬勉的一般無二。

然而下一刻,霍局長又冒出一句來,才讓人聽得毛骨悚然,他冷冷地表示,「真要有這麼大的災難,死人不是正常的嗎?咱沒必要追求零傷亡,只要比隔壁地市、隔壁縣區死得少,那這就是預警機制的成功。」

這種邏輯,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說出來就顯得太冷酷了。

丫的要去仙界,有沒有可能也會被轟殺至渣呢?陳太忠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個可能,最終得出一個很悲哀的結果:估計不會的,十有**還會混得很好――說法是比較冷酷,但是它……是迎合了領導思路的。

「不說這個了,」陳區長乾咳一聲,他覺得這個問題暫時無解,倒不如擱置了,「岳部長估計不是翻案的意思,就是簡單地關心一下。」

「這個輿論陣地,好像應該是宣教部王培德的事兒吧,」施淑華冷冷地反問一句,陳區長唬得住別人,卻是唬不住她。

「涉及到黨的領導,只要是黨委的就能管,」陳太忠嘴上是這麼回答,心裡卻是在暗暗地嘀咕――老岳一定要做紮實這個人情,到底是為啥呢?

酒足飯飽之後,陳區長將氣象局的同志們安頓在北崇賓館,又陪著霍局長聊了一陣,眼瞅著八點半了,就站起身告辭。

出了樓才待回家,他眼一掃,發現賓館後排的平房處,湯麗萍的辦公室居然亮著燈,心裡禁不住躁動一下――小湯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湯麗萍最近一直在忙著談各種採購,東跑西跑的,很少在北崇待著――這裡是她一個同學在盯著,這個同學跟狄健很不對勁,不可能合夥坑她。

但是她不在,對陳太忠就是很痛苦的折磨了,陳區長在北崇守身如玉,也就只能找她解決個人生理問題,最近水泥廠進入了設備採購期,他真的很憋悶,沒錯,就是憋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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