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主題,實在是有夠……」陳太忠呲牙咧嘴地看著自己寫在紙上的八個字。

昨天他接了岳黃河的電話,今天下午,方文就打過來了電話,很客氣地表示,部長通知我了,要我去北崇,參加一下你們搞的這個動員會。

既然岳部長表了態,就算方處長是很謹慎的人,也敢明明白白說了――兩人終究是有點交情的,目前也還算一個陣營。

不過組織部設計的主題,真的有點令人吐血,以至於陳太忠不得不問一句,方處,這主題是你設計的嗎?

不是我設計的,部長給的,方文很果斷地表示,不過同時他也表示,這個主題不錯啊,平和中有積極的因素,而且通俗易懂。

簡直太通俗易懂了!陳區長很無奈地看著那八個字,「邁開腳步,動手動腦」――我勒個去的,這就是省委組織部的水平?

他正在這裡發獃,電話又響了,來電話的是市黨委書記李強,「小陳,晚上有空嗎?」

「領導親自打電話來,沒空也有空了,」陳太忠笑著回答,現在市黨委和政斧都不太理會北崇,他樂得靜下心來發展,不過李書記打電話過來,他還是要端正態度,「接下來我還要見兩個人,大約半小時……需要推掉他們嗎?」

「那隨你,不過來得晚了,我可不管晚飯的,」李強聽得就笑,對他來說,陳太忠能主動前來晉謁,就很不錯了,省得他一次次地主動往北崇跑,早點晚點真的無妨。

陳太忠是接近七點的時候抵達陽州的,李書記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見他到來,就要巨中華安排加菜。

「不用了,路上我已經啃了個麵包,」陳太忠笑著搖搖頭,「溫飽問題解決了,現在最缺的是精神食糧,就等著李書記指示,為我指引奮鬥方向。」

他可不想在陽州多呆,這幾天由於有天南諸多美女陪著,年輕的區長又扭轉了思路,工作和生活兩不耽誤,曰子過得真正滋潤無比。

「你這陰陽怪氣地說話,我還真不習慣,」李強哭笑不得地搖頭,若是別人這麼說,他可以認為是恭敬,但眼前這廝說,那就是調侃,「人是鐵飯是鋼,先吃飯再說,」

「都準備好了,就是讓起一下菜,」巨中華笑著接話,「陳區長你還想吃點什麼,也只管點。」

「我真的一點不想吃,」陳太忠笑眯眯地搖頭,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一口,巨秘書見狀,站起身出去催菜了。

「叫你來,也沒什麼大事,」李書記待屋裡只剩下兩個人,才慢吞吞地發話,「北崇最近,除了經濟建設,黨務工作搞得也不錯。」

「這主要是隋書記在艹作,我就是幫著敲敲邊鼓,」陳太忠笑著回答,他估計李書記指的是大學生返鄉創業和最近的幹部下工地的事,這兩件事情都是他發起的,但確實是獲得了隋彪的支持,這是不能否認的。

「隋彪啊……」李強若有所思地嘀咕一句,然後又看一眼年輕的區長,「不說他,北崇搞的幹部下工地,好像反響挺大,支持的和反對的聲音都挺強烈。」

「嗯,」陳太忠點點頭,並不多說話。

「又沒外人,你這麼規矩給誰看?陳正奎你都敢打,」李書記哭笑不得地哼一聲,「我就問你一句,怎麼回事?」

「幹部監督處可能下來人,」陳太忠擠出一句來,這個東西早晚是瞞不過的。

「幹部監督處的方文吧?你倆老熟人了,」李強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然後又輕喟一聲,「組織部怎麼定的調子?」

你知道方文來,不知道調子是什麼?陳太忠還真是有點納悶了,不過再轉念一想,方文的行程不可能瞞過有心人,但是岳黃河的心思,又有誰能揣摩得透?

「大致還是支持的,」他先說一句廢話――不支持的話,方處長怎麼可能來?然後才嘆口氣,「但是我們開始定的調子,似乎不合適。」

「你們定的什麼調子?」李強饒有興致地問一句。

「長征路在腳下,老百姓在心中,」陳太忠意興索然地回答,這個主旨並沒有高調宣布,尤其是後半句,更沒幾個人清楚,岳黃河知道是正常的,李強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這個……真不太合適,」李強沉吟良久,方始緩緩點頭,「口號有點大,關鍵是顏色不對,這個節骨眼上,組織部絕對不會支持你這麼搞。」

「顏色不對?」陳太忠愕然,他還真沒想到過顏色的問題――大家不都是紅色的嗎?難道懷疑我打著紅旗反紅旗?

慢著,「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大約還是說,意識形態方面的問題?陳區長想到馬上要召開的大會,那可是關係到火種的傳遞和延續,其間就有理念和意識的激烈碰撞。

會涉及到國家的發展方向?他低頭夾起一筷子韭菜,送進嘴裡,陷入了沉思中。

「呵呵,」李強幹笑一聲,正好在此時,巨中華推門而入,他也樂得住嘴。

他不表態,陳太忠可不答應,於是追著問一句,「顏色問題還是方向問題?」

方向問題,那就是向左轉還是向右看,或者也沒有這麼明顯的區別,細細算起來,大致還要歸到陣營的問題里。

「定調的問題吧,」李強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必須說的是,你這個調子定得有點高了,你都說了要一心做事……就低頭拉車好了。」

巨秘書聽到這話,也不做聲,給兩人斟上酒之後,就默默地坐了下來,但是不用眼睛都判斷得出,這傢伙的耳朵絕對豎著的。

「那我低頭拉車,」陳太忠見他這副裝神弄鬼的模樣,也就懶得多說了――不拿點乾貨出來,就想問我岳黃河的調子,看把你美的。

他是這麼想的,可李強是何許人?只憑眼角眉梢的反應,他就知道小陳心裡的不甘了,於是他微微一笑,也不顧忌巨中華在場,「太忠,你要有點政治敏感姓,今年是個很關鍵的時候,誰容得了你大鳴大放?」

還真是**的問題!陳太忠聽明白了,於是默默地點點頭,這真的不僅僅是利益集團之間的衝突,根本還是發展方向和理念的衝突。

(寫到這裡,突然發現不會寫了,想簡要地說明白這個問題,起碼得注水一兩萬字――還得是精簡含混版的,細寫的話,又是一本書了,甚至不止一本書,那麼,就略過了。)他不說話,可李強不會放過他,「我正考慮去參加這個動員會……你看我這麼幫你,組織部那邊的調子是什麼?」

「邁開腳步,動手動腦,」陳太忠艱澀地吐出八個字來,只覺得麵皮上一陣燥熱――這個調子真的是太扯淡了。

「邁開腳步,動手動腦?」李強低聲地重複一遍,沉默了五六秒鐘之後,抬手一拍桌子,「好,這個調子定得不錯。」

你是故意埋汰我吧?陳太忠抬起頭,冷冷地瞥一眼市黨委書記,卻發現李書記眼中滿是輕鬆,一時間他就有點疑惑了,「我真不知道好在哪裡,李書記你指示一下?」

「好在調子平實,好在回味無窮,」李強笑一笑,「動手動腦四個字,應該是最簡潔明了的概括了,動腦是理論,動手是實踐……只用四個字,就說明了理論離不開實踐,而實踐也是為了驗證理論,這真是大才……」

以李書記的理解,以前大家只強調理論結合實際,現在都強調動手了,這就是擺明車馬的支持,只不過不便說得太明白罷了。

至於說邁開腳步,也很好解釋,可以理解為擺脫思想桎梏,堅定地邁出發展的腳步――這是偏重政治的一面;也可以解讀為,北崇的經濟相對落後,要邁開腳步,一心一意地求發展。

在某人眼裡不堪入目的八個字,居然能被李強如此地認識,不得不說,中華的語言太精深博大了,而如何才能正確和深入地解讀,跟解讀者的眼界和層次大有關係。

與此同時,縣區搞什麼活動,越直白通俗越好,更不要沾染什麼顏色――就算譁眾取寵,也不要跟敏感字眼有關,所以在李強眼裡,這八個字真的見水平。

解讀完畢之後,他看一眼陳太忠,「對於我的話,你有什麼異議嗎?」

「沒有異議,只是覺得很沒勁兒,」陳太忠嘆口氣,黯然地搖搖頭,「我們真的是想做出點事情,這不疼不癢的鼓勵……沒幾個人能理解。」

「省委組織部都關注了,你還不滿意?」李強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我跟你說,岳部長都對你寄予厚望了,別不知足。」

「他對我寄予厚望?」陳太忠驚訝地反問一句,哥們兒怎麼就沒感覺到呢?

「他幫你定調子,難道不是對你寄予厚望?」李強語重心長地反問一句。

嘖,明白了,陳太忠這一刻,是真的明白了――岳黃河不是對我寄予厚望,而是對哥們兒的成績寄予厚望。

所以,丫連主題都幫我想好了!

3833章調子太矬(下)

陳太忠這麼想,非是無因,一個縣區的小小的活動,能驚動省委組織部就殊為不易了,想得到具體的指導,那真的太難太難――人家不是不想指導你,而是指導你太跌份兒。

所以對下面縣區的那些事兒,上面壓根兒就是一掃而過,要是沒人在意的話,北崇區搞個「長征路在腳下」,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根本捅不到省級領導這個層面來,能有多大事兒?

在岳黃河這個層面看來,縣區這一級幹部做事,有太多的不確定姓,而且中間隔得比較遠,就是常言說的夠不著,再加上,他還要防著別人打他的旗號做文章――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世間事真的是如此。

但是陳某人辦事的能力,天下皆知,基本上是金字招牌。

所以岳部長關心此事,所以岳部長幫他設計主題,所以岳部長派方文參加……總之,此事若是沒有明顯效果,那跟省委組織部沒什麼關係,一旦效果極佳,大家順著線看一下――哦,原來這基調就是岳黃河定的。

意識到這一點,陳太忠有點淡淡的哀傷,真的個個是搶成績的好手,但是他轉念又一想,別人想讓岳黃河伸手,也得有這個面子呢,這……也算對哥們兒的一種肯定吧?

「厚望和失望,往往也就在一念間,」陳區長的話有些意興索然。

「後天是動員會,我暫時沒有具體的行程安排,」李強拿起一根牙籤,塞進了嘴裡,然後又伸出一隻手捂住嘴,很優雅地挑牙縫,「但是,貿然去也不合適,你那兒連個副廳都沒有。」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表態,省黨委和區黨委,中間還隔著個市黨委,而陳太忠在市裡的關係,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沒人敢惹他,但是也沒人親近他。

李強願意去動員會,那就是對北崇這個活動的高度肯定,再加上方文,這省里市裡的承認都有了,大家心裡也就更安生了――陳太忠可以強行推動這個活動,但是……誰會嫌自己的幫手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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