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掃興,」陳太忠掛了電話之後,重重地嘆口氣。

「鬧事的人多嗎?」白鳳鳴出聲發問,最近關於娃娃魚的事,他多少有點耳聞,現在再聽那麼一兩句,大致就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四五百號人吧,」陳太忠站起了身,「你倆吃吧,我得走一趟濁水。」

「我跟你一起去吧,」白鳳鳴放下筷子,也站了起來,「好有個照應。」

「吃你的飯吧……小廖你也坐著,」陳區長淡淡地吩咐一句,轉身向門外走去,「下午都有工作,把自己分管的事情抓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待他離開之後,劉海芳狐疑地看一眼廖大寶,「養娃娃魚的名單,公示了?」

「在養殖中心公示的,」廖主任沉聲回答,「區政斧門口就是個數量,詳細名單是公示在養殖中心了……魚苗還是要在那邊領的,我也是昨天中午才知道。」

昨天中午,還是在這個包間,陳區長和徐區長在魚苗發放的公示上達成了共識,區政斧門口只把大致情況公示出來,其他細節去養殖中心了解。

也是在昨天下午一上班,養殖中心那邊貼出了大名單,並且要求在十曰內,名單上的人來中心簽訂合同,徐瑞麟這是想到,萬一有沒上名單的養殖戶想討要說法,也是會來養殖中心,不會影響區政斧的正常辦公秩序。

這兩個公示一貼,徐區長的電話登時就被打炸了,不過他也不在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對方,這就是最後結果,區里前期給你們做過工作了。

有人很憤怒地表示,你連一點前兆都沒有,就截止了報名,對你這種可能涉及暗箱艹作的行為,我們要向陳區長反應!

陳區長知道此事,徐瑞麟淡定地表示,心裡隱隱也有些快感:前一陣,我發動人使勁給你們做工作,你們是何等地左推右推?機會一旦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了。

不成想從今天早晨開始,養殖中心門口就開始有養殖戶抗議,到了中午,已經聚集了五六百號人,徐瑞麟聞訊,十一點多的時候趕了過來。

不過他磨破了嘴皮,群眾們也不聽他,紛紛表示說,希望區里能再給大家一個機會――北崇人一向是悍勇而抱團的,而徐瑞麟的威懾力,遠遠趕不上陳區長。

而且,徐區長這人有個特質,就是太儒雅了,一般不願意讓別人太難堪,同時他手上也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有人私下串聯,想搞同退同進的聯盟,所以不好明說此事。

於是他不得不打電話給陳太忠請示,這個事件該如何處理。

陳太忠也不想讓這幫人來區政斧折騰,那就只能放下飯碗,匆匆趕來,一路上,他的心裡也不平靜:你們自己放棄了機會,還好意思為難養殖中心?

因為心裡有氣,他的車開得飛快,用了半個小時就趕到了濁水。

娃娃魚養殖中心已經今非昔比了,這個建在小山包上的養殖場,鋪設了八百米的水泥路跟外面公路相連,又砌起了高達三米的院牆,院牆上還架著鐵絲網,四角還有崗樓,擱給不明就裡的人看,十有**會猜測這裡新建了一所監獄。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院牆建得這麼高,並不單純是為了防盜,前文說了,娃娃魚對各種污染都很敏感,噪音和燈光污染,是不能通過鐵柵欄來阻隔的,必須建院牆。

而養殖中心雖然養了幾隻狗,卻又不敢多養,那麼只能把院牆建得高一點,再搞幾個崗亭,簡而言之一句話,都是逼出來的,沒辦法。

眼下養殖中心的大鐵門口,就黑壓壓地圍滿了人,眾人在那裡大呼小叫著,幾個工作人員待理不理地維持著秩序――反正現在中心裡也沒苗種,不怕群眾衝擊。

陳太忠在大門口停下車,鐵青著臉走了下來,這時群眾們已經發現了來車,更有人認出了是區長的車牌,於是有幾個人一臉歡喜地跑過來,「陳區長您可算來了,要給我們做主啊。」

「你們能耐大了啊,」面對欣喜的子民,陳區長卻是沒什麼好臉色,他沉著臉發話,「吃個飯都不讓人安生,有本事你們堵我家門去。」

欣喜的眾人登時就是一愣,陳太忠卻是不搭理他們,沖一個工作人員招一下手,「來,就是你,把我的車看住,省得別人扎了我輪胎。」

那位聞言,馬上小跑著過來,欣喜地為區長服務,待他看到車裡的空調還開著,於是請示一句,「區長,不熄火行嗎?」

「隨便你吧,在車裡涼快一下,這大中午的,不容易,」陳太忠隨便交待一句,轉身穿過人群,走到大門口,雙手向身後一背,虎視眈眈地掃一眼在場的群眾。

陳區長的銀威,那真不是蓋的,就這麼一眼掃過來,整體的噪音最少降低了九成,不少人是攜家帶口一起來的,這時候,男人紛紛約束女人的嘴巴,女人更是抬手捂住孩子的嘴。

一個人站在那裡,一個字兒不說,就能威懾住六七百號人,目睹了這一瞬間,在場的工作人員才深深地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威嚴,若干年後,還有不少人提起這一震撼場面――尼瑪,現在領導的威嚴,純粹是警察維護出來,話說陳區長當年,我可是親眼目睹了……陳太忠掃視大家一眼,又停頓了大約十來秒鐘,才皺著眉頭髮話,「這是都閒得蛋疼?有問題可以通過正當渠道,向區里反應……都圍在這兒,要幹什麼?」

「我們就是覺得這個苗種發放有問題,」「這才放出一千尾苗兒來,怎麼就不接受報名了?」「徐瑞麟做事有私心……」

大家七嘴八舌地辯解,陳區長一抬手,止住眾人的發言,「有問題可以談……誰是組織者?代表大家站出來。」

這抗議是真的有人組織,但是面對異常強勢的年輕區長,沒誰有膽子站出來承認,最後還是一個老漢站了出來,「我們都是氣不過才來的,沒誰組織。」

「那行,你們選五個代表出來,」陳太忠點點頭,「我就在廠門口這個大院裡,跟你們把事情擺清楚……除了代表,誰敢隨便插嘴,小心我揍你。」

陳區長的態度真的很蠻橫,按說以北崇人的彪悍作風,是斷斷不肯吃這一套的,但是這天底下一物降一物,偏偏大家還就認陳區長的脾氣。

當然,也有些小伙子心裡很是不忿,但是能在娃娃魚苗種上被人忽悠了的,都是些「深謀遠慮」的主兒,就有人拽住他們,說陳區長著了急能給人當爹,丫的脾氣實在不好――反正咱們是來討說法的,何必急在一時?

於是六七百號人聚在一起,開始選代表,大家都聽明白了,對話是公開的,那麼一般人和代表的差別,就是代表可以說話,其他人只能聽著,所以這代表需要德高望重能說會道。

但是這個說話的權力,也有很多人爭取,畢竟這來討說法的娃娃魚養殖戶,是來自於北崇各個鄉鎮――你在你的鄉里牛逼,我外鄉人不認你。

所以這個選舉,也是吵吵嚷嚷了十來分鐘,大家才選出五個人來,最開始說話的老漢落選了,他還挺惱火的,「一幫混球,連我都信不過,你們等著吃虧吧。」

「那行,加上你老漢,六個好了,」陳太忠抬手一指,通過剛才選舉的那一番嚷嚷,他已經聽出來點名堂,在場的這六七百號人里,有養殖大戶,但更多的是散戶。

而且他也聽出來,大戶們一開始似乎是想私下跟徐瑞麟協商,孰料事機不密,被散戶聽到了風聲,他們也起了疑心,認為自己可能是被忽悠了。

所以選上來的五個人里,有三個明顯是散戶的代表,這三位的口碑都不錯,屬於報個名字,外鄉人都能知道的那種,北崇的民間,鄉老治政的味道很濃,大家都很注重名聲――連混混都很注重這個,名聲能傳到外鄉,人品就確實值得信賴。

「陳區長很忙,你們六個人,一人提個問題,」徐瑞麟剛才在屋裡吃方便麵,聽到動靜早就出來了,他先為區長保駕護航,「從你開始。」

最開始的這位,卻不是散戶代表,他的問題很尖銳,「徐區長,我記得當初說了,錢是借的婆娘家的,要再考慮一下,並沒有確定說我不養……陳區長,他這一聲招呼不打,就直接把我的根兒掐了,合適嗎?」

「我艹,」不等陳區長回答,圍觀群眾里就有人叨叨,「我們選你當民意代表,你就只知道嚼穀自家那點破事,這尼瑪什麼玩意兒嘛。」

「劉二嘎子你閉嘴,」旁邊有相熟的明白事,伸手就把他的嘴捂住了,低聲地勸誡,「你管他說的是誰的事兒呢?區里能放人一馬,就能放人十馬……他可以說錢是他老婆的,你不會說你的錢是老爹的棺材本兒?」

3864章以一當百(下)

「可以報名的時候,區里通知你了嗎?」陳太忠不受別人左右,淡淡地發問。

「通知了,」這位點點頭,這些事情都是鄉里鄉親艹辦的,實在做不得假,「但是……」

「別跟我說但是,」年輕的區長直接打斷他的話,「區里是否有人阻攔你報名?」

「沒有,不過我家情況特殊,我從小老媽死得早……」這位還打算狡辯,不過陳區長一擺手,「你的問題我解答了,你有考慮的權力,區里沒有等待你的義務,拖累了魚苗發放的工作,你承受得起嗎?下一個。」

下一個是個老漢,散戶代表,他情不自禁地問一句,「但是離魚苗發放時間還早,多等兩天……能算拖累嗎?」

「能不能算拖累,你說了不算,區里多少事,還等著統籌規劃,都耽誤在娃娃魚上面?」年輕的區長又是一擺手,「下一個。」

「我的問題還沒問呢,」老漢登時就急眼了,他確實是準備了問題的,這算怎麼回事?

「你已經問過了,」陳區長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下一個……這個大姐說。」

大姐年約三十許,也是散戶代表,雖然是女姓,但在這個場合能被推為代表,自有其底蘊,見識過區長的不講理之後,她沉吟一下,緩緩發話,「區里號召養殖娃娃魚,我和許多鄉親,借錢修了魚池。」

這就是散戶和大戶的不同,身為散戶代表,她會本能地聯想到很多同命運人的遭遇,而不是只強調個體的感受。

「嗯,」陳太忠點點頭,對方這是陳述,不算疑問,他可是自命講究人,「你繼續。」

「池子修好了,貸款修好的,但是沒有魚苗,」女人抬頭,冷冷地看著年輕的區長,「我們還要還貸……我代表大家問一句,陳區長,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報名的機會,沒有給你嗎?你能確定,區里沒有通知到你嗎?」陳太忠毫不客氣地反問,「你能不能確定?或者……你們之中有誰能確定,區里沒有通知到?」

「這個不能,」女人緩緩地搖頭,又看一眼徐瑞麟,臉上難得地泛起一絲扭捏,「徐區長是個好人,是個負責的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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