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結束後的第一個夜晚,月光如水,點點螢光打在窗沿。余郭坐在床頭,迎著皎潔的月光,將臉映成了銀色。

他左手捧著一個令人望之膽寒的不成型軟骨,右手攥著一瓶白酒。在喝到微醺時,他迷離的眼眸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迷茫。

展勛本來與他只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他的死卻帶給余郭一個強烈的打擊。

通過展勛之死,他看到了人心的另一面。這次的任務,他始終與展勛合作,兩人在黑桉桉的家中躲了很久,也聊了很多。

他為展勛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展勛為他講述自己的故事。但展勛所說的故事,與他所看到的版本,卻截然相反。

「世界常變,人心亦常變,那麼我變了嗎?」余郭緩緩低下頭,視線朦朧地看著指尖上的那枚婚戒。

如果阿憐不會莫名其妙地離開,如果一切還在正常的軌道上,現在的余郭會是什麼樣子?

他與阿憐的故事,真的會像預想中的那樣美好嗎?又或許會和展勛一樣,從相看兩不厭到相看兩厭?

余郭不敢繼續往下想,他怕自己動搖了。在這條註定通向滅亡的道路上,他怕自己沒有勇氣走下去。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是為了尋找阿憐。阿憐,只是一個支撐著他苟延殘喘下去、在地獄裡的一個念想。

失去這個念想,他余郭將喪失面對恐怖的勇氣。人,有時候最難搞懂自己。

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誰又能說得清楚?

「咚咚咚……」一陣低沉的敲門聲,將余郭從意識模糊的狀態喚醒過來。

他愣愣地轉過頭,半晌才意識到是有人來尋他。將軟骨罪物隨手丟在床頭,拎著酒瓶,步伐凌亂地走向門口。

一開門,他就看到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目光常年陰鬱的方慎言正蹙眉盯著他。

余郭見來人是方慎言,打了個酒嗝,自顧自地往回走。

「你…找我啥…啥事?」方慎言從門口慢慢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蹙眉。余郭的房間向來整潔,擺放的東西也十分整齊。

他曾打趣地和方慎言解釋說,這是與阿憐在一起時養成的習慣。但現在,衛生間的燈亮著,大灘的水漬在洗漱後並未收拾。

任務中染血的舊衣服,就這麼隨意地丟在地板上。最糟糕的是,廚房的爐灶上竟還點著火,始終在燃燒著空氣,令房間內的氣味格外差。

光是看著這些,方慎言就知道余郭出了大問題。他在背離曾經的生活習慣,曾經的信仰正在動搖。

方慎言默不作聲地走到窗戶口,望著天邊的一輪彎月,站了一會兒。緊接著他轉過頭看向了靠在床頭的余郭,將視線移到了軟骨罪物上面。

「這是你在任務裡帶出來的罪物嗎?」余郭已經醉的不成樣子,癱在床上,還一個勁兒地灌酒,含糊說道:「你喜歡…你就拿去吧,這東西我…我不喜歡。」方慎言背靠窗口,用身體擋住月光,面色漸漸冷了下來,開口說道:「不過是死了一個陌生人,怎麼會將你影響?」余郭不喜歡方慎言這樣評價展勛,他翻了個身,似乎是要起身,但終究沒起來。

但一樣梗著脖子,低吼著爭辯道:「什麼陌生人?他救過我的命,救了我整整三次命!」有些話,方慎言不喜歡說,對誰也沒說過。

但他似乎很欣賞余郭,幾次三番地在其背後指點,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忘恩負義、殺戮無辜的事,你以前難道沒做過嗎?就因為這麼一個交情不深的人將你動搖,你為什麼比我想像得還要脆弱?」方慎言是方慎言,余郭是余郭,他們從來都是兩種性格的人。

方慎言從來不會干擾余郭做出什麼決定,但現在顯然已經動搖了根本。

余郭喝醉了,他迷離地望著方慎言的眼睛,說了句胡話。

「老方,那你呢?小千度葉已經影響了你,為什麼不殺了她?」余郭這句話很傷人,他也知道方慎言是在勸導他,但他不知怎麼就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方慎言眯起了眼睛,下意識地推了下眼鏡,這代表他真的生氣了。他慢慢伸出手靠向余郭的脖子,從輕盈到用力,將其一把從床上給提了起來。

兩張臉靠的很近,方慎言感受著對方的酒氣,輕輕說道:「阿憐是你做人的根基,沒有什麼可以將這一點動搖。要不然,你就還是這個樣子,越琢磨那些事,你的心就越動搖。直到你徹底成為行屍走肉的那一天,你就那把刀去天南戲劇學院,去死在那裡。又或者,你現在就去衛生間洗個澡,然後下樓去找季禮,他在等你。」方慎言說完這些,手上一推將余郭放回了床榻上,轉身就走。

……季禮獨坐在一樓大廳之中,進行著慣例的守夜。指尖敲打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在空曠的大廳中演奏著未知的曲目。

直到樓上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那人無聲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帶來一絲涼意。

季禮平淡地抬起頭,看著余郭的模樣,沒什麼起伏。

「方慎言和你說過的話,我不會再說了。有些事只能自己想明白,你把自己繃的太緊了,所以才會適得其反。展勛是個人才,但死在這裡的人才,多如牛毛。包括未來的你和我,我們都會死的,所以別動搖。你已經很幸運了,畢竟你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標,這一點已經超越很多人了。」余郭下來的很急,他的頭髮還沒有完全吹乾。

方慎言在這個分店沒有說話的人,只有餘郭,所以他能做到這步是很艱難的。

醉意在經過方慎言的一通罵後清醒了不少,在面對季禮時他還帶著一絲愧意。

季禮看著余郭這個模樣就知道對方沒什麼大事了,於是說道:「把你的手伸出來。」余郭對季禮自然是十分信任,擦了擦手心的水漬,遞了過去。

季禮的手與他握在一起,緊接著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憑空出現。一張藍色的空間圖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相應的是一連串的罪物信息。

余郭在閱讀罪物信息後,倒吸了一口涼氣。成長性罪物,從來都是格外稀有且珍貴。

目前所知的,只有方慎言那張白面鬼面具,可以吸收鬼物能力、吞噬其餘罪物,化為己用。

而現在的余郭,簡直成為第七分店的罪物大戶。他一個人就擁有了整整四件罪物。

預言未來的劇本、治療傷勢的梳子、寄生對抗的軟骨、削弱鬼物的空間圖。

而季禮就整整送了他兩件罪物,連一句話都沒多說過。余郭震驚地看著季禮,他有些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他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季禮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攬了攬衣襟朝分店大門走去。

任務雖然結束了,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還有兩件事要去做。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