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論藥

「王小哥,那些藥還是無效啊,」裴大人見是他,嘆口氣道。話沒說完,就看到站在一邊的秋葉紅,忙關切的問道,「郭姑娘,還是勞煩你親自來一趟,可大好了?」

他的關心真切,秋葉紅便抿嘴笑了,謝過他關心,一面道:「我也是不熟悉肺敗之症,就是過來看看,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裴大人就笑了,說心裡話對這個小姑娘根本就不抱希望,不過看王華彬那麼篤定,想著他們杏林世家,或許有好法子也有可能.

死馬當作活馬醫好了.

這要是真看不好了,估計他們這些獸醫就準備打包回家,甚至免不了到牢里住一段去.

「無妨,無妨,有這些大人們在,他們對於厲疫見得多,法子也多,很快就沒事了。」裴大人勉強擠出笑,寬慰她說道。

秋葉紅便笑了笑,道:「畢竟術業有專攻,這牲畜病還是咱們看著的好。」

「裴大人?裴大人!」幾個不滿的聲音打斷他們的談話。

三人忙轉頭去看,見幾個軍醫都瞪眼看向他們,面上十分不滿。

真是太過分了,自己正傳道授業解惑呢,這老頭怎麼跟人攀談去了?

「你聽到我說的話沒?」一個軍醫捻須說道,「這法子可是我不傳之密。你且記好了,我只說一遍,再問可不行。」

裴大人的確沒聽到,便忙惶惶的賠禮,賠笑請他再說一遍。

那人哼了聲,這才說道:「癘疫為陰燥,燥先傷肺。肺主氣。當治氣分。你且聽好了,用霜桑葉三錢、石膏二錢、人參、甘草二錢、胡麻仁一錢、麥冬杏仁一錢、枇杷葉一錢…….」

裴大人如獲珍寶,忙點頭記著,但一個聲音卻打斷了這位軍醫的話。

「大人,你這是在治傷寒吧?」秋葉紅皺眉道,「這方子用霜桑葉石膏人參完全不對啊,不如用玄參,麥冬倒可以用。」

她這一句話,營帳前頓時安靜下來,人都看了過來。

「大姐兒,這瘟疫可不就是傷寒引起的?」裴大人忙低聲道。

「傷寒?這跟瘟疫兩碼事。」秋葉紅也被他說的一愣。

營帳前就響起笑聲,更有人大聲詢問,這小姑娘哪裡來的。

關於瘟疫的由來以及醫書記載,秋葉紅可沒研究,她也不知道,關於厲疫,明朝是個分界線。

對於瘟疫,明清時以吳又可為代表,指出溫疫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濕,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也就是癘氣,而之前的論據都是來自傷寒論所說的寒邪。

這也難怪這些軍醫們這樣論證。

秋葉紅不知道大家觀念的差別,但察覺眼前這些軍醫官們面露不屑,忙擺手道:「事關緊急,也別搬書本教條,我也說不過你們,只是這個病,也不算什麼大事,最要緊的是清肺敗毒,補養氣血,所以呢…….」

「我瞧姑娘你才要最要緊的是補養氣血吧。」有人笑道。

這話引起一片笑聲,大家都是行醫之人,自然看得出秋葉紅有傷在身。

「那姑娘說所用何藥?」制止住大家的笑,朱大人抬手問道.

用土黴素,溶媒,或者氯化銨,碘化鉀…….

秋葉紅抿著嘴沒說話.

看到她突然啞巴了,眾人都吃吃笑起來.

「這種病呢,起病急驟,來勢較猛,病情較重,最要緊的是扶正與驅邪……」秋葉紅抿抿嘴,硬著頭皮飛快的理著所有的經驗知識,」我表哥用的神仙百解散就是扶助正氣的……接下來…接下來對感溫疫畜禽,應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以提高療效……該用什麼…?」

用什麼?用什麼?秋葉紅不由捶了捶自己的頭一下.

見她結結巴巴的,說話詞不達意的,又有此動作,眾人哄得笑了.

「小姑娘,不如回去翻翻書?」有人笑著建議.

翻翻書,這是個好辦法!秋葉紅點頭,」對,我去看看書……」

說罷果真轉身往王華彬的營帳去了.

眾人沒想到她真的去了,先是互相對視,旋即哈哈大笑.

裴大人有些尷尬的賠笑.

朱大人等人笑著轉身要走,」那姑娘說的對,這牲畜的病,還是你們獸醫看的好,咱們啊才疏學淺,可不敢胡亂出主意.」

裴大人忙攔住說好話,獨王華彬在一旁站著不言語.

好說歹說,總算給足了面子,朱大人便帶著一眾人要進馬圈去看.

馬圈已經做了初步的隔離措施,豎起了圍欄,撒了白灰,有兵衛守護,還穿著奇怪的衣裳.

「這這…」一眾人瞪眼不解,指指點點,」做什麼?」

「這是小侯爺並吳大人吩咐下來的.」王華彬在一旁說道.

聽到是上面的意思,眾人也不好說什麼.

「大人們知道什麼,一定是他們的主意……」幾個人嘀咕道.

幾個小兵捧過來幾身衣裳.

「別逗了,不過是個馬病而已,」朱大人一口回絕,大步邁了進去.

由他帶頭,大家自然都不穿,跟著進去了.

王華彬等人則自穿了衣裳才進去。

才走過門,一旁的小兵就唰的撒過來一瓢水,濃濃的藥氣四散.幾個躲避不及的軍醫頓時濺了一腳泥水,一時間都跺腳咒罵.

「這又是侯爺和吳大人的意思?」朱大人漲紅了臉,抖著官袍上的藥汁,問道.

「這是我的意思.」王華彬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山豆根射干貫眾升麻湯.」

「古古怪怪.」朱大人哼了聲,沒有說什麼,帶著眾人進了馬圈.

根據病情輕重,分了三個區,一眾人依次看過去.

「這明明就是外感熱病而已.」

「但熱不寒。壯熱……」

「里實熱證….」

「內經雲「熱者寒之」,首選白虎湯為上…」

「錯錯,應該用茵陳蒿湯……」

七嘴八舌的理論起來,正說著話,就見三個小兵拉著一輛車出來.

「怎麼?幾匹?」王華彬立刻過去了,沉聲問道.

朱大人等人都跟著看過去,見平板車上躺著一匹鼻頭腐爛,渾身發黑的死馬.

「這是今天第二匹了.」全副武裝的小兵,因為帶著口罩,說起話來瓮聲瓮氣,很是怪異,」哎!這位大人!」

三個小兵突然出聲喊道,原來是一個軍醫挽著袖子就在死馬身上翻看.

「別動!」秋葉紅的聲音也在後響起.

將這位軍醫嚇了一跳,眾人回頭看去,見秋葉紅舉著一張紙高興的快步而來,她也套上了衣裳,因為是比照男子的體型做的,因此看上去寬寬大大的.

「你連手套都不帶,就亂摸,小心傳染你!」秋葉紅瞪了眼那軍醫,說道。

那軍醫哼了聲,「無稽之談。」

雖然如此,但還是收回了手。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秋葉紅不再理會他,高興的在王華彬面前站定,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晃著寫滿字的紙,」我找到真正管用的蛤蚧散了!」

聽她這樣說,王華彬面上閃過一絲驚喜,忙接過看,裴大人也將信將疑的探過頭,看上面寫著:蛤蚧、天冬、川貝母、麥冬、百合、天花粉、批把葉、梔子、知母、馬兜鈴。

「這果真有效?」裴大人猶疑道,「上次不是已經用過蛤蚧了?不是無效?」

「上次用的是配有黨參杏仁甘草茯苓主要是止咳平喘補氣的,但這次就不一樣了,天冬麥冬百合養陰增液潤燥…….」秋葉紅難掩興奮的說道。

王華彬和裴大人對視一眼,有些猶疑。

秋葉紅就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具體管不管用,我其實不是很確定,不如試試。」

「你從哪本書上找來的?」王華彬問道。

「《活獸慈舟》上曾說「火燥毒熱,或染疫氣,宜清燥治疫藥,所以我就自己配了幾味。」秋葉紅搓手說道,聲音里有些沒底氣。

「什麼慈舟,原來還是大姐兒現配的藥?」軍醫們便笑道,「那什麼舟的書,不會也是你現編的吧?」

活獸慈舟是清朝的書,當然沒人看過,就連秋葉紅現代認識的同行,看過的也不多,好歹她在基層站過。鄉間獸醫讀的這本書倒不少。

「這是上古的寶書,再說,沒聽清嗎,是活獸,不是活人,難不成你們這些治人的大夫們,也涉獵廣泛,還看我們這治獸的書?」秋葉紅翻個白眼答道,

人一甩袖子,站開幾步。

「既然如此,那吾等就不唐突了,靜待諸位好消息,早解了疫病之困。」朱大人開口說道,說罷轉身帶著眾人離去。

裴大人只跺腳,忙要追上說好話,請他們好歹給個藥方子才是。

「諸位大人,出門時記得撒些藥水,要不然真的會被感染的!」秋葉紅在後招手囑咐道。

那群人頭也沒回的去了。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啊,越托越久,病的越來越多……要是窩闊台人趁此發動襲擊,咱們可必是要吃虧的!」裴大人連連嘆氣道,「不行。我只有再去求吳大人才是。」

說著話,他快步去了。

「大哥,咱們試試吧?」秋葉紅歪著頭笑道,指了指還在王華彬手裡的藥方子。

「好啊。」王華彬毫不遲疑的點點頭。

因為這一趟過來體弱吹了風,當天晚上秋葉紅就發起燒來,嚇得太守府上下一夜沒睡,富文成暴躁之極,非要拎了王華彬打一頓,被李青勸住了。

三天之後,好消息傳來了,雖然最重十匹馬還是死了。但病情卻明顯的控制住了,新增病馬直線下降。

得到消息的秋葉紅高興的跳起來,好說歹說富文成才同意她去軍營。

因為身體原因,被攔在隔離圈外的秋葉紅,踮著腳看著一鍋一鍋的湯藥運了進去。

「還是用蛤蚧散?」秋葉紅隔著柵欄問王華彬。

王華彬點點頭,又搖搖頭,一指身旁的個個面帶喜色的其他獸醫們,「我們換藥了,換了黃柏、黃連。」

「清熱燥濕。」其中一個獸醫點頭補充道。

「馬兒咳嗽依舊,又加一味玄參。」另一個捻須說道,他的手上戴了秋葉紅要求特製的手套,捻須的動作看上去很是滑稽。

「還有幾個流膿血,總是止不住,所以加了款冬花。」另一個笑道。

「不錯不錯,我就說嘛,這是小病,靠咱們獸醫看就可以了,不用勞煩軍醫們的。」秋葉紅大笑。

這一次獨立的解除了危機,獸醫們感覺腰杆挺直了,雖然這幾日幾乎是夜不能寐,但臉上卻都是容光煥發。

「都是姑娘最初的藥方的功效。」幾個人齊聲說道。

秋葉紅哈哈笑著謙虛,「大家的功勞,大家的功勞。」

正說著話,就見兩個人踉蹌的過來了,遠遠的就喊著:「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眾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認得來人是軍醫。

其中一個拿手帕子掩著嘴,咳嗽不斷,另一個白著臉扶著他,大冬天的額頭一層細汗。

「傳染了,傳染了!」他們齊聲喊道。

傳染已經基本控制住了,這話讓大家的神經又緊繃起來。

「哪裡傳染了?多少匹馬?」秋葉紅忙問道。

那軍醫咳嗽的連連,揮著手帕,喘氣如牛。

「我,我一個,不。不,可能好幾個…」他哭喪著臉說道。

秋葉紅一愣。

「對,對,我也覺得胸悶的很。」扶著他的軍醫立刻也說道,一張臉嚇得蒼白,「我定然也是傳染上了。」

他們這話說了,讓秋葉紅等人愣了愣,旋即大笑起來。

「笑什麼笑!」兩個軍醫有些羞惱,跺腳道,「如此大事,爾等還笑。」

「大人,你可看了?果真是肺敗?」秋葉紅忍著笑問道。

那軍醫一愣,跟另一個對視一眼,他們的確沒有讓別人診脈。

「我們沒穿那個什麼服,又沒喝什麼湯藥,而且,就我一個用手摸了死馬…….」他遲疑道,「一定是被傳染了……」

「不如大人先去找別的大夫診診?」秋葉紅笑道,一面指指自己,「我前幾日就發燒咳嗽,只是風寒,並沒有被傳染哦。」

那兩軍醫面面相覷,但還是不放心,「小大姐兒,你們的藥給我們一副,讓我們吃這試試。」

「喂,我們這可是牲畜吃的藥,人可不敢亂吃的。」一個獸醫在內高聲笑道。

兩個軍醫面色羞紅,諾諾的拱手。

「醫不自治,大人先讓別的大人診脈再說,如果是了,再來拿藥也不遲。」秋葉紅笑道。

那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這才不情不願的走了。

看著他們走了,獸醫們更是覺得面上有光,足足的笑了一時。

「你快回去吧。這裡都好,有藥,有隔離消毒措施,一切無礙了。」王華彬擺手道。

秋葉紅點點頭。

「你們看著點,這病真的能傳染人,萬一那兩人是真的…」她想了想說道。

王華彬等人點點頭,又將新改的藥方寫了,裹住一塊石頭,遠遠的拋過來,正好刮過一陣風,藥方還是落在柵欄內。

「哎呀。」秋葉紅跺腳,便要鑽過柵欄去撿。

「不可不可!」王華彬等人看到了,忙勸阻。

一個小兵已經跑過去,撿了起來,向秋葉紅走來。

秋葉紅看到他,不由愣了愣。

「孫小將軍……」她喚道,一面打量他。

穿著專門守護隔離區,負責抬病馬死屍的特製隔離服,只露著兩隻眼。

雖然不是傳染性極強的厲疫,但這個工作無疑是最危險的,他怎麼……。

露在寬大的面罩外的兩隻眼,溫和的落在她的身上,細細的掃過她的脖子。

因為裹著厚厚的大斗篷,看不出傷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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