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一些,卻仍然足以影響人們出行的慾望。

「誒,該死的雨。」

兩個穿著秋衣的年輕女孩結伴從老城區的街巷中走過,臉上的濃妝配上略顯浮誇的耳飾和鎖骨鏈,雖然新穎時髦,但總襯托不出她們想要的那種氣質。

「是啊,Bad都歇業了,害我白跑一趟!」

其中一個明顯心情更不好一些,她晃了晃耳垂上閃爍的水鑽墜飾,長筒靴的高跟踩在積水中,一臉的掃興:「最近那家新來的駐唱可帥了,是我的菜,今天又沒能見到。」

「算了,明天再去吧,手機上的天氣預報說明天就出太陽了。」另一個女孩雖然看起來也有點不甘心,但還是安慰著同伴。

「嗤,上了高中之後,我就沒這麼早回家過!」

「你媽真就不管你?」

「她忙著打麻將,哪有空管我。」

兩人打著一把傘,一邊聊天一邊走著,突出一個青春時期特有的張狂。

突然,其中一個女生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指指前頭:「那是什麼?一家花店?」

一整排熄燈的店面中,唯一一家亮著燈的小店就顯得格外顯眼。

「啊?這條街上哪兒有花店?」同伴聞言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眯了眯眼,在假睫毛上水珠的阻礙中沒能看清。

她伸手點掉了水珠,仔細一看,整條街都秉承著老城區的傳統藝能,一到十點全部關掉,漆黑一片,僅剩的一點光亮來自於偶爾會閃爍一下的老年路燈。

「哪兒有,你眼花了吧?」

女孩受到質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果然沒看見任何一家亮著燈的店鋪:「額……可能吧,走了走了。」

嘴上這麼說著,女孩心裡還是泛起了嘀咕,畢竟剛才看到的花店異常真實,她甚至記得店門口擺了一束潔白的花。

是什麼花她當然認不出來,隔著大雨她能看清顏色已經很不容易了。

難道見鬼了?

女孩之前喝了點酒?酒精在她大腦里發揮著作用?讓她沒有產生什麼恐懼心理,反倒一會兒功夫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街巷重新恢復了寂靜?半晌?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巷尾走來。

韓心怡就這麼淋著雨,一邊微微躬身顧著手裡的手機?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道為什麼,警方沒有把這條街納入搜索範圍?這很反常?可韓心怡已經不在乎了,她只要一個安安靜靜的環境就好。

她手機里有韓彥的電話,韓彥走了之後,她嘗試撥過?走的那晚一次?一個月後一次,半年後一次,都沒有人接。

從那之後,這麼些年,韓心怡再沒看過一眼這個號碼。

今天是例外?她又撥了一次。

等待。

無人。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耳邊傳來好聽又機械的女聲?韓心怡目光淡漠,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她一點也不傷心?只是稍微有一絲絲的遺憾。

改電話簿為信息框,韓心怡對著那串號碼打了幾個字。

在要發送出去的時候?她又頓了頓?把介面叉掉了。

「算了?我可不想給你任何準備的機會呢……你毫無防備被殺掉的驚詫表情,應該比知道我死了的平靜表情要好看得多。」韓心怡嘴角一勾,期待起虞幸那要把韓彥送下地獄陪她的承諾。

「你不再能掌控我了對嗎?我一定開始超出你的預料了。「

「我要死了,會給你發來消息,罵你也好,咒你也好,這樣你就對未來有所防備,你知道我愛你,你知道怎麼掌控我的全部心理,你一定知道我會這麼做。」韓心怡眼中眸光微亮,說起話來語無倫次,病態又憧憬,卻又透著興奮。

「可我遇到了一個和你相似卻完全不同的人,我不一樣了。我要你失算,我要你再也不能從我這裡得到一絲一毫的反饋!」

「嘭」得一聲,韓心怡將手機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上去,眼中是對即將結束的生命的惋惜和一種被壓抑了多年的快意。

面對韓彥,一點小小的有成效的反抗,都足以讓她高興。

發泄完,韓心怡感覺到了疲憊。

精神上的,身體上的,通通席捲而來。

她抬起頭,看見一家花店正亮著燈。

去避避雨吧。

她也是從避雨開始,徹底被虞幸納入針對割喉殺手的局中的,此時,對於避雨這件事,她的情感還挺複雜。

即是開始,也是結束。

走近了花店,韓心怡先是透過玻璃門看見了店內溫暖的燈光,然後一低頭,發現店門口擺了一束沒有遮擋的晚香玉。

白色的簇生葉片連接在一起,花朵盛開,高潔而柔軟,又在被風卷夾的雨里顯得瑟瑟發抖,我見猶憐。

她就這麼望著花呆立了十幾秒,直到玻璃門發出輕微聲響,暖氣從打開的門縫裡鑽出,韓心怡才微微回神。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出現在她前方:「小妹妹一個人站在雨里幹什麼?失戀了?」

略帶調侃,不會引起她的不適,反而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放鬆和親近感。

韓心怡視線移動,先是看到了一條深色牛仔褲,隨後是淺棕色的高領毛衣,再往上,一張明媚的臉和被束在腦後、搭在一側肩膀上的黑色中長發映入眼帘。

這是個看不出年齡的男人,說二十歲也行,三十歲好像也不違和,明明應該是偏冷淡的好皮相,偏偏帶著溫和柔軟的笑意,渾身散發著一種奇特的氣質。

韓心怡看著這個靠在店門上似乎骨頭很軟的人,一時間以為這是個「藝術家」或者「設計師」。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好像這兩種職業中,留長發的男人比較多。

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識到,這人不是什麼藝術家,也不是什麼設計師,而是花店老闆。

因為這男人看她不說話,側了側身,露出了商人的本性:「想不想進來坐坐?或者你買一束花,我附贈你把傘,怎麼樣?」

「……好。」

韓心怡應了一聲,順勢走了進去。

玻璃門被關上了,暖洋洋的溫度頓時包裹住了她,她四處打量一番,發現這家花店雖然很小,但是花養得都特別好,不管哪一種,都精緻得很。

「你衣服全濕了啊,可惜你是個女孩子,我這兒沒有你能換的。」花店老闆自顧自的熱情著,把她帶到了正在工作的立式空調旁邊,「你吹一會兒,應該會暖和很多。」

「謝謝。」此時此刻,韓心怡只想放空自己,迎接死亡。

她想死得開心一點,坐在溫暖的地方死,總好過死在外面,渾身沾滿髒水。

於是,韓心怡現在心情還算不錯,她看著花店老闆坐在一處花架上,仍然在對著她笑,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賣出一束花的樣子,不由得主動開始了一個話題:「我能看看你的花麼?」

「當然,顧客就是上帝,你放肆得看。」花店老闆手輕輕一攤,似乎在說,這裡的一切,任你挑選。

花店的話很全,有常見的康乃馨、滿天星、紅玫瑰,也有不太常見的黃玫瑰、白玫瑰、藍色鳶尾等等。

韓心怡大致逛了一圈,在老闆坐著的花架上看見了整個小店唯一一朵黑玫瑰。

或許是由於稀少,這引起了韓心怡的興趣,她想碰一碰,卻被花店老闆輕輕擋了下來。

他笑著說:「這朵不行哦。」

韓心怡怔了怔:「有什麼講究嗎?」

花店老闆伸手撥了一下黑玫瑰的花瓣,語氣很輕地道:「你是惡魔,且為我所有。」

韓心怡沒聽清。

然而老闆也沒打算再說一遍,他笑意更盛:「這朵花是別人預訂的,所以,顧客不能碰。你想不想喝點熱水?我這兒又燒水壺,應該剩了點熱的。」

「好,謝謝你。」韓心怡便失去了對黑玫瑰的興趣。

過了一會兒,捧著熱水的韓心怡坐在空花架上,有點感激地問:「老闆,你姓什麼?」

老闆似乎毫不意外她會問這個問題:「我姓花。」

「真的?」

「是啊,覺得姓花的人是花店老闆,很巧合?」花老闆見韓心怡點頭,才解釋道,「不巧,正因為我姓花,所以才開了花店。」

韓心怡恍然,她發現這位花老闆的親和力真的很強,和他坐在一起,不自覺的就會放鬆下來。她想起了剛才在店外看到的:「老闆,你門口那束晚香玉是怎麼了?」

「嗯?什麼叫做怎麼了?」花老闆饒有興趣地重複了一遍。

「就是……為什麼獨獨把它放在外面?」

花老闆「哦」了一聲:「因為它快死了啊,養不活了。」

快死了三個字牽動了韓心怡的神經,她一愣:「我看它長得挺好的,怎麼會快死了呢?」

「因為它之前妄圖搶黑玫瑰的水分,可惜失敗了。它註定死在今晚,因為它和暴雨很有緣。」花老闆轉頭看向玻璃門外,這個理由聽起來有些古怪,讓韓心怡不自覺皺起了眉。

老闆突然笑著問:「你知道晚香玉的花語嗎?」

「不知道。」

「危險邊緣的快樂。」花老闆看著門外的暴雨,笑出聲。

韓心怡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她突然不自在起來,或許是因為花老闆形容這束晚香玉時的措辭和她自己很像。

被剝奪了推演者的身份後,韓心怡的頭腦一直是鈍的,只在涉及到韓彥時才會思考。

可現在,她還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花老闆把頭轉回來,笑容看上去與他身上穿的毛線衣一樣溫暖,他自己手裡也端著杯熱水,此時還在向上冒著熱氣。他問道:「你快樂嗎?」

「在你自己創造出來的危險中,你感受到快樂了嗎?」

韓心怡蹭得站起來,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哪裡聽不出來花老闆口中的晚香玉指的就是她。隨即她愣了愣,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好反抗的了。

於是她又坐了回去,問道:「你是誰?你想做什麼?」難道是韓彥派來的人?

「別緊張,我只是個想給你提供熱水和暖氣,以及一個避雨場所的好心花店老闆。」花老闆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生動而自然,就好像他真的在為嚇到韓心怡而感到歉疚似的。

對方紳士的行為讓韓心怡抿起嘴唇,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果然,花老闆沒讓沉默有醞釀起來的空間,他喝了一口熱水,似乎很享受地眯了眯眼:「真暖和啊~小妹妹,我剛才說,你買一束花,我就附贈你一把傘。」

韓心怡:「嗯。」

「可是我突然發現,你用不上傘,所以也不會買我的花。」

韓心怡:「……」

「那我想要點別的東西,當做我為你提供熱水的交換,你覺得行嗎?」

韓心怡:「都行,反正我註定死在今夜,和暴雨很有緣。」

「那再好不過了~」花老闆笑彎了眼睛,「我就要一點記憶吧。」

「記憶?」韓心怡眉頭一皺。

花老闆道:「放心,不要你的隱私,我只是想看看的我的惡魔現在成長成什麼樣子了。」

韓心怡看了看黑玫瑰,又看了看晚香玉,最終「啊」了一聲:「你認識虞幸啊。」

……

第二天,報道不出虞幸意料的爆了。

有些媒體的確擁有這種神奇的技能,捕風捉影的眼力堪比老鷹,嗅到八卦和頭條的嗅覺比狗還靈,天色剛剛破曉,幾乎踩著最早那一批上班族睜眼的點,幾篇新聞報道就在網上流傳開來。

其中,重點放在「割喉案告破,兇手落網」這種關鍵詞的,大約是警方聯繫的合作媒體,而另一些聞風而動的雜誌社則另闢蹊徑,試圖用其他方式吸人眼球。

「少女殺手」、「死亡表白」等詞彙讓起了個大早,起床氣還沒消的虞幸清醒了一些,他眯著眼點進去看,只見報道里大多數都寫著——

【凌晨兩點,割喉案兇手被發現死在金街一家正在出租的空門面中,據悉,兇手的死因為心臟病突發,令人不解的是,在死亡得同時,兇手手中握著一束新鮮的晚香玉,不知有什麼意義。】

【金街本身並沒有花店,於是警方排查了附近街道所有花店,確定晚香玉並非來自這些店鋪,那麼割喉案兇手究竟是從哪裡得到的這束花呢?目前這是未解之謎!小編會繼續為大家跟進的。】

「晚香玉……危險邊緣的快樂?」虞幸本來靠在床上,半個身子都窩在被子裡,這會兒倒是突然就不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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