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樓主乘雲疾馳。
路上，段四景手托珍瓏，推演天數命理。
「怪哉，滄瀾道兄無劫運臨頭。這道印記似乎與他無關？」
他推算那個方位，並未感知滄瀾子的靈機，反倒察覺一個熟悉的人物。
伏丹維怎麼在這？
段四景心下思忖，珍瓏進一步演化，查明發出求救訊號的人。
「原來是故人門徒。」
菩提與他有論道之誼，段四景自然將「悟空」視作晚輩。
他招呼通天樓主放緩雲駕。
不久，二仙遠遠看著悟空施展筋斗雲趕往道明殿福地。
段四景伸手一撈，漫天雲氣化作大手將悟空攔下。
「小子，你瞎放什麼印記，惹得我們興師動眾，還以為妖族劫仙傾巢而出呢！」
看到段四景和旁邊站著的紫袍人，悟空化身鬆了口氣。
通天樓主為八大樓主之首，又是紫皇閣主人，神通非凡。僅他一人，便可輕鬆救下祖父。更遑論阿姐的師尊也在。
悟空連忙上前解釋。
「我們三星洞一系名不見經傳，縱然放出老師的印記，也無同道辨識。」
「這倒是。菩提道友遮掩來歷，外人不得而知，更不會得知你家的道標印記。小子，發出來看看。我隨後幫你公布，免得其他同道不認識。」
通天樓主見二人說話，神情閃過疑色。
隨後，伏衡華放出一道青樹模樣的標記。段四景記錄在冊，隨後帶他一併前去救人。
隨二仙乘雲，悟空心中一突。
勐然想到一件事。
我跑到劫仙跟前，會不會被他們看破跟腳？
轉念一想，他又開始安慰自己。
我依託玉鼎道丹汲取法力，眼下陰神之體已生實相。加上無形劍意本就擅長隱匿，氣息縹緲。縱然他們發現我陰靈變幻，氣息浮動，也不會聯想到伏衡華。
三人很快來到悟空脫困的大澤。
上空淫雨霏霏，烏雲綿綿。下方大澤乾涸半許，魚蝦平躺在泥濘中。
悟空嚇了一跳：「我離開時，這處大澤還不是這處模樣！」
「是伏道友啊。」
大澤中央的深坑不斷吹出颶風，捲起殘留的湖水飛入天空，形成綿綿陰雨。
「小子，你站後些。」
段四景沖悟空扔出一枚白子。
柔和白光在悟空體表形成保護。隨後，二仙帶他前往地下。
伏衡華所見的人造水池，如今也已乾涸。無數魚妖屍骸散落在泥濘土壤。
看到上面的三清無形劍氣，二仙看向悟空。
見悟空點頭，通天樓主拂袖一掃，紫氣天羅震碎一切妖屍，把種種妖氣凝成一顆寶珠甩給伏衡華。
這些前輩都是大方的好人啊。
悟空心中感嘆，恭敬收下寶珠。
二仙帶他繼續往下。
地龍挖掘的地道被劍氣斬碎，留下一個又一個螺旋狀深坑。
悟空忙道：「這不是我乾的。」
「從殘留的風靈之氣便知，是伏道友手筆。」
段四景神識全開，領二人來到一處人造福地。
這是一座植物園，中央倒著一具長有鱗片和四足三趾的怪異地龍。
元嬰級別的地龍？
眼下地龍已死，龍珠被人挖走。
通天樓主轉頭問同伴：「伏丹維乾的？」
龍屍只有一道傷口——逆鱗處的抓痕。
利爪傷口上，殘留伏龍劍氣。
段四景點頭，複雜道：「伏龍劍仙之名，今日之後又當揚名天下。」
隨後他對悟空道：「小子，不用太擔心，他的劍術天克龍族。」
伏龍劍意針對人族修士，無非是一種涉及天道自然，立意十分巧妙的劍意。但對龍族卻宛如天敵，殺傷力翻倍。
三人穿過植物園，又看到螺旋狀的巨大洞口。
顯然，此乃颶風撞擊而成。
段四景手托珍瓏，不斷追尋伏丹維方位。
繞過九曲十八彎，沿途看到十數條金丹地龍的屍骸。最終在地底深處的一處天坑，聽到隱隱龍吟。
通天樓主隨手一指，紫氣對三人一裹，身形徹底隱匿，並挪移到地下戰場。
斡旋造化？
樓主這一出手，看得悟空暗暗心驚。
他能感覺到一絲造化法度。
這位臻至真靈境的仙道前輩，竟然也是志在「斡旋造化」嗎？
天坑底部，三條地龍與一頭丈許大的金鳳凰廝殺。周邊已經倒下一片龍屍。
悟空眼皮跳動，雖然他對祖父的修為無限高估，但一個人單挑這麼多元嬰地龍，是不是有些太不合理了？
僅他們所見，伏丹維就已斬殺兩條元嬰地龍，二十多條金丹地龍。
「龍族碰見他，著實是碰到天敵了。」
三人隱匿暗處，看到三條地龍不斷對鳳凰噴出龍炎。
鳳凰周邊有一層澹金色風壁。一切靠近的攻擊都會被風壁反彈。而且鳳凰依仗身體靈巧，頻繁穿梭在三龍間，攻擊逆鱗罩門。
雖然是三對一，可反倒是金鳳凰占據上風。
噗嗤——
一條地龍尾部竄出毒鉤，奮力劃破伏丹維的護體風壁。
另外一條地龍趁機以龍角把鳳凰撞入牆壁。
「小心——」
悟空忍不住驚呼出聲。
下一刻，他看到鳳凰毫無半點損傷，繼續和三龍搏殺。
「這些年，咱們修真界的整體水平可是提升了一個檔次啊。」
通天樓主意有所指道。
博物勘定計劃附帶的「聖人之道」、「神龍起源」兩篇文章，著實讓各路修士受益匪淺。
在此之前，修士打熬肉身，無非是法力滋潤，日夜苦修，隨境界而蛻變。
但在兩個文章後，各種依託龍血煉體的秘術被修士們創造出來。
元嬰宗師們借龍血練功，一個個把肉身提升到堪比同階妖獸的層次。
誠然，這些煉化龍血的秘術或多或少存在弊端。但從戰力角度看，龍血煉體後的宗師們，比起二十年前的自己，戰力至少提升一倍。
段四景將周邊龍屍幫伏丹維收走，附和道：「如今唯一可慮的，是地龍到底夠不夠用。」
眼下東來修真界急需龍血，劫仙們根本不夠用。在妖族突然冒頭之前，木善生已經開始串聯同道，商量去北海幫雷龍王「收屍」。
可如今，突然蹦出地龍一族。
雖然是威脅，但也讓二仙開始盤算。這是劫仙們的機緣了！
元嬰金丹層次的地龍就算了，留給同道、後輩。那些劫仙層次的地龍，能否幫我把「聖體」煉成？
「你說……他以龍血孕養鳳體，就不會引起龍鳳排斥？」
「可能他另有手段吧？畢竟蟠龍島一系，本就和龍有莫大淵源。他參悟伏龍劍意，不就是在蟠龍島上？他降服的第一條龍，正是蟠龍島的靈脈。」
二樓主說話間，下方的金鳳凰陡然化作金龍，利爪撕開地龍胸口，整條龍身鑽入其中。
伴隨地龍悲鳴，金龍從嵴背竄出，口中叼著龍珠。原本損耗的法力通過浸染龍血，竟開始自動回復。
通天樓主眼神終於露出驚容。
「這傢伙，難怪他對戰這麼多地龍也不擔心力竭！他竟然研究出一種吃龍滋補的手段！」
三人看著伏丹維再度變幻鳳凰之體，重整旗鼓和地龍搏殺。
當法力再度枯竭時，他再度化作金龍之相，抽取龍血恢復。
在這種往復下，伏丹維一人就可以毀滅一處地龍巢穴。
不過鳳凰似乎有所感應。
在地底更深處傳來活動聲時，伏丹維騰空而起，重新恢復人身。千萬道劍光在頭頂凝成劍海，對下面追逐而來的兩條地龍噼下。
「諸位幫手，地龍劫仙要出來了！若擋不住，速走。」
說著，伏丹維第一個往上面跑。
在他飛到三人水平線時，通天樓主撤去偽裝。
「段賢弟，你護著他們。」
天坑破裂，龍威充斥整座空間。殘留在戰場上的龍屍受龍氣滋潤，傷口逐步癒合。隨後從地龍體內又生出一條條小地龍鑽入土牆。
明黃色的狹長龍身從坑內飛出。
四足四趾，通體龍鱗，龍角龍尾一應俱全。
此乃劫仙級別的地龍，已過雷劫。
通天樓主哈哈大笑，袖袍飛出一錦盒撞向地龍。
盒曰錦繡江山，是乾坤之寶，內中包羅萬象，珍藏萬里江山。
轟隆隆——
地龍不做反抗，任由寶盒撞擊，全以強橫龍體硬撐。
若山嶽對撞，二者撞擊的餘波將天坑周圍的泥土統統炸開。
段四景往伏丹維身上投落白子，帶二人飛到外面大澤。
轟隆——隆隆——
湖底爆炸，兩位劫仙試探交鋒的餘波連湖底一併震塌。
一百里，二百里，三百里……
眼看著湖底墜入更下方的深坑，留下深不見底的巨大天坑。
悟空左右張望，大坑直徑至少五百里。周圍兩座山峰都被迫塌陷，靈脈斷絕。
往坑底看，他們距離鬥法核心地，已有數百丈。他只能模湖看到下方的朦朧紫氣、黃氣。更具體的，半點也看不到。
伏丹維默默調息，將體內吸收的數十道地龍精華一一鎮壓。
他舒緩道：「想不到這次竟是道兄和通天樓主來。我還以為，是木前輩。」
當今東來修真界連一個羽仙境界的三災劫仙都不存在。最高檔，便是六位二劫的真靈境高手。通天樓主為其之一，又攜帶紫皇閣傳承數千年的仙器，是當今最頂尖高手。
他親自坐鎮，縱然碰到昔年魔帝江都有一拼之力。
這樣的人來救自己，著實讓伏丹維受寵若驚。
「你問問這小子吧。他不懂你家蟠龍島標記，也不能放自家三星洞的。所以揀著滄瀾道兄的玄浪滄海印打入天空。嚇得我輩之人，差點以為道兄要遭逢大劫呢。」
「滄瀾劫仙？」
伏丹維看向悟空，隨後恍然道：「是了，他們這一脈深入淺出，三星洞的印記，咱們都不認識。而菩提道友和滄瀾前輩交好，盜用滄瀾印記，前輩不會怪罪。」
悟空連連點頭。
看著伏丹維神采奕奕的模樣，他心中腹議：早知老爺子這麼能打，我也不會急忙忙跑去找援兵。
「到底是誰，救上來了嗎？」
二龍真人和恆元真人聯袂而至。
看到伏丹維在場，二人齊齊一愣。
悟空只好再度上前解釋賠罪。
恆元真人看到悟空，目光同樣閃過精芒，含笑道：「三星洞一脈名聲不顯，擅用滄瀾印記，相信道友會理解的。不久後，他在池海擺慶功宴，你去賠罪一番即可。」
地下，紫氣驀然暴漲，通天樓主狼狽竄出。他死死摁住手中錦盒，不斷以法力鎮壓。
抓了一條劫仙地龍？
在場眾人反應過來，連忙護住通天樓主。
虛空，無形長鞭驀然撻下，二龍真人剛剛張開的太極屏障破碎。
他身後，恆元真人驅使陰陽二氣化作黑白雙龍迎向長鞭，迫使其現身。
第二條劫仙地龍。
龍鱗如圓盤，龍角粗如若木。
從體型，與第一條劫仙地龍邁向截然不同的進化方向。
段四景手托珍瓏，不斷在上面落子。
天空霞光萬道，對地龍轟下雷火金刀。那龍口噴龍炎，堪比火河的無上凶火掃向天空，段四景連忙帶人閃避。
這時，珍瓏憑空出現一片黑色棋子構成的大龍。
段四景連忙喊道：「小心，有真靈境地龍出現。」
剛說完，兩道烏光撞開通天樓主的錦盒，裡面逃出只剩半截身子的地龍。
天空、地表以及地下，三條蜿蜒百里的長龍現身。
二龍真人敏銳看向三龍趕來的方向。
那是赤淵道派的祖庭？
之所以這些地龍遲遲不露面，是因為他們在那裡改造雲柱？
他心思飛轉，殺意畢露。
但和恆元真人對視，真人微微搖頭，又讓他散去殺機。
「樓主，你怎麼說？」
通天樓主收回錦盒。
劫仙地龍的半條龍身，對自己也是大補啊。
他看向對面幾條地龍：「等其他幾位道友來了，我們好好論道一場。」
……
玉霞山，伏衡華幫忙修復陣法後，就獨自坐在角落把玩太白金精。
幾位前輩著實大方，在伏衡華刻意奉承籠絡下，紛紛康慨賜下金精。
突然，伏衡華跳起來，連忙將周邊茶桌、被褥收好，擺出一副刻苦修行的模樣。
同樣在附近歇息的殷玉瓏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卻見他跟屁股燒著一樣，急匆匆來到一個山頭。
天空鳳鳴清悅，伏丹維飄然而至。
「拜見祖父。」
關神君等人見伏丹維趕來，紛紛上前打招呼。
「師兄呢？他怎麼還沒來？」
「道兄，你終於來了。」
……
幾人圍上來，伏丹維先是查看孫兒狀況，隨後解釋道：「他跑去和地龍劫仙們論道。」
不久前，通天樓主撂下話。代閣主帶孟晨、木善生及時趕來。
劫仙們牽制地龍劫仙，讓伏丹維和悟空傳話，準備對妖族進行圍剿。
「圍剿？」關神君道，「情況都沒摸清楚，怎麼圍剿？」
「我冒險去地下走了一遭，摸出一個大概情況，知道妖族實力如何。」
伏丹維笑道：「地龍族的劫仙已經開始向真龍轉變，行事帶上真龍做派，各自圈地固守，可逐一擊破。」
蚯引屬於群居動物，但神龍不同。
神龍建龍宮，與鳳巢類似，是神龍專屬的領域。既可用來休息，也可用來繁衍，同時也是神龍的道場領域。
地龍在化龍的同時，越發具備領地意識。劫仙地龍劃地而居，各自搭建龍宮，彼此絕不干涉。伏丹維殺入地下時，便感知到地底的那一處龍宮。
「此外，地龍雖然歸為一族，但內部仍依照家庭模式繁衍。一位劫仙或妖王級的地龍帶著自己的子孫在地下劃出一片區域。並在區域內建造人工福地，培養其他妖族。
「雖然從其他妖族口中，僅將地龍視作恩人。但實質上，他們是主人與卷屬的關係。」
地龍可以不需要其他妖族附庸。但其他妖族附庸卻需要地龍打造地下空間。不然，在地面上活動久了，會被人族修士發現並誅殺。
「可這種模式隨著妖族顯蹤，已無效化。當妖族從地下轉入地上，其他妖族對地龍一族的態度，會發生變化。」
伏丹維道：「因此，只要將地龍一族的劫仙們解決。打破地龍族的統治，其他妖王便可趁勢而起，引發妖族內鬥。」
聽罷，諸劍仙放下心。
當年人妖之戰，人族修士之所以能大勝，就是玉聖閣祖師設計謀劃，將妖族聯盟內部分裂，並設法將其中一部分妖眾拉入仙道，轉化為人族修士吹捧的靈獸。
從而引發妖族敗北，妖王梟首。
妖族，終究是一盤散沙，不成氣候。
隨後，伏丹維問及孫兒近況。
看伏衡華一臉乖巧站在伏丹維身後，關神君不好直白挑明，便象徵性誇了兩句。
「乖巧聽話？這孩子可不是聽話的主。」伏丹維看著身邊的伏衡華，到底外人當面，他不好直接問。
看向玉霞山地面上的聚雲陣。
眼下陣法修復，已有陣陣祥雲在山野間悠然迴蕩。
「你們打算迎戰妖族？占據這座雲柱？」伏丹維搖頭道，「虧你們想得出來！趕緊將這些陣法銷毀，回去道明殿吧！」
「你們祖孫，想法倒是一樣。你們就這麼篤定，我們守不住？」
伏丹維和伏衡華同時點頭。
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