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歇息後,衡華起身去找歐陽子銘。

青年坐在桌邊,時不時對著鏡子寫寫停停。顯然,他仍在關注張香楹一行。

「情況如何?」

「有些收穫,你自己看。」

歐陽子銘將方才描繪的一張建築圖紙遞給伏衡華。

這是七政城遺蹟的一條街道。

兩側奇形怪狀的房屋,以及井然有序的街道。

「看起來,跟白瑲雲城很像。」

「仔細看街道,還有各房屋邊上的石樁。」

街道十分寬敞,足以讓十輛車馬並行。而在主街道兩側,還有行人走動的台道外加一條溝槽。

「這是水渠嗎?那各家門口的石樁,難道是滅火用的咒法?咦?不對——」

衡華低頭看了一會兒,歐陽子銘又把兩張影像圖遞給他。

「喏,你瞧,這就是石樁拼湊完整的模樣。」

石樁頂端有一個鉤環,似乎用來綁東西。

「有水渠凹槽的影像嗎?」

歐陽子銘適時遞過來兩張圖片。

「你果然也想到了,沒錯,槽道里有爬行痕跡。我推測,是行人在走動時,攜帶的某種生物?」

「然後,拴在各家門口?」伏衡華低頭琢磨,隱約有不祥預感。

歐陽子銘隨後遞上另一份。

「張姐姐在一處靈人居所勘察的。」

這是張香楹一行在二進小院探索並描繪的圖紙。

主屋、客房、書室、客廳一應俱全。伏衡華還看到花房和茶室。

「結構很完整,說明這戶人家生活條件不錯——推測身份了嗎?」

「應該只是七政城的普通居民。一家五口,一對夫妻,兩位老人外加一個孩子。」歐陽子銘說,「從遺蹟風化程度,我們找到一些富含靈氣的水稻碎渣。再加上廚房器具,我們可以判斷,這戶人家平日一日三餐不斷,且都是靈膳。」

伏衡華露出意外的眼神。

如果這樣的人家在七政城僅僅是普通居民,就有這種待遇……

「比白瑲百城那邊,似乎文明程度更高一些?」

聽到伏衡華的評價,歐陽子銘又指了指圖紙角落的一個木欄圈。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嗎?」

「豬圈?」

聯想剛才的不祥預感,他臉色微變。

「那麼多人口,養得起嗎?」

「槽食而已,有什麼養不起的?原地吃拉,再不然弄一個咒術消除穢物。別忘了,邪道之中也有利用穢物製作咒媒的手段。」

歐陽子銘到底勘古許久,對各古文明的險惡手段屢見不鮮。

衡華喃喃自語:「邪皇為惡,與諸仙為敵。敗,七政城滅。凡人盡死,百萬之城轉眼成空。」

凡人盡死,百萬之城。

好一個春秋筆法,這背後的內容根本不挨著啊!

「真正讓我確定猜測的,是張姐姐他們在木圈裡面找到的骸骨。此外,還有一些玩意,他們待會兒就上來了。你自己看吧。對了,***前輩情況如何?」

「我已經把病疫邪氣鎮住,他暫時修養著,過些日子再說吧。」

為***解咒,伏衡華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可按下,伏衡華需為鬥劍做準備,不能過多損耗法力。

不過,他不打算等鬥劍結束。等去鬥劍時,薛老他們必然都在,讓他們出手即可。

「你說,木圈裡面有骸骨?」

歐陽子銘神情莫名道:「縱然不知教化,不明道德。可人倫親情先天而生,終究會有反抗。死了,縱是

扔出去喂狗,總也會留下一二骸骨。」

然後往哪裡埋?

除了木圈,還能在其他地方嗎?

伏衡華默然。

「你隨便看看就是,這種糟心事,你不用太了解。我們挖掘古文明遺蹟,類似東西也算見過了。」

兩個時辰後,張香楹一行從地下上來,將收穫物品盡數交給歐陽子銘。幾位鑒寶師過去接收,伏衡華幫歐陽子銘記錄每一筆物品。

當看到一件件骨器歸總,伏衡華陷入沉默。

縱然早已對邪道了如指掌,可真正把一個邪修文明擺在面前,那份震撼依舊讓人難受。

骨器。

以人骨製作的日常器具足足有七十八件。

而這,僅僅是一戶普通居民所有。

歐陽子銘意味深長道:「在七政城,或許靈人才是正式居民。」

那麼凡人是什麼?

僕人?奴隸?

不,是飼養在豬圈裡,與雞鴨豬狗同等待遇的生物。

「確定,這只是一戶普通人家?」

張香楹喝了一口茶,點頭道:「從門口的裝飾以及周圍房屋對比,這戶人家只有一個築基修士,剩下四人都是鍊氣修為。而且位置估測,在七政城邊緣地帶。」

歐陽子銘繼續做筆記,隨口問:「他家養了多少凡人?」

「具體的,沒辦法考證。但從規模和糞便遺留推測,應該是五個?不過根據我們的推測,這裡面只有兩位女性。而且她們生育的孩子,未必是另外三個男性——因為他們可能是血親。」

歐陽子銘筆一頓:「所以,還有交叉配種、殺嬰練功這類的?」

張香楹點頭。

「跟我們在行空城那邊探索的,倒是不遑多讓了。」

那處遺蹟便是殷彥青受困,差點死在裡面的地方。那裡的血祭模式與這裡相似。若非文明圖騰和建築風格差異極大,歐陽子銘都要推測這倆地方有傳承關係了。

「你們這邊收穫如何?衡華在嗎——」

方東源從外面進來,看到伏衡華後,他道:「你阿姐讓我傳話,要把嘯魚他們帶回來的箱子給你。」

「哼——她不是厲害嗎?她不是眼力高明嗎?可以多查查啊。幹嘛急著給我?」

嘯魚、恆壽從東方芸琪處帶回紅木箱。

第一時間被伏瑤軫拿去檢查。

導致伏衡華至今都沒摸到那個箱子。

而嘯魚、恆壽這倆「背主之人」對伏瑤軫的舉動十分贊同。可任憑他們如何檢查,也沒能在這倉促時間裡找到邪術痕跡。

無奈下,伏瑤軫只能在所有書本上面施加「辟邪法印」。如果書中邪術發動,影響伏衡華思維,這些法印便會施展凈化之術。

但在伏衡華看來,這些措施根本是多此一舉。

自己的元神、神識會被這些玩意給簡單污染了不成?

「她檢查那些東西,不也是為你好?還有,仙藻宮那邊還送來一個包袱,說是指名給你。所以,他們就沒拆。只把外面查了查,就給你送回房了。」

衡華表示知道,正打算起身離開。

方東源此時瞥見桌子上的一個骨碗,笑道::「怎麼,你們從地下玩出來的?骨碗?哪種的?老虎還是豹子?」

他的父親和歐陽子銘等人的父母長輩也有交情。只是在他小時候,跟歐陽子銘等人差著年紀,鮮少有來往。

但畢竟父輩都是故人,這幾日相處,雙方關係十分融洽。

見他隨意上前拿起骨碗,張香楹、伏衡華、歐陽子銘的眼神變得十分怪異。

方東

源左右一瞥,見眾人眼神,再看眾人一言不發。他手一抖,默默將骨碗放回桌上。

他臉色有些不好:「七政城也有這檔子事?」

方東源聽父親講過魔宮中的見聞。有一些魔宮長老就喜歡收藏這些玩意。尤其是仙家修士的骸骨,更是上等的收藏器皿。

「邪魔外道,滅絕人倫,理應如此。」

伏衡華評價一句後,繼續埋頭檢查這些邪門器具。

很快,他將張香楹帶出來的東西分辨完畢,挑出其中三件。

「這三件有邪咒痕跡。其他的,只是一般日用。」

張香楹看向歐陽子銘和其他幾位鑒寶師。

眾人紛紛點頭。

「你小子的眼力,不來我們這邊幫忙,真屈才了。」

「切——你們這種活,我可干不來。」

「又不讓你往泥里打滾,只是跟歐陽一樣。在地面上吃茶打閒,時不時幫忙鑑定而已。」

「那也不幹。」

立場要分清啊。

逐古人這邊有好幾個宗門長老叛門離去。天乙宗和伏衡華關係交好,他自然不敢和逐古人走得太近。

父輩交情是一回事,親自跑去加入逐古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天玄道台這麼好用的東西,他才不會隨意斷掉自己的權限。

歐陽子銘檢查三件邪器,直接吩咐道:「張叔,拿下去,用三昧真火燒了。這些東西連研究價值都沒有。」

逐古人勘古,但也明白分寸。

要想活命,某些邪門東西就不要碰。

方東源看著這些人做派,對「逐古人」的印象更加好了幾分。

「我在宗門時,常聽長老們提及你們。尤其是當年天玄道台的某些紛爭。但如今看來,你們也沒他們說的那樣壞。」

「所以,方大哥要加入嗎?」張香楹笑吟吟打趣,「我們這邊風險高,報酬也豐厚。你幫我們出一趟仙府,我給你十萬明月珠。如果碰見仙器、靈器,讓你先挑選一件,你看如何?」

「這麼大方?」

方東源和伏衡華嚇了一跳。

他倆一個出自家族,一個出自宗門。但也沒說隨便一趟,直接十萬明月珠起步啊?

「我們勘古的收穫很多。雖然明面上,仙道各家都牴觸我們。但暗裡,我們研究的東西,他們願意出錢買。」

赤霆文明的煉器技術,玉仙文明的咒法資料,龍居文明的部分修行功法……

很多宗師暗裡,都跟逐古人經營的商行有往來。但他們並不清楚這些商行的來歷,僅僅是金錢上的往來。

方東源低頭琢磨起來。

他倒不在乎錢財。而是希望藉助逐古人這邊的勢力,幫他尋找《混元金章》的線索。

……

「都在呢?」

很快,殷彥青也帶人過來了。他後面的人扛著幾個箱子,顯然也在地下收穫許多。

歐陽子銘再度帶人過去檢查清點。衡華目光一動,從箱子裡面取出一枚玉盤。

手輕輕一拂,玉盤表面亮起白光,隨後出現一段影像。

那是一位俊美儒雅的男子,他站在高台上,看著台下眾人進行演講。

「我們是靈人,我們與他們別無二致。但卻因為我們的天賦,受到他們的迫害。那些與我們一起出身的人,非但不理解我們,反而和那些凡人站在一起,迫害我們這些族人。」

他神情激動的講述自己的境遇,時不時,點出台下某位靈人的名字,並當眾講述自己如何從眾多凡人聚集的村落,將這個可憐的孩子帶出來。

方東源

走到伏衡華身邊。

他皺眉頭道:「這影像瞧上去,似乎在對我們說話?」

雖然僅僅是一段影像,但不論從哪個角度。台上演講的人,都仿佛在正對著他。

「一種簡單的錄影咒術。」伏衡華隨口解釋,仔細觀察台上男子。

「黎玲。你還記得自己的經歷吧?來,你跟他們說一說。」

台下,那個叫做黎玲的女孩講述自己出身一個凡人村落。因為自小具備通靈之眼,可以看到人的死亡,所以被村民們忌諱。最後,附近來了一個山妖作祟。村民便認定山妖是被女孩吸引來的,所以打算把她燒死。

幸好被台上男子救下,才得以倖免。

「我知道,很多人都認為我們和他們是同一個種族。但是,人心免不了嫉妒,免不了貪慾。在我們傳承父母祖輩的天賦時,就已經成為「原罪」。他們嫉妒著我們,迫害著我們。那些修真之人看似和我們站在一起。可他們出自凡人,同樣羨慕我們的天賦。

「他們瞧不起我們的得天獨厚。不,是畏懼我們的天賦。

「我們有祖輩傳承的天賦,如果再付出和他們同等的努力,就可以超越他們,將他們踩在腳下。恢復曾經古老文明的秩序。

「這就是那些宗門人士所懼怕的!」

聽著這段錄像,在場眾人臉色都變了。

靈人之爭!

方東源、歐陽子銘等人都看向伏衡華。

張香楹:「神州時代也有修真家族的衝突?沒聽說過啊?」

「有心人的手段而已。」

伏衡華倒是十分平靜。

靈人與凡人的衝突,從來都只是野心家們利用的工具。

薛老能解剖人體,從而察覺人體體徵的雷同。難道神洲修士辦不到嗎?

說白了,只是利益不同而已。

「我宣布,從今日起。我不會再讓靈人受到凡人的壓迫,我要建立我們的城市,我們的國度。」

……

「維昭七政,廣德太平。七政城便是我們靈人的永世樂土。凡靈人出身者,必受七政城庇護。」

這段影像戛然而止。

在場眾人神情各異,卻一個個對七政城的創始人拉高警戒。

不管是伏衡華、方東源也好,亦或者歐陽子銘、殷彥青、張香楹。

只要父母祖輩是修士,經歷三次靈力***,就算是靈人。

他們都在這個範疇中。

所以,他們深切明白七政城主人這話的目的。

「好大的野心家,這就是傳說中的邪皇嗎?」

只要是修士,你就脫不開和靈人的干係。哪怕你是凡人,但只要你修行了,你的後代大機率就是靈人。

庇護靈人,直接從根本上挖掉修真界的基石。

「引發靈人和凡人的對立。縱然凡人出身的修士會選擇站在凡人的一方。可當這些凡人修士擁有道侶,繁育後代,態度便會模糊。」

「所以,這人挑撥的,是當年的神洲宗門和修真家族吧?我記得有段時間——就算是現在,有些宗門也講究清規戒律,不需婚配。甚至要求童身。或許在功法要求之外,也是為了確保凡人陣營的修真者?」

為什麼七政城的消息徹底被掩埋?

因為它從根本上,動搖神州修真界的穩定。

邪皇敗北後,七政城連同所有靈人居民,統統被封印到異度時空,斷絕這份思想在神州浩土流傳。

「對了,我們還找到兩本日記。」

殷彥青將兩個木瓜拿出來。

衡華看到千年香,莞爾一笑。

拿起木瓜閱讀裡面的記錄。

「今天是聖城被封印的第二天。我決定用一枚新的「瓜書」記錄這段生活。直到陛下脫困,帶領我們離開這個空間……

「現在,大家心情還很平靜。經過昨天的整頓,七政同胞已重新修繕七政城。雖然城內「賤奴」死亡,會有一些不方便,但應該問題不大。只要七星司主帶回陛下,我們可以再去外面抓。」

……

「第五天,最初的問題出現了。賤種全數死亡,許多工作失去勞力,需要我們親自上陣。雖然有咒法幫助,但很難在短時間內彌補所有環節的勞力。」

……

「第八天,萬幸玉衡司主保留了幾個賤種。只要用「血靈種生」,我們很快就可以再擁有大批的勞力了。」

……

「第九天,玉衡司主竟然背叛了我們!他竟然選擇保護那幾個賤種,不肯把它們獻出。該死——他要背叛陛下嗎?」

……

「第二十天,今天的任務是照看賤種。可惡,這種骯髒的差事怎麼就輪到我了?但六位司主的命令絕對沒錯。我應該是最適合的人選吧?畢竟,只有我這樣的人才能公正對待賤種,不會如■■一樣……」

衡華看到木瓜記錄的文字出現塗抹的痕跡。

根據上下文,他能猜到內容是什麼。

後面的內容多是筆者記錄的日常生活,直到兩年後。

……

「七百四十二天,可惡!竟然已經過去一百多個七曜周期嗎?那些該死的仙魔修士該不會在外面大肆慶祝吧?

「但天樞司主的研究已經到最後階段,相信很快,我們就能救出陛下了。」

……

「七百四十五天,天樞司主召我前去,希望是好消息吧?」

這是最後一條日記。

去之後怎麼樣了,筆者沒有記錄。

伏衡華讀完,看向其他人。

歐陽子銘也把另一個木瓜讀取。二人對視,彼此交換木瓜。

第二個木瓜日記的內容是封印之前,一位修士對七政城生活的記錄。

「算算日子,距離上次生產過去兩個月。可以帶去配種所繼續交配,希望這次的材料根骨能好一點。」

……

「可惡啊——又是垃圾!算了,已經拿去喂狗,再等下一批吧?哎,匹配我生辰八字的道具太難求了。現在風頭緊,也不能去外面抓,只能講究了。」

……

「要不要試試玉衡司主的建議。對賤種待遇好點?或許,能提升一點刷好材料的機率?」

……

「哈哈——終於刷出來合適的材料。足足用了十年時間啊!這次的材料可以用來製作寶器的核心驅動。九十分的優質材料,太棒了!」

……

伏衡華快速往後翻,大多都是對材料刷新的記錄。

刷材料,是木瓜日記最常出現的詞。

七政城對刷出來的材料,有一套系統縝密的評分模式。

分數不好,直接拿去銷毀。

分數好了,才能拿來製作邪器法寶。

伏衡華心中冒起一陣寒氣。

縱然是他,經常開玩笑說把人貶化為獸,也沒喪盡天良到這一步。

七政城的思想與人世相悖,不得不封啊。

「如何?」

伏衡華看完,看向歐陽子銘。

「我打算親自下去一趟。」

「我也去吧,也把幾位前輩叫上。我們去地下看一看,到底這地方能邪惡到何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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