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府健仆口沫橫飛說「賽郭解」宋武威震洪州之事,上默默地聽著,神色不動。

周宣笑道:「劍奴,你看這位賽郭解威風吧,比你們五俠可嚇人得多,你們是走上層路線、高端買賣,而他是威懾一大片。」對那健仆說:「告訴

送信來的人,戌時初準時赴約。」

健仆緊張道:「那周公子還是讓我家公子陪你一起去,宋武再猖狂,對我家公子還是不敢不敬的。」

周宣說:「不必讓這種小事驚擾陳公子,我們只當散散心。」

健仆暗嘆:「生死攸關的事還是小事嗎,散散心?只怕不死也要散骨頭,唉,這個周公子!」垂手退出小院。

周宣問四痴:「老四,等下要不要一起去瞧熱鬧?」

據那健仆所言,這「賽郭解」顯然就是一黑幫頭子嘛,什麼自命俠義,全是狗屁,都護府就是這黑老大的保護傘,現在奉魏覺之命設這鴻門宴,一言不合就可能拔刀相向,四痴也是高手,多拉一個去雙保險。

這兩天四痴禁言已解除,蹴鞠時又喊又叫的周宣都沒收他的錢,說:「三哥去我就去。」

三痴說了一個字:「去。」

在刺史府吃罷晚飯,陳濟正好有事出去,周宣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和三痴、四痴出門,讓刺史府馬車送他們去東城杏花坊。

夜色下。馬車橫穿半座洪州城,來到杏花坊,坊門大放光明,周宣下車一看,哇,幾百號人整整齊齊分列坊門左右。每人手裡一盞紅燈籠,燈籠上有一個大大地隸書「宋」字,這一串***長龍綿延兩百多米,盡頭便是門廡廣大的宋府。

周宣朝三痴、四痴看看,說:「刺史府還真沒這樣的排場!」

三痴漠然,四痴撇嘴,意似不屑。

也沒人來迎接他們,就這兩排長長的燈籠散發靜默的威嚇。四周極靜,根本不象是繁華的洪州市區。

周宣笑嘻嘻說:「讓他擺闊擺排場,我們就站在這玩一會。」

三個就站在坊門口,周宣有意逗四痴說話,談些斗蟲、斗棋地趣事,四痴口頭上雖然不承認,心裡卻想:「這個周宣還真是挺有趣的。」

大排場是起先那麼一下有震撼效果,擺久了就沒名堂了,那幾百號人一人手裡提個燈籠顯得好傻,有些人手裡的燈籠已經開始晃蕩起來。本來就是放蕩不羈的烏合之眾,強行約束,傻站了這麼久,早已沒耐心了。

過了一會,坊里走出一個人來,說道:「既到了門前。卻不敢進去嗎?」

周宣譏笑道:「這就是賽郭解的待客之道?想當年大俠郭解謙恭待人,施恩不圖報,後世沽名釣譽之輩哪及得上他萬一!」

幾百號提燈籠的傢伙騷動起來,誰敢出言侮辱宋武,那簡直比侮辱了他們爹娘還無法忍受,街市上只要聽到有人非議「賽郭解」宋武的人,輕則暴打一頓,重則當場砍死。連刺史府的管事他們都照殺不誤

這些人懷裡都藏著短刀,就想衝上來把周宣三人砍成肉醬。

出來說話地那人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匆匆回去報信了。

很快,隨著一陣爽朗的大笑。一個短小精悍、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來,拱手道:「江州周公子,才名遠播,宋某早就想親到江州拜訪,未想尊駕到了洪州,豈有不求一見的道理——」呵斥那些提燈籠的,「有一兩盞就行了,擺這麼干作甚,驚了貴客。」

那群提燈籠的趕緊魚貫回府,象一條巨大的百足蜈蚣蜿蜒進了宋府。

周宣搖頭笑道:「在下從來膽大,幾盞燈籠倒嚇不到,就是看到這兩排人好比火紅的大蜈蚣一樣進了貴府,覺得對府上不吉利呀。」

宋武臉色一僵,問:「周公子還懂得堪輿之術?」

周宣說:「略知一二,此宅已是大凶之象,不過在下可以指點你一條求生之路。」

宋武忍著怒氣,哈哈笑道:「那就要請周公子多多指教了,請——」肅客入內。

宋府之大,出乎周宣想像,簡直比奉化都護府還宏大,當然,這也許是因為宋府都是直來直去、暢通無阻緣故,走過三個大庭院,到了一個長三十丈、寬十餘丈的大廳上,幾張紅木几案上擺放各色時令鮮果,原先那些提燈籠的這會都整齊地站在大廳兩側。

宋武請周宣入座,周宣讓三痴、四痴也坐下,三痴沒動,立在周宣身後,四痴就在周宣下首那張几案邊坐下,也不待主人勸請,就剝起南豐桔吃了起來。

兩個大漢奉上茶來,周宣見慣了靜宜仙子那兩個清雅地侍女端茶,這時見這麼兩個粗魯漢子,不禁皺起眉頭。

宋武笑道:「周公子莫怪怠慢,宋某素不飲酒,只好以茶相待。」

周宣問:「宋大俠平時有何愛好?」

宋武一愣,不明白周宣為何問起這個,答道:「宋某一無所好,唯好仗義疏財,救人急難。」

周宣笑道:「人做一件好事容易,做一輩子好事難哪,宋大俠什麼都不愛好,專做好人好事,會不會覺得很苦悶啊?」

宋武答道:「不會。」

周宣問:「大俠好色否?」

宋武沉下臉說:「宋某至今獨身,從不近女色,我宋府就連一個女人都沒有,就連廚子、洗衣的全是漢子。」

周宣心想:「原來你是光棍一條,難怪別人怕你,沒有妻小的光棍敢玩命啊。」又問:「大俠每日忙於做生意掙錢,還要救人急難。也難得有閒吧?」

「宋某不是商人,做什麼生意!」

「既不做生意,哪來這麼多錢財做好人好事?」

宋武不答,抓起一顆核桃,輕輕一握,就聽「咔嚓」一聲響。硬殼碎裂,慢慢揀出核桃仁放在嘴裡咀嚼,忽然一笑,先前鬱積地怒氣

說道:「周公子問的話也夠多了,可否讓宋某問你幾

周宣知道

這種核桃的堅硬,用鐵錘砸都費勁,這個宋武只是這麼輕輕一握。硬殼就四分五裂,明顯是在炫耀武力嘛!

四痴地紅木案上傳來「咔嚓、咔嚓」聲響,就見四痴把幾個核桃排成一隊,伸出右手食指,用指節在核桃上輕輕一叩,硬殼立即碎裂,一叩一個,片刻功夫,把案上的十幾顆核桃全部磕碎。

宋武倒抽一口冷氣,用指節磕碎核桃。比他用掌心握碎核桃可難得多,他根本做不到,難怪這姓周的有恃無恐,原來是有這樣地高手在撐腰!

周宣呵呵笑道:「宋大俠要問什麼我都清楚,我來告訴

你,我與陳刺史非親非故。來洪州之前,我還不知道

洪州刺史姓陳,所以宋大俠儘管放心,不必顧忌。」

宋武心裡冷笑:「不要以為你有個強力幫手就這麼囂張,今天不交還魏公子的那個家妓你休想走出這個門!」面上一團和氣,笑道:「周公子是有福之相,走到哪裡都有貴人相助,宋某豈敢得罪!今日請周公子來。一是仰慕才名,思謀一,二是受鎮南節度使之公子所託,向周公子要一個人。那人是魏公子的掌心寶,還請周公子賜還,宋某人稱『賽郭解』,自然要為本州人排憂解難,請周公子看宋某薄面,這就遣人去刺史府取人來。」

周宣壓著怒氣,笑嘻嘻說:「好說好說,在下有點好奇,宋大俠這『賽郭解』的名號是誰叫出來的?」

宋武謙遜地說:「那都是洪州百姓抬愛,贈宋某此綽號,其實不敢當。」

周宣搖頭說:「宋大俠,你一定要追查出是誰第一個叫出這綽號地,那人用心極其惡毒哇。」

宋武愕然。

周宣嘆道:「宋大俠雖然行俠仗義繁忙,但閒時也要讀讀書哇,你看你被人惡毒詛咒了卻不自知,還沾沾自喜,真是可嘆哪!」

宋武面色鐵青,挺直腰杆,沉聲道:「請周公子明言。」

周宣說:「你只知郭解是漢武帝時第一豪俠,世人提起俠客就首推郭解,俠名傳百代,但你可知郭解是怎麼死的?——全家抄斬!」

寬廣的大廳鴉雀無聲,只聽得「嗒嗒」輕響,那是宋武擱在几案上地手在發抖。

周宣又說:「看來宋大俠早有這樣地預感,所以不娶妻不生子,也算是明智啊。」

貼壁站立的幾個脾氣火爆的門客忍無可忍了,吼叫道:「老子先斬了你!」掣出懷中短刀就衝過來。

三痴頭也不回,「砰砰砰」三腳踢出,三個持刀大漢倒在地上,短刀插在他們腿上。

原本躍躍欲動准備

一擁而上,將周宣三人亂刀分屍的眾門客被三痴這一下子震住了,都不敢上前。

周宣道:「宋大俠,好好約束你的門客,在下若不小心死在這裡,你是脫不了干係的,有話好好說豈不是好!」

宋武原沒打算要周宣的命,只是想恐嚇

恐嚇

他,讓他交出魏府小家妓而已,只是這個周宣說話實在太毒,讓他背脊生寒,當即起身喝住那群門客,讓人把三個受傷的抬下去。

宋武拱手道:「周公子良言,宋某受教了,那小顰姑娘還請公子放還,宋某定有重謝。」

四痴吃完了核桃,不耐煩了,拍案而起:「宋武,你真不識相,話說到這份上你還想要人,真是好笑,這要是把人交出來,我師兄弟二人臉面何存!」

宋武見三痴、四痴都露了一手,雖被指名道姓,卻不敢發怒,問:「不知兩位什麼名號,倒是面生,大江以南精擅武技的朋友宋某都認識。」

四痴看著三痴:「三哥,你不是說認識他嗎?」

三痴身子一閃,瞬間來到宋武身邊,周宣簡直認為他修練

了《葵花寶典》,速度太快了,三痴似乎也不好女色哦。

三痴象老朋友那樣扶著宋武地肩,低聲問:「宋武,你不認得我?」

宋武想掙扎,奈何壓在他肩頭的那隻手象一座山似的,想要抬起手都困難,抬眼盯著這個家丁打扮的傢伙,忽然覺得有點眼熟,再看他背上那柄闊劍,悚然大驚,顫聲道:「你是——」

「沒錯!」三痴打斷他的話,鬆開壓在他肩膀上的手說:「這位周公子是我地主人,宋武,你還想向他要人嗎?」

「不敢,不敢!」宋武連聲說。

三痴低聲道:「不許透露我的行蹤,否則,死!」

宋武又是一串:「不敢!不敢!」

周宣起身道:「多謝賢主人款待,今晚盡興而歸,告辭了。」

忽聽有人厲聲大叫:「宋武,你就這麼放他走了!」

從後堂轉出一個人來,正是魏覺。

周宣笑著施禮道:「何處不見魏公子,有緣哪。」

魏覺眼裡要噴出火來,大聲質問宋武。

宋武搖頭道:「此事非宋某力所能及,魏公子另找高明吧——周公子三位,請走好,恕宋某不遠送。」

周宣拱拱手,帶著三痴、四痴揚長而去。

魏覺大怒,痛罵宋武,宋武也不多作解釋,掉頭便走,幾百門客也霎時退得精光,空曠的大廳上只剩魏覺在那跳腳大罵:

「宋武,你枉稱賽郭解,竟懼怕一個江州人!」

「周宣,我不會放過你的,宋武怯弱不敢動手,我就親自派人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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