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博藝場第五進是鬥草館,周宣以前讀小學時酷愛玩這個,每年秋冬之季,他鞋墊下都有一把楊樹葉的莖柄,挑的都是黃舊粗壯的,先放在鹽水裡泡上一、兩天,然後晾乾放在鞋子裡踩,鞣得韌性十足,與同學較量鮮有敗績,得到常勝將軍的雅號,這時來到這謝氏鬥草館,自然技癢,只可惜手頭沒有親自鞣製的楊樹葉的莖柄。

鬥草館裡比較熱鬧,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不幫大人干農活,卻偷家裡的錢物來鬥草,銅錢之外首飾銀器什麼都偷來賭,這謝氏賭場還真是幼童老叟都不放過啊。

周宣沒有自帶的鬥草,鬥草館莊家就捧出一盒鬥草任周宣挑,挑三根,依舊是三局二勝。

謝老六現在知道

周宣是個老賭徒了,見他挑鬥草也是很有眼光的,不敢再幾百上千的賭,說:「周公子,這鬥草賭注不能超過百兩銀子。」

周宣多年沒玩過這玩藝,知道

自己肯定玩不過這裡的莊家,笑道:「我本來打算再把所有的銀子一起押上,既然謝先生有點畏戰,那就賭一百兩吧。」

周宣兩手執著鬥草的兩端,與莊家的鬥草呈十字交互拉扯,誰的莖柄先被扯斷誰輸,這回周宣好運不再,三戰三敗,痛痛快快地輸了一百兩銀子出去,笑道:「好險,沒想到謝氏賭場的鬥草這麼厲害,還好我沒把一千八百兩全部押上,不然就要加鎮上搬銀子了,謝先生帶路。再到裡面看看」。

謝老六後悔莫及,心道:「這姓周的也不是樣樣強嘛,我怕他什麼,開賭場就是要有膽略,輸他幾次何妨,一次全贏回來!」

謝老六信心滿滿的帶著周宣等人來到第六進。這裡是葉子戲館,玩葉子戲地人很多。四人一桌,竟有十餘桌,那些賭客見到林氏姐妹和夏侯流蘇,都覺眼前一亮。鄉村哪裡見過這樣的美女!但即便驚艷。也只是片刻時間,隨即又埋頭賭起來,美色都敵不過賭癮啊。

書生李燾和兩個僕人站在一個乾瘦老頭背後,老頭想必就是李燾的舅父了,賭起來六親不認,任憑外甥**的站在後面,他兩眼紅絲只顧玩牌。

周宣示意李燾不必聲張,他站在一邊看了一下這葉子戲到底怎麼玩的?一看就懂啊,這就是簡易麻將嘛。玩這個太費時間。

李燾愁眉苦臉道:「周兄,我舅父已將百畝良田輸了二十畝出去了,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周宣含蓄一笑,給那老頭鼓勁:「老伯,你一定能贏回來的。看準牌。該出手時就出手。」

李燾舅父樂了,問李燾:「小燾。這是你朋友?你看人家多知禮,賭場上要地是就是這種喜慶話,你倒好,一個勁說晦氣話,什麼一百畝輸光了怎麼辦?輸得光嗎?天無絕人之路嘛。」

謝老六問:「周公子要不要玩兩把?」

周宣道:「不玩這個,輸贏不大,還得四個人玩,我喜歡一對一的賭。」

謝老六道:「那就去棋館,圍棋、象棋、蝸角棋都有。」

林涵蘊望著周宣嘻嘻地笑,心想:「圍棋,連十大棋士當中排名第四的黃星鑒都敗在周宣哥哥手裡,你這鄉村賭場還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周宣道:「象棋、圍棋我幼時都學過,這幾年經商忙碌,棋下得少,但棋力還在,就去小賭一把圍棋吧。」

棋館也有幾個人在下賭棋,謝老六把其中一人叫起來:「楊瞎子,你與這位周公子下一局圍棋。」楊瞎子並不瞎,只是眼睛好象睜不開似的。

楊瞎子的對手不依道:「這棋還沒下完呢。林雷」

謝老六現在是一心想贏周宣地錢,不耐煩道:「算你贏好吧,多少賭注?五百文,給你四百文,快走吧。」

周宣道:「我棋藝平平,還是賭小點吧,五十兩銀子一局。」

謝老六先前鬥草錯失機會,這回想大賭又怕上了周宣地當,金陵棋風盛,棋力高強者多,楊瞎子雖是永豐鎮圍棋第一高手,但不知周宣底細,這賭注還是不要下得太大的好,說:「周公子,五十兩也太少了,第一局還是一百兩吧。」

周宣道:「也好,那就一百兩,還是讓我這個隨從來下,他棋比我好點。」拍拍三痴肩膀:「老三,別輸得太難看啊,一百兩銀子倒是無所謂。」

三痴心領神會,在與楊瞎子的對局中苦苦拼搏,雙方都下得很快,兩刻鐘不到棋局結束了,三痴輸了三個子。

周宣指點道:「老三你怎麼回事,這裡應該這樣下,這樣下便宜好多,那裡應該那樣下,至少能搶得先手——」

楊瞎子聽得心裡暗笑:「這個姓周的也是個臭棋,指點的更是不著邊際,還不如這個老三呢。」

周宣道:「老三你別下了,我上,看我贏他。」

三痴嘀咕道:「主人,我的棋力可是在你之上,我不行,主人更不行。」

周宣瞪眼道:「胡說,你什麼時候贏過我?」

三痴道:「那是我讓著主人,平時讓讓可以,這是賭錢,我得直言。」

周宣道:「胡說,我一向比你強。」

靜宜仙子、林涵蘊、來福、小茴香還有夏侯流蘇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看著周宣與三痴一唱一和引對手上鉤,真是太有趣了。

周宣對楊瞎子道:「來,我與你下一局。」

楊瞎子道:「還是賭一百兩嘛,要不要加點注?」

謝老六聽楊瞎子這麼說,就知道

楊瞎子有贏的把握。忙道:「這第二局加點注吧,五百兩如何?」

周宣遲疑道:「五百兩太多了吧,這樣吧,不允許中盤認輸,到終局時數子,輸一子五十兩銀子。二子一百兩銀子,老三剛才輸了三個子。我怎麼也不會比老三輸得多,最多也是三個子,一百五十兩而已,若我輸了十個子。那算我倒霉。五百兩沒了。」

楊瞎子心道:「瞧你這浮誇的樣子,我還真要贏你十個子。」說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猜先,楊瞎子為穩當起見,讓自己猜到了白棋先行,只要楊瞎子願意,他總能占個先手,因為他是莊家,由他抓子讓對手猜。他抓了幾個子心裡有數,若對手猜中了,他有極巧妙地手法從袖口裡滑下一子,猜中也就成了猜錯,自然就由他執白先行。

三痴是什麼眼力。發現

了楊瞎子地伎倆。也不聲張,心道:「憑主人的棋力。贏你十個子不難,你若對攻,那就要輸得更多。」

對局開始,楊瞎子起先穩健,小接觸戰試探了一下,發現

周宣棋力果然平庸,便起殺大龍之心,殺一條大龍至少三、四十個子,一個子五十兩,哈哈,發財了!

周宣一條龍被越追越長,蔓延大半個棋盤,總有五、六十子之多。

楊瞎子越來越興奮,下在棋盤上的棋子都沾著汗水,這是超級大龍啊,屠此巨龍能贏三千兩銀子,謝六爺定要大大獎賞我一筆銀子不可,我可以娶一房小妾了——

楊瞎子利慾薰心,他已經不顧自己的棋漏洞百出,一心強攻,一意屠龍,沒發現

黑棋大龍有多種做活的手段,就算髮現

了,他也以為周宣棋力低劣,看不到活棋手段呢。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周宣圖窮匕首見了,一搭、一靠,超級大龍轉眼做成兩個鐵眼。

楊瞎子傻眼了,使勁揉眼睛,看看周宣又看看棋盤,他還以為這姓周地運氣好,無意中發現

了活棋手段,三千兩銀子飛了,懊惱至極。

沒等楊瞎子回過神來,黑棋開始轉守為攻,兇狠地反撲,白棋方才進攻露出地破綻被一一揪住,兩條龍都需要

做活。

楊瞎子腦門冒汗了,他終於明白周宣一直是故yì

示弱,可是醒悟得太晚,殘局已經無法收拾,好在楊瞎子也算身經百戰,雖知敗局已定,周宣棋力也遠在他之上,但還在苦苦抗爭,現在不是為了爭勝,是儘量少輸一點,二龍舍其一,勉強做活了那條子數多地龍,而另一條龍則無疾而終。

謝老六臉色鐵青,他圍棋雖是剛入門,但活棋死棋還是瞧得出來地,知道

上了周宣的當,楊瞎子死大龍了,這下子要輸好多子。

楊瞎子收完最後一個單官,面如土色,全身發抖。

周宣微笑道:「承讓,區區在下贏了四十三子半,那半個子就算了,四十三子就是二千一百五十兩銀子,除去抽頭,謝先生付我一千六百兩銀子就可以了。」

謝老六臉頰的皮肉不住跳動,想輕鬆地一笑,就是笑不出來,好一會才說道:「周公子果然是高手,佩服佩服,待我去搬銀子來。」

周宣道:「那好,我等著。」

謝老六帶著管事出了賭館,管事看著謝老六地臉色,小心地問道:「六爺,真地要把銀子給那姓周的?」

謝老六陰陰一笑:「馬上通知紅糖,在十字壟那邊守著,派十來個人就差不多了,哼哼,想從我謝氏賭場贏錢出去你就得把命搭上,只是那幾個女子殺了實在可惜!」

管事提醒道:「六爺,這姓周的在永豐鎮上還有人,他們這伙八人要殺就要全殺,留幾個女子怕有後患。」

謝老六冷冷道:「怕什麼,連夜販賣到清源去,這三個絕色不要賣個幾千兩?」

管事諂笑道:「六爺高明,我這就親自去通知紅糖,確保萬無一失。」

謝老六叫道:「等一下,叫紅糖小心點,別傷到馬。我看這五匹馬也值不少銀子。」

管事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謝老六命人將一口銀箱抬到周宣面前,笑道:「周公子太厲害了,把我賭場洗劫一空,我只有這些可供支使的銀子,得連夜從縣城大賭場調銀來了。明日公子再來賭如何,我必准備

萬兩銀子與公子豪賭一場。」

周宣詫異道:「我才贏了三千兩銀子而已。貴賭場就沒銀了?這與東南十縣第一賭場的美名不符啊!」

謝老六皮笑肉不笑道:「我謝家賭場有兩處,大地一處在縣城,這裡只是分館而已。」

周宣「哦」了一聲:「那明天到縣城那處賭館玩玩,好歹也贏它個幾千兩銀子。」

謝老六道:「好好。一定歡迎。」心道:「明天你只有鬼去賭。」

周宣道:「現在已經是正申時了。那我待就告辭了,麻煩謝先生用結實的麻布袋把這三千五百兩分裝四袋,讓馬匹好攜帶一些。」

謝老六二話不說,讓人取四個厚麻布袋來,每袋裝了近九百兩銀子,扎得嚴嚴實實,還派四名莊客幫忙提著。

周宣贊道:「謝先生這賭場真是一流,服務

周到,雖然輸了這麼多銀子。卻談笑自若,果然好氣度。」

謝老六面上笑,心裡道:「我好氣度,我要你死!」

走到葉子戲館,周宣對三痴耳語了兩句。三痴便走到李燾身前說:「李公子。我家主人請你與他同路回鎮。」

李燾愁眉苦臉道:「我舅父不肯走啊。」

三痴便去扶那瘦老頭,突然說:「老人家。你嘴巴怎麼歪了?」

同賭的其他三人一看,可不,口眼歪斜了,兩手也成了雞爪在發顫,驚叫道:「方老頭中風了!」

李燾大驚,連聲叫:「舅舅舅舅。」

方老頭口眼歪斜,身子都不能動了,話也說不出,只有布滿血絲的眼珠子會轉。

周宣過來說:「李兄不必著急,趕緊帶老人家回鎮找醫生。」

李燾急道:「可我舅父已經輸了二十多畝良田出去了,這怎麼辦?」

周宣道:「李兄糊塗啊,錢財是身外物,救你舅父最要緊,趕緊架上,我們一起回鎮。」

周宣一行八人、李燾舅甥和兩個僕人,一共十二人牽著馬出了謝氏莊園,謝老六殷勤地送到闊板橋,相邀周宣明日到縣城賭場再賭。

夏日地急雨來得猛,收得也快,天空一碧如洗,斜陽綠樹,山谷青翠,只有泥濘的黃泥地殘留大雨地痕跡方老頭出了謝氏莊園嘴巴就不歪了,也能走路了,說話還有點含糊:「怎麼就走了,老夫還要賭!」

周宣嚇唬道:「老人家你剛才中風了,現在稍微緩過勁來,你再進去賭,必定全身癱瘓,全身癱瘓哪老先生,屎尿上床很噁心的,你自己想想吧。」

方老頭一聽,心裡也有點懼,上了年紀地人就是怕癱瘓呀,垂頭喪氣道:「那就白輸了,扳不回來了,老夫有一半家當進了這賭場了!」

周宣道:「無妨,千金散盡還復來嘛,上馬。」

眾人紛紛上馬,四袋銀子三痴和來福各帶兩袋,掛在兩邊馬腹上。

周宣扶靜宜仙子先上馬,然後他自己騎上,左臂很自然地摟著靜宜仙子地細腰,「駕」地一聲策馬小跑起來。

因為有李燾甥舅這幾個外人在場,靜宜仙子羞得不行,身子又不敢偎靠著周宣了。

出了黃土路,路轉莊園不見,與三痴共騎的「永利客棧」夥計叫道:「周公子,周公子,小人有要緊話說。」

三痴便驅馬靠近周宣,那夥計一臉緊張道:「周公子,千萬小心呀,謝氏賭場地銀子不是那麼好贏地,鎮上傳言凡是從謝氏莊園贏了二百兩銀子以上的,都沒有好下場,不是半路被搶,就是回到家半夜著火,前年鎮上有個會擲骰子的賭客在這裡贏了八百兩銀子,興沖沖回城,城裡的妻小卻一直沒等到他回來,就此無影無蹤,傳言說是半路上被殺死,毀屍滅跡了,而周公子這次竟贏了他們三千兩——」

夥計住口不說了,眼裡的驚懼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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