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饒縣尉姓俞,得知縣令公子被打、前去緝拿的捕快又被打得骨折,真是義憤填膺,連夜點齊五十名馬、步弓手趕到永豐鎮,查明那姓周的鹽商是住在「永利客棧」,便派人將客棧前後門封鎖,嚴防賊人逃脫,正要破門捕盜,卻聽得客棧里人馬嘈雜,從門縫往裡一看,哇,一院子都是兵馬,這是哪裡的兵?莫非是要造反?

客棧大門開了,祁將軍與范判官並肩走出,祁將軍大喝:「你們要幹什麼?」亮出一塊令符:「有認得這令符的沒有?」

俞縣尉上前一看,大驚,這是五品歸德郎將的令符,這客棧怎麼住著一位將軍啊!趕緊躬身道:「卑職上饒縣尉俞昌,敢問大人是哪路兵馬?途經敝縣有何公幹?卑職怎麼沒接到公函?」

祁將軍道:「我乃奉化軍將領,這位是奉化都護府判官范大人,你們深夜率兵圍我客棧是何道理?」

俞縣尉連連施禮:「卑職是來抓捕一個金陵鹽商的,未曾想冒犯了兩位大人,請大人恕罪!」

范判官道:「貴府黃刺史還沒到嗎?」

俞縣尉驚訝道:「黃大人要來這裡嗎?卑職不知道

啊。」

范判官道:「爾等在門外候著,黃大人稍後便到。」與祁將軍返身回客棧,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俞縣尉趕緊命馬、步弓手列隊,在客棧門前恭候了小半個時辰,見幾隻火把遠遠的來了,果然是黃刺史到了。

黃刺史在幾名州屬官的陪同下急急趕來,卻見「永利客棧」門前這麼多兵馬,迎上來的是上饒縣俞縣尉,便問:「俞大人在這裡做什麼?」

俞縣尉施禮道:「黃大人,下官在此恭候大人,奉化軍的范判官和歸德郎將就在客棧裡面等著大人到來。」

黃刺史疑惑道:「奉化軍范判官?」隨即恍然,信州侯周宣與奉化軍關係密切舉國皆知。周宣來信州,范判官隨行也是正常。當即親自去叩門,高聲道:「信州刺史黃源求見周大學士。」

俞縣尉在後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是奉化軍范判官嗎,怎麼又是周大學士?哪位周大學士?

客棧大門開處,范判官迎了出來,拱手道:「黃大人,下官范涌恭候多時了。」

黃刺史認得范判官,趕緊還禮:「原來范大人也在此間,下官真是失禮。竟然一無所知,范大人,周侯爺可在裡面?」

范判官點頭道:「侯爺召黃大人有急事相商,黃大人請——

黃刺史隨范判官進去,其餘人等全部在客棧大門外等候。

周宣在客房接見黃刺史,身邊有李燾甥舅和三痴,與黃刺史相見畢。便取皇帝密旨向黃刺史展示。

巡察六州,有便宜行事之權,什麼叫便宜行事?就是可以先斬後奏啊!黃刺史心下惕然,躬身道:「下官聽憑大人驅使。」

周宣便對范判官道:「范大人,請將我入信州以來所遇之事對黃大人略述。」

范判官便從昨日在博山道上遇捕快強行搜車,到今日謝家賭場交結強盜紅糖要謀害信州侯之事一一說來,黃刺史額頭的汗越來越多,最後「撲通」跪下,請罪道:「下官無能,治州無方。請大人降罪。」

周宣從李燾舅父還有客棧宋夥計那裡得知這個黃刺史惡跡不顯,只是昏庸無能,無法約束鄒縣令和永豐謝家為非作歹,便道:「黃大人請起——」

接著,周大學士用諸葛亮《出師表》那種動情的語氣說道:「黃大人,我祖籍信州永豐,愛這片土地極深,不遠數千里微服來訪,但在故鄉的所見所聞讓我痛心,我的父老鄉親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們被惡霸欺壓、凌辱、良田被侵占。被迫淪為僱農,有地就背井離鄉另謀生路,賣兒鬻女的不在少數,黃大人是信州一方明府,難道對這些沒有一點耳聞?就忍看百姓饑寒交迫、流離失所?」

黃刺史汗出如漿。連聲道:「下官有罪。下官有罪!」

周宣道:「黃大人也是受小人蒙蔽,以至於政令不行。今我來此,欲大刀闊斧為永豐除此頑疾,黃大人願助我一臂之力否?」

黃刺史趕緊道:「願附大人驥尾,將功折罪。s」

周宣道:「那好,客棧外有上饒縣地五十馬、步弓手,黃大人立即帶上,去把謝老六抓來。」

黃刺史面有難色,稍顯遲疑,便聽周宣冷冷道:「黃大人為難?那就不用勞煩黃大人,我另派人去。」

黃刺史悚然一驚,他知道

周宣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就是要撤他的職呀,六州巡察使有這個權,而且周宣還是朝中紅人,孰輕孰重他能分辨不出來?立即躬身道:「下官即刻去拿人。」轉身就要出去。

周宣道:「且慢——黃大人,這上饒縣的馬、步弓手能不能用是個問題,半路上偷偷跑掉一個去謝家報信,那還怎麼抓人?」

黃刺史面有愧色,周宣說的是實情,上饒縣衙上下都與謝家關係密切,可嘆他一個管著一州三縣的刺史竟然使喚不動縣尉,慚愧道:「那下官立即從州上調兵馬來?」

周宣道:「不必,抓一個謝老六要這麼興師動眾嗎?我讓奉化歸德郎將祁將軍隨你去,有五十名府兵可聽用。」

照周宣的意思,祁將軍與黃刺史帶著五十名奉化府兵,還有那個膽小的匪徒和牛管事,牛管事已經甦醒,周宣答yīng

饒他二人不死,這會帶上去騙謝老六開門,若是硬闖的話,謝氏莊園有護園河、有吊橋,很麻煩的。

黃刺史出門,令屬官約束俞縣尉及其手下馬、步弓手,不許離此半步,便與祁將軍領著兵馬連夜出鎮去了。

俞縣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好在「永利客棧」門外肅立了一夜。

周宣後半夜才睡,天大亮時聽到祁將軍宏亮地嗓門叫道:「侯爺。人抓回來了,謝老六和謝老八。」

周宣趕緊起床,小茴香早已把洗漱用具准備

好,一邊麻利地替周宣梳頭,取出一面宣鏡讓周宣照,周宣笑道:「梳得很好。」出門來到客棧前院,就見謝老六被反綁著跪在院中柚子樹下,邊有一個年輕點的、容貌與謝老六頗為相似,應該是謝老八了。

謝老六還在梗著脖子叫:「黃大人。我謝氏乃上饒望族,一向造福鄉梓,黃大人何故深夜派兵來抓我兄弟二人?我們犯了什麼法?」

周宣踱到院中,笑吟吟道:「謝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謝老六一見周宣就傻眼了,昨日周宣他們走後,謝老六就在莊園裡等著紅糖到來。等到後半夜,聽莊客說牛管事帶著紅糖的人來了,放下闊板橋,打開莊門,五十名奉化府兵一擁而入,就把謝老六給抓住了,連帶抓住了謝老八。

謝老六一直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路上張口一問,奉化府兵就對他拳打腳踢,打得他不敢開口。黑夜裡他也沒看清領兵來的是黃刺史,直到天亮才看見,是以大聲質問,這時見到周宣,方才醒悟這事與周宣有關,怒道:「黃大人,你包庇一個鹽商,這鹽商送了你多少銀子?我謝氏每年送你的銀子還少嗎?」

黃刺史臉皮紫脹,喝命:「掌嘴。」

兩名奉化軍士兵眼望祁將軍,祁將軍一點頭。他們才「噼哩啪啦」猛扇謝老六耳光。

黃刺史怒道:「該死的刁民,還敢胡言亂語,這是集賢殿大學士周侯爺,你竟敢交結強盜紅糖謀害周侯爺,你謝家長期魚肉鄉民。這回也該惡貫滿盈了!」

謝老六驚得忘了痛。三角眼望著周宣,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周宣淡淡道:「謝先生。你這賭場可開得夠惡,贏了銀子的你就派人搶回來,贏得多地你還要謀財害命,這沒本錢的買賣你乾得順手啊。」

謝老頭雙頰紅腫、嘴角流血,強笑道:「原來是信州侯周侯爺,誤會啊,小民怎敢冒犯周侯爺!全是誤會。」

周宣轉身對黃刺史、祁將軍諸人道:「立即將謝老六、紅糖等人解往府衙,我要將上饒惡勢力連根拔起。」

「永豐客棧」地店老闆一夜未睡,趕製面點,讓周宣等人飽餐了一頓,臨行時請周侯爺題字留念,周宣一時興起,揮毫寫下「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嘲弄地一笑,將這五個字圈掉,叫店主另外拿紙來,寫下四個大字——「心安理得。」

辰時初,周宣一行離開永豐,李燾隨行,周宣有心提拔他。

俞縣尉見抓了謝氏兄弟,驚得手足冰涼,那五十馬、步弓手一個個驚懼不安,早飯也沒吃,餓著肚子跟在奉化府兵後面。

辰時初,大隊人馬進了上饒縣城,直接去刺史衙門,黃刺史命令俞縣尉及其手下一個也不許擅離,另派州里的司兵功曹點了一百人馬,黃刺史與祁將軍兵分兩路,一路去抓捕鄒縣令,一路去謝氏博藝場抓捕謝家其餘幾虎。

黃刺史心裡清楚,既然動了謝家,那鄒家肯定難逃,現在他只有忠心為周宣辦事,才能逃過信州官場這翻天覆地的一劫。

周宣在刺史衙門刑獄憲司大廳上坐著,信州刺史屬官司**曹恭恭敬敬相陪,范判官、李燾、三痴等人都在,靜宜仙子、林涵蘊她們被安排到刺史府內院歇息,刺史府管事得到黃刺史的吩咐,讓刺史夫人好生款待這幾位周侯爺的內眷。

黃夫人自然就以為來的是周侯爺的夫人,卻又不知道

哪個才是侯爺夫人,那個女冠肯定不是,還有一個是小丫頭,另兩個容貌甚美,一個十、七八歲,卻是侍妾妝扮,另一個衣飾華麗高貴,但瞧年齡只有十五、六歲,太小了吧,都不象是侯爺夫人。只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比較合適,便沖那女子萬福道:「妾身趙氏拜見周侯爺夫人。」

藺寧趕緊閃到一邊。林涵蘊「格格」笑道:「這裡沒有周夫人,周夫人還在江州,這位是三嫂,我是周侯爺之妹,這位是周侯爺地姐姐,這位是周侯爺地貼身婢女,這位——」

林涵蘊看了看夏侯流蘇,有些不情願地說:「她是周侯爺的侍妾。」

黃夫人自然熱情接待。

刑獄憲司大廳上的周宣靜等著人犯抓捕歸案,約莫等了小個時辰。黃刺史帶著人先回來了,將鄒縣令連同縣衙的通判、押司、捕頭全部抓來,當場又把俞縣尉綁上,五十名縣裡的馬、步弓手一齊被繳了刀槍,原地待命。

又過了一會,祁將軍與信州司兵功曹押解著一伙人來了,又抓來了謝氏十虎的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十。單單逃了老九,還有謝氏賭場的幾個管事。

謝家兄弟一幫子人還囂張得很,叫道:「我長兄在京為官,你們要動我謝家得掂量掂量。」周宣冷冷道:「你們長兄名叫謝元皓是嗎,門下省主簿,我記住了,待回京再將他撤職嚴辦。」

此言一出,謝氏八虎都沒聲音了。

該抓地人暫時都抓齊了,接著開始繁瑣的審訊,周宣知道

這一審沒個三、兩天是審不完地。而且他對審案也不在行,當即全權委託范判官,讓范判官會同黃刺史、信州司**曹,還有李燾,徹查鄒縣令與謝家十虎勾結強盜紅糖的種種不法之事,他自己帶著三痴、來福,讓刺史府管事把靜宜仙子她們請出來。

靜宜仙子出來問:「宣弟,事情處置妥當了嗎?」

周宣道:「還在審,有得審一陣,我不擅審案。就讓范大人去辦理了,道蘊姐姐,我們今天去游陸羽泉如何?來信州不游陸羽泉,好比入寶山而空手回呀。」

林涵蘊笑嘻嘻道:「周宣哥哥你真是想得開,家鄉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想著玩。你比我還貪玩。你是唐國第一貪玩侯爺。」

靜宜仙子正要責備林涵蘊,周宣笑道:「涵蘊說得沒錯。我就是貪玩,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不玩怎麼行,難不成家鄉出了事我就得一副苦大仇深、整日悶悶不樂的樣子?」

夏侯流蘇察顏觀色,說道:「公子為家鄉百姓除此惡霸,正要揚眉吐氣、歡欣鼓舞才對。」

周宣看了夏侯流蘇一眼,笑道:「流蘇說得對,日後永豐百姓會把今天——五月初二當作節日一般慶祝,出發吧,去游陸羽泉。」

周宣讓刺史府管事領路,乘車策馬去游「陸羽泉」,路上聽到信州百姓言議論紛紛,都在說謝家十虎和鄒縣令被捕之事,一個個既歡喜又擔憂,歡喜自不用說,擔憂的是沒兩下又把那些惡人放出來,所以現在還不是歡喜地時候。

周宣一行出上饒北門,逶迤來到陸羽當年隱居地茶山,見到了「陸羽泉」,不禁大失所望,只見殘垣斷壁,一地碎石,胭脂地上那一汪泉水倒是清流依舊,但四周實在是殘破得不象樣子,附近的「茶神祠」也是搖搖欲墜,危房!

林涵蘊嚷道:「哇,茶神陸羽好可憐,這信州人怎麼這麼不珍惜呀!」

周宣嘆了口氣,走到「陸羽泉」邊,見泉水如明鏡,照人眉目,水色微帶乳色,掬水飲了一口,香郁甘甜,說道:「不愧是天下第四泉啊,就好比一個絕色美女,雖然衣衫破敝,但難掩秀色。」

林涵蘊笑道:「那周宣哥哥就好好給這美女打扮打扮嘛。」

靜宜仙子道:「宣弟你來看,這是詩人孟郊為陸羽題地詩。」

周宣走過去,只見一塊仆倒地石碑上刻著一首詩——《題陸鴻漸上饒新開山舍》「驚彼武陵狀,移居此岩邊。開亭如貯雲,鑿石先得泉。嘯竹引輕吹,吟花成新篇。乃知高潔情,擺脫區中緣。」

周宣撫碑道:「我必重修陸羽泉,對了,就以道蘊姐姐的名義吧,道蘊姐姐是茶仙。」

靜宜仙子半羞半嗔道:「用你的茶魔名義最好。」

林涵蘊「格格」笑:「我說得沒錯吧,茶神、茶仙、茶魔聚會在陸羽泉邊了,盛事啊!」

周宣讓來福裝了一瓮泉水帶回去,又向附近茶農買了五斤茶山出產的「信州銀毫茶」,嗅一嗅,就覺得此茶品味不低,可惜官府無能,不知道

宣揚此茶,連「茶神祠」都不修,可嘆!

眾人回到城裡已經是申時,剛到刺史衙門,就見數百鄉民亂紛紛聚在衙門外高喊:

「釋fàng

謝善人,謝善人無罪!」

「鄒縣令愛民如子,鄒縣令冤枉!」

「若不釋fàng

鄒縣令和謝善人兄弟八人,我等鄉民就要上昭武都護府告狀、上京告御狀!」

「對,我永豐鎮父老鄉親為鄒縣令和謝善人請命,立即讓鄒縣令官復原職,上饒百姓離不開這樣的好官!」

「謝善人乃鄉民之望,平日修橋補路、扶危救困、善舉無數,若這樣的大善人都要被抓,那我等小民就都不活了,一齊死在這州衙門前周宣冷笑道:「鄒、謝二家果然盤根錯節、勢力龐大,竟鼓動了這麼多人來聚眾鬧事,嘿嘿,愛民如子、大善人,世間還有這樣滑稽的事!」把那刺史府管事叫到身邊,說了兩句。

那刺史府管事立即叫來幾個人,到縣城各大街小巷大喊:「有人要求釋fàng

鄒貪官和謝惡霸,鄉親們,都到州衙去看看,絕不能讓鄒貪官和謝惡霸無罪釋fàng

啊,不然地話我們小百姓日子沒法過了!」

一呼百應,很快聚集起數百人,待來到州衙前,已經是聲勢浩大的幾千人了,鄒、謝兩家鼓動地那幾百人立即氣焰大消,一個個張口結舌,喊不出話來。

周宣讓靜宜仙子她們先回刺史府,他站在州衙大門前,五十名奉化軍府兵護衛在他周圍,三痴更是貼身緊跟。

周宣高聲道:「父老鄉親,在下周宣,祖籍信州永豐,忝為正二品大學士——」對鄉民就應該報品秩,不然他們不知道

你官多大,還以為大學士沒縣令大呢。

數千百姓「嘩」的一聲,哇,正二品的大官,鄒貪官是七品,正二品治七品,那還不是治得鄒貪官死死的。

五十名奉化府兵齊聲道:「周大學士剛正不阿!為民除害!」

數千名信州百姓也都這樣喊起來,百姓就是要引導啊,有那種氣氛,讓他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鄒、謝二家鼓動來的那幾百號人見形勢不妙,他們要是再敢說什麼鄒縣令愛民如子、謝家十虎是大善人,那麼這數千百姓就會衝上來把他們活活打死,趕緊灰溜溜退走了。

周宣回鄉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明天處理夏侯流蘇,看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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