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夜裡註定不那麼平靜。

秦百川吞併明堂窩,解決了七星樓財政問題。

范卓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已準備前往揚州,彌勒教在江淮最後一個總壇所在。

而此時,在蘇州城內,平民聚居的南城區域,柳石巷內,一戶居民家的門被兩個身披斗篷的老人所敲開。

開門者正是白天為范卓遠彈琴的程家娘子程詩瑤。

「小姐……」

程詩瑤聽到兩人的聲音便已知曉來人是誰,「蔡伯,蔡嬸,你們不是在揚州嗎?怎會到蘇州來了?」

「小姐,有一要事,能否進去相商?」

程詩瑤連忙請二人進屋。

「蔡伯、蔡嬸,屋裡的燈我向來是用不上的,你們可以自行點上。」

兩個老人也不見外,燃起火摺子點起了桌上擺放了許久幾乎未曾使用過的油燈。

夫妻倆與程詩瑤對坐桌旁,一時間想說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蔡嬸帶著幾許尷尬問道:「小姐這些年一個人在蘇州,過得可還好?」

程詩瑤嫻靜的笑道:「得幸掌握的琴藝,卻已能養活自己,這宅子原本是賃下來的,這些年賺了些錢,戶主便以低價出售給了我,算是有片瓦容身之所。」

蔡伯道:「這些年小姐一個人在蘇州討生活,且又不會武功,雙目還……如何能不吃苦,可教內之事……」

程詩瑤說道:「當年是我不願意加入彌勒教的,怨不得二老,如果還繼續留在揚州,恐怕彌勒教內也容不下兩位。

兩位能收養詩瑤到成年,臨行前還給了不少謀生的盤纏,幾如親生父母,詩瑤已是感恩不盡。

若因教內之事,二老無法容身,便是來到蘇州,詩瑤也可侍奉二老晚年安詳的。」

兩位老人心下感動,蔡伯擦著眼淚說道:「小姐這話讓我們何其慚愧,當年之所以收養小姐,也只是因為有人每年都會給予一大筆錢。

我們兩個也是出於私心才是如此,當年小姐剛剛及笄,就因教中之事累小姐不得不孤身逃到蘇州,我們二人也是良心難安,今日親眼見小姐過得尚好,算是稍稍松得一口氣。」

程詩瑤微笑著安撫了二人幾句,她眼雖盲,可心卻明,極擅識人心。

開口道:「蔡伯、蔡嬸,二位既非為謀生,此番來尋詩瑤,可有要事?」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由蔡伯咬了咬牙說道:「小姐,你琴心天生,極擅以琴音化解戾氣。

現在教中出了大事,生死存亡在即,前教主於半年前為白蓮教與聞香教伏擊所殺,江淮一地的勢力丟了大半,唯有揚州總舵還在。

新任的梁教主素來沒有威望,武功還不夠強,為人又優柔寡斷,是四位護法長老為了平衡各自實力而推上來的傀儡。

就算如此,仍舊是我們彌勒教的教主,可如今白蓮教與聞香教咄咄相逼,竟來到總壇,要強行兼并本教,令本教徒眾自行選擇依附。

下個月初一就要到總壇來決定教宗歸屬,彌勒教生死存亡便於此一線。我們二人沒有別的本事,如今只想能拖延一時半會就拖延一時半會。

思來想去,屆時如果小姐在場,以琴音化解眾人戾氣,興許就不會引起一番殺伐,或者能拖延到各大長老想出策略來。」

程詩瑤坐著沉吟許久,方才緩緩說道:「蔡伯、蔡嬸,你們知道我一向不喜歡介入教門以及江湖之事的。」

兩位老人對視一眼,同時離開椅子,朝著程詩瑤跪了下去。

程詩瑤雙目看不見,可卻能敏銳的感知到,連忙伸手道:「二老何必如此!」

蔡嬸道:「小姐,如今只有你能幫我們拖延一段時日了。」

程詩瑤無奈道:「可即便詩瑤能拖延幾日,但終究改變不了彌勒教最終結局,三大教門,如今彌勒教式微至此,旁門左道的手段又能維持多久呢?」

蔡伯道:「雖說三大教門都分裂至羅祖教,可我們夫婦倆在快要餓死的時候,卻是彌勒教所救,在我們作為流民流亡到揚州,被本地人各種欺負的時候,也是彌勒教組織各大教眾自保,讓我們有了尊嚴。

可以說,如果不是託庇於彌勒教教門,我們夫婦早已化為路邊的白骨,被拋屍到了亂葬崗里,或者即便活著也如豬狗一般低賤。

我們沒有學過什麼大道理,卻也知道知恩圖報,彌勒教若亡了,我們也不願加入什麼白蓮教、聞香教,只願與教門共存亡!

作為沒有本事沒有能力的普通教眾,如今想到能依靠的就只有小姐,小姐既不願出山,我們兩個還是死在蘇州罷了。」

程詩瑤終歸為二人收養長大,養育之恩無以為報,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夫婦如此。

況且這對夫婦雖然從小對她有所隔閡,可衣食住行只有優待沒有虧待,為人也頗為善良,程詩瑤還是無法坐視不理。

便說道:「二老,這樣吧,明天我隨你們去一趟揚州,下月初一嘗試化解紛爭。自此以後,你們也算挽救了一場彌勒教,加上這些年為教內所做之事,也算償還了教門恩情,到時就隨我一同來蘇州養老,再不理會江湖之事,可好?」

兩人掙扎著對視一眼,由於非常了解程詩瑤外柔內剛的性格,知道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妥協,便點頭答應下來。

二人心中其實也知道彌勒教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被人吞併是遲早的事,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江湖中的常理,天道不可違。

若能幫助教門渡過此劫,也算報了恩了,到時再來蘇州養老,怎都不算對不起教門。

程詩瑤接著想要二老留宿於此,兩位老人卻對程詩瑤有一種僕人對待主人的態度,不敢打擾程詩瑤清靜,說已定了客棧,便即離開。

程詩瑤送二人離開後,微微輕嘆。

她視二老為父母,奈何他們卻視她為主人,從小到大皆是這般,不僅沒有讓她感受到分毫優越,反倒多了許多寂寞。

琴心天生,能輕易看穿他人心緒,可卻無人能知曉她心中所思所想。

已是深夜,程詩瑤卻無半分睡意,她從閨房內取出一把古琴。

正常古琴有七弦,可奏宮、商、角、徵、羽、清角、變宮七音。

而此琴卻有八弦,黑紅色的琴聲極為古樸典雅,似包含著眾多往事。

程詩瑤取出古琴,一個人來到院中,對著星空輕撫八弦,腦海中閃過諸多回憶。

她雖琴心天生,可琴藝卻是一個神秘人所授,那個男人每年都會來看她一次,每次都會交給蔡氏夫婦一大筆銀子。

當然,每次也都會戴著一張青銅面具,且會駐留三日,整整教導程詩瑤三日撫琴之法,同時還有一門武功。

他曾說,那是程詩瑤的母親所學的天龍門至高絕學——天龍八音,非琴心天生者不可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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