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沒多久,老維給火盆添了一把碳,燒得旺旺的,先是祈禱眾神,又咒罵一句這該死的鬼天氣,坐在門檻上發獃。

火盆的熱量只夠溫暖周圍一片,濕潤的雪花簌簌而落,不遠處的馬棚已經積了滿滿一層雪,時不時發出喀嚓聲響,跟要塌了似的。

這家名為「銀月」的破落酒館,坐落在國王大道分岔的無名小路邊,孤零零的,離最近的城鎮有七里遠,按理來說這樣偏僻的地方人跡罕至,在這裡開店連養活自己都困難,可老維頭腦活絡,偏偏想出了賺錢的辦法。

賭博。

日不落帝國是明令禁止賭博的,士兵們經常在城鎮里抓賭,可賭博不是說戒就能戒掉的東西,老維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賭徒,被抓到過不止一次,挨了不少痛打,後來他下狠心戒了賭,可乾的事還是和這行沾邊,從坎特諾城裡跑出來,在偏僻隱蔽的鄉下地方開了個賭坊。

老維沒什麼勢力,不敢像城裡的****那樣大額抽水,只是從贏家手裡稍微扒點吃的,士兵們嫌地方遠位置偏,又是個小賭坊,懶得到這裡來查,做了一些年後,銀月酒館在坎特諾的賭徒圈子也慢慢有了些許名氣。

眼看著錢一點點攢起來,老維精打細算的籌劃,正準備向那位喪偶後無依無靠的赫倫夫人告白,日不落帝國的情勢卻忽然急轉直下。

一連數月,從各地來的難民擠滿了國王大道,他們用馬車、手推車和肩膀帶著自己的家當,有些還驅趕著牲畜,瘦骨嶙峋、神情呆滯的前進,像極了亡靈中的死屍,在他們走過的地方,留下夢魘般的經歷和見聞。

「吃人的怪獸占領斯科嘉爾!」

「惡龍的軍團毀滅河間國!」

「拂曉軍團大撤退!」

「黑龍皇帝屠殺蒙克維爾!」

老維感到恐慌,不只是因為紛飛的流言和沿路的難民,而是因為最後一次聚賭的時候,他聽到有幾名賭徒正在談論,位高權重的貴族和官員們正悄悄把他們的家人送往王城。

這才是真正值得重視的消息,老維意識到,像他們這樣的平民很難了解真正的局勢,只有那些貴族老爺們的動向才能說明問題,他有心去去坎特諾城打探情報,可連續十幾天的雪已經封了路,有些地方的雪可能有一米深,連最健壯的騾馬都走不動路,天曉得有多少難民在這鬼天氣下被凍死。

自那次聚賭之後,銀月酒館再也沒迎來新的客人,老維也失去了獲取消息的途徑,只能呆在門檻上自言自語,惴惴不安的祈禱。

「看看還有多少吃的......」

老維端著火盆,透氣之後準備回屋,,這時候他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奇怪的聲音,不像是雪落,倒像是水沸之後的咕嘟聲,他瞪大眼睛抬頭,卻看見了他連夢裡都不曾見到的景象。

「吾乃鉑金龍神巴哈姆特......」

――

「今天的戰鬥開始,你們的表現,必須要比昨天更好!」

一聲令下之後,凜然氣息就此爆發。

對決中的戰士沉身弓腰,互相注視,牛角盔里傳出濃重的鼻息,他們雖然不像成年獸人那樣高大,但也披掛著沉重的甲冑,將褐色身軀置於重重保護之中,凌厲的眼睛死死盯住對手。

持刃者微微側身,手指緊握住刀柄,猛地用力,試探性做出斜斬的姿態。

他的刀長兩米有餘,簡直像是一支長矛,上面沒有任何花哨的雕文,純黑色的刃泛著金屬的亮光,刀型也非常奇特,柄短而刃長,便於劈砍而非刺擊,使用這樣的刀需要絕強的力量。

這不是人類能使用的刀,而是獸人,黑翼帝國獸人軍團的制式黑刀。

握著短斧的對手也知道那把武器的威力,保持著極度的謹慎,緩慢的變換位置,並不因為對手的動作產生過激反應,一步步向前,試圖逼近之後動手。

就在此刻,握著短斧的獸人眼神一變,積雪中一塊岩石凸起硌住他的腳,他的重心不由一變,正準備稍作調整,咆哮聲已經撲面而來。

持刀的獸人高高躍起,對全身鎧的重量視若無物,動作矯健而兇狠,像是下山撲食的凶暴野獸,這是獸人戰技中標準的跳斬,很好掌握,即不玄奧也不高深,後勢也不存在變化,就是普通的躍起、舉刀、斬擊。

卻是致命的斬擊!

空氣被刀刃撕開,發出刺耳的囂叫,握著短斧的獸人想要格擋,卻意識到原地格擋很難攔住如此勢大力沉的一擊,這時候最好的處理辦法是翻滾,雖然姿態會很狼狽,但能在有效將其躲開。

可獸人不想後退。

持斧的戰士發出沉雄的咆哮,仿佛巨獸甦醒,先祖之血在身體里沸騰,他居然也騰身縱躍,高舉戰斧,與對手用出一模一樣的戰技,·後發而後至,竟是要在一擊之中盡分高下。

持刃的獸人暴吼,激活血統,雙方在空中交錯。

「鐺。」

武器發出震顫的銳鳴,他們同時摔倒在地,然後立刻翻身而起,在喘息中再次對峙,警惕的盯著對方身體。

「好了。」

一旁觀戰的老獸人揮揮手:「你們對先祖之血的掌握程度相仿,但今天的較量是塔木贏了,他雖然受到干擾,但仍與你拼的勢均力敵,塔贊,你抓住時機先發,輸了不應該。」

「如果我的刀刃開鋒,我可以在空中把他切開。」

「但哥哥力氣不如我。」

兩名戰士摘了頭盔,一個撇嘴一個嘿笑,他們竟還是兩個孩子,臉龐很稚嫩,看上去遠未成年。

「今天的較量到此為止,回去換身衣服,準備去上課。」老獸人淡淡的說。

一聽要上課,塔贊和塔木立即泄了氣,愁眉苦臉,一臉不情願:「又要上課......」

「這是大皇帝的命令,也是為你們好,再過兩年你們就年滿十六,如果通不過考核,武力再強也沒法取得『勇士』稱號。」

老獸人嚴厲的教導,又提醒一句:「路過花園雕像的時候,記得要向大皇帝和王庭領主們行禮。」

「知道了。」哥哥塔贊點頭。

「爺爺,我有問題。」

弟弟塔木湊上來,好奇的問:「花園裡那個沒幾根頭髮的獸人是誰啊,居然能站在大皇帝的雕像旁邊,加爾大領主還在後面呢。」

「那個人啊。」

老邁獸人怔了怔,輕輕呼出一口氣:「那個人叫斯夫。」

隨著他話音落下,頭頂上的光線驟然變得扭曲,一道閃亮魁偉的投影出現,擠滿獸人之城維克托瑞的天空:「吾乃鉑金龍神巴哈姆特......」

――

布萊克希婭從鋪滿金銀的寶庫中醒來,剛睜開豎直的瞳眸,神情驟然一變,發出尖銳的嘶吼:「我的寶物呢?誰偷了我的王冠,我要把他生吞活剝,該死,那是鑲滿了六十六顆寶石的王冠......」

侍從們聽到聲音,慌慌張張跑進來,在這頭渾身都帶著金銀氣味的雌性黑龍面前跪下,顫聲說:「布萊克希婭殿下,您的寶石之冠,被您自己吞入腹中了......」

「怎麼可能!」

布萊克希婭暴怒站起,抖落鱗片上的金幣財寶,在一片叮噹作響中吼叫:「你們竟敢愚弄我,一定是你們盜竊了我的寶物,你們可知我是誰?我是黑皇帝的妹妹、毒火親王的夫人,我要把你們全都弔死!」

侍從們戰戰兢兢,不敢作聲,近段時間,布萊克希婭殿下每次甦醒之後都會大發雷霆,他們有心理準備。

好一會,母黑龍才從震怒中清醒,開始回憶,那件寶石之冠......好像確實是自己吃掉了,她昨天對那玩意把玩很久,非常喜愛,最後忍不住將它吞進肚子裡消化。

認清現實之後,雌性黑龍昂起頭,哼一聲:「快滾,不然殺了你們。」

雖然這一幕幾乎每天都會上演,但侍從們還是鬆了一口氣,依次退出巨龍的寶庫,只要通過布萊克希婭每次甦醒後的暴怒考驗,接下來的工作會很輕鬆,相比於使喚僕從,母黑龍凡事都更願意自己動手,他們只需要打掃巢穴清理灰塵而已。

「雪。」

斥退侍從後,布萊克希婭慢悠悠爬出宮殿,眯眼打量紛飛的雪花,聲線嘶啞:「維洛斯特很難下雪,加隆那傢伙應該來看看。」

因為距離遙遠,她和加隆只能依靠超距魔法聯絡,在短暫的通訊中,加隆從不和布萊克希婭講戰爭進度,只是挑些在日不落帝國的新鮮見聞說給布萊克希婭聽,但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數十年,布萊克希婭就算,再遲鈍也知道其中有多少困苦艱難。

「跟愷撒說一聲想休息,那傢伙難道不會放你回來麼?真是蠢貨。」

布萊克希婭有些埋怨的說,她和加隆自出生之後便呆在一起,這麼多年很少有分開的時候,雖然總是嫌棄這個傻弟弟,但當加隆離開,她還是感到許多不習慣。

而這種不習慣正隨著時間與日俱增,連布萊克希婭自己都意識到,她的脾氣好像越來越暴躁了。

母黑龍神情低落的踱步,在宮殿外來回徘徊,留下一個又一個巨大的腳印,之後用尾巴將腳印掃平,以此打發漫長的無聊時光。

下一秒,布萊克希婭神情忽然一變,鱗片下的肌肉頓時緊繃,警惕的左顧右盼,嗅到了某種非同尋常的氣息,很快,她察覺到異樣的來源,仰頭望向天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喃喃:「巴哈姆特......陛下。」

「吾乃鉑金龍神巴哈姆特,北方之主、善龍之王,艾拉迪亞世界正在進行一場血腥殘酷的戰爭,我為平息戰爭而來......」

――

精靈國、狼心國、中部、河間、蒙克維爾要塞......身處各方的生靈們抬起頭,都能望見那磅礴魁偉的鉑金龍影,從日不落帝國南岸的斯科嘉爾,到黑翼帝國最北端的無人之壤,乃至大陸彼端的維洛斯特,四面八方都充斥著巴哈姆特沉雄的嗓音。

時間是第三紀元1782年冬,艾拉迪亞全境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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