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邢夫人的連聲催促下,薛、王兩家的車夫,就趕鴨子上架似的,分別乘上了兩輛拉貨的馬車。

然後這兩輛馬車又在來家父子的引導下,開始繞著那靶場跑起圈來。

原本計劃是要跑足五圈的,可現在觀禮台上多了個心急火燎的邢夫人,時不時鼓譟催促著,鬧的王熙鳳也沒了耐性。

於是乾脆通過徐氏,給下面傳了話,讓那剛跑了兩圈的馬車,直接進行下一個步驟。

來順只得上前攔停了馬車,又和便宜老子指揮著十幾個健仆,往車上裝了好幾口大箱子。

隨著一聲令下,薛家車夫首先駛入了布滿溝溝坎坎的靶場。

因那箱子的重量是早就計算好了的,薛家的馬車進去沒幾步路,就開始吃力起來。

等最初的慣性用完之後,更是直接卡在了某個溝壑當中。

薛家車夫狠抽了兩鞭子,那挽馬才努著勁兒又往前走出丈許遠,然後就再次的趴窩了。

這回任憑薛家車夫如何催促,那馬車也是一動不動。

見此情景,早就等在旁邊的健仆們,忙又都一擁而上,把車上的箱子全部卸掉,然後牽引著馬車出了靶場。

接下來,就該王家的車夫登場了。

能給太尉家駕車的,自然都是行家裡手,他利用薛家留下的車轍,愣是多走出丈許遠,這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而後,兩輛已經重新清空的馬車,就被牽引到了觀禮台前。

連同車夫在內,所有人都被勒令退避三舍,只餘下來家父子,開始輕車熟路的更換車輪。

邢夫人憋了許久,如今可算是瞧出了些門道,於是迫不及待的問道:「他們換上去的這車輪,難道還有什麼古怪不成?!」

王熙鳳卻只是淡淡回了句:「太太瞧下去就知道了。」

可邢夫人要是個知進退的,也不會和兒媳婦鬧到人所共知的地步。

她見王熙鳳故作神秘,立刻揚聲向觀禮台下的來家父子發問:「來旺,你們這究竟是在搞什麼鬼,那車輪上有什麼蹊蹺?!」

這時車輪也換的差不多了,來順挺直了腰板,和自家老子交換了一下眼神,見他目光里滿是催促之意,只好轉身獨自到了觀禮台前。

說實話,他其實並不想在這種場合拋頭露面,畢竟表現的越好,日後想脫籍也就越難。

但便宜老子或許正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咬死了非讓他出這風頭不可。

唉~

既然沒法反抗,就只能試著享受了。

對著台上那些環肥燕瘦施了一禮,來順揚聲道:「回太太的話,車輪本身倒沒什麼不同,只是上面的車胎大不一樣。」

「車胎?」

邢氏一臉疑惑的皺起了眉頭,還是旁邊的秋桐悄悄提醒了幾句,這才明白車胎是什麼東西,隨即卻愈發不耐的催促道:「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快把話說清楚些,少在那裝神弄鬼!」

這女人怎麼跟個催債鬼似的?

想起當初正是因為她煽風點火,『原主』才被王熙鳳打的魂飛魄散,來順心底就又多了三分敵意。

於是便不卑不亢頂了她一句:「非是小的故弄玄虛,實在是有些事情還得親眼得見,才好有個定論。」

「哼~」

邢夫人聞言,立刻橫了王熙鳳一眼,夾槍帶棒的冷笑道:「一個奴才竟也拿腔拿調的,真不知是隨了那個!」

她本就是來搗亂的,如今又被『財路』二字迷了心竅,舉止言談自比平日又多了三分跳脫。

可她卻忘了,旁邊除了王熙鳳之外,還有個太尉夫人在。

正所謂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王子騰之妻雖是個木訥的,但聽她三番五次挑釁,還是忍不住沉著臉回了句:「這來順原是我們府上的,許是我家當初少了調教吧。」

不咸不淡的一句話,卻頂的邢氏分外尷尬,她急忙連聲的往回找補著,一時倒忘了繼續盤問來順。

來順也趁此機會,指揮著兩輛馬車,再次繞著靶場跑了圈來。

而這一跑起來,旁人倒還不覺如何,正有一搭無一搭與寶玉聊天的王仁,卻是下意識的『咦』了一聲,喃喃自語道:「這車,是不是比方才跑的快了?」

他畢竟是出身將門,對這方面自比旁人瞧的仔細些。

旁邊薛蟠是個急性子,一聽這話就乾脆扯著嗓子喊道:「李二,這車是不是比方才跑的快了?!」

薛家車夫李二聽是少爺在喊,忙把那車停在了觀禮台前,拱手回稟道:「回爺的話,這車不光是跑的快了,還比方才平穩了許多——小人坐在車轅上,都不覺得顛屁股了。」

這一問一答,台上頓時嘈雜起來。

最著緊的,自是那不速之客邢夫人,她下意識的從座子上起身,盯著馬車的車輪,再次揚聲追問:「來順,這莫非就是你說的不同之處?」

「回太太的話,是也不是!」

來順又沖她拱了拱手,正色道:「小的前些日子偶發奇想,對原本的輪胎進行了一些改造,換上我改好的輪胎,這車非但跑得又快又穩,而且還有一樁更大的好處!」

「更大的好處?什麼好處?!」

「太太繼續看下去,就知道了。」

來順卻又賣起了關子,同時指揮著健仆們,把方才卸下來的大箱子,重又裝到了薛家車夫的馬車上。

然後那馬車就在萬眾矚目當中,再次駛入了靶場內。

一丈、兩丈、三丈……

雖不能說是如履平地,但這馬車越過之前王家拋錨的所在,仍舊不疾不徐前進著。

來順這時才又開口道:「東西還是那些東西,障礙也還是那麼些障礙,甚至馬都比方才疲憊了——但換上這新車輪,卻反倒可以比方才走的更遠、更穩!」

他下意識的揮了揮手臂,帶著三分激情道:「這意味著只要換上新車胎,馬車就可以在平地上拉更多的貨,又或者在崎嶇的道路上通行無阻!」

誰知話音剛落,那馬車就陷進了泥沼里。

「咳……」

來順乾咳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補充道:「當然,有些實在過於險峻的地方,也還是沒發闖過去的。」

頓了頓,見台上眾人交頭接耳的,卻並沒有誰跳出來質疑自己,他這才稍稍鬆口氣。

然後來順又繼續道:「這種新輪胎的造價,目前也只比原本的輪胎略高一些,且隨著人工和技術越來越熟練,還能進一步降低成本。」

「而一旦新舊兩種輪胎的價格,達到接近甚至持平的程度,非但所有的馬車都會首選新輪胎,就連數以百萬計的手推車、獨輪車,也會成為這新輪胎的潛在買主!」

『數以百萬計』的說法,顯然挑動了眾人的敏感神經。

台上的嘈雜聲更盛,那邢夫人更是亢奮的追問道:「那這東西有什麼缺點嗎?!」

「有,卻也沒有。」

迎著邢夫人疑惑的目光,來順笑道:「這種新車胎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舊式經久耐用,比較容易損壞。」

邢夫人聞言,臉上頓時泄了氣,惱道:「說這麼多,容易壞的東西誰會買?!」

「可它的好處卻更多!」

來順指著仍舊陷在泥潭裡的馬車道:「就憑它能跑的更快更穩,富貴之家就不會在乎損耗;至於平常百姓家,只要它運送貨物時,帶來的好處能大於損耗,這個缺點自然也就可以忽略不計!」

說著,他又暗暗提高了些音量,慨然道:「如此一來這缺點對咱們來說,反倒成了優點——因為它不會像舊輪胎那樣,可以用上十幾二十年,而是要隔三差五就買條新的!」

「這就意味著,經營新輪胎的收益,會遠遠超過舊式輪胎!」

這話說完之後,周遭一時就靜了下來,唯有邢氏逐漸粗重的呼吸聲,在台上台下迴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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