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因在半路上,忽然跳出個年輕婦人攔住去路,滿口的『焦大爺留步』。

焦順和玉釧兒便站住了腳,借了燈光打量眼前攔路之人。

焦順看了半天並不識得,玉釧兒倒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忙對焦順道:「這是二姑娘院裡的王柱兒媳婦。」

王柱兒媳婦?

焦順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鄧好時身邊那狐假虎威的小廝,隨即卻又納悶不已,這王柱兒媳婦攔住自己,卻是為的什麼?

那王柱兒媳婦靦腆笑著,先打量了一下玉釧兒,又堆笑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隨即又怕引起焦順誤會,忙指著前面路口解釋:「大爺再往前幾步就成,我這裡有些下情要稟呢。」

她要想拉著焦順去僻靜處,焦順多半就一口拒絕了。

但只是略略避開玉釧兒說幾句話,倒也沒什麼打緊的。

何況焦順也好奇她冒冒失失找過來,究竟有什麼事情,於是便點頭應了,接過玉釧兒手上的燈籠,當先到了前面路口處。

那王柱兒媳婦也亦步亦趨跟了過來,回頭看看玉釧兒仍在原地,便壓著嗓子陪笑道:「先前太太那話,雖後來又改了口,卻也未必就沒這個心思。」

「嗯?!」

焦順聞言就是一愣,邢夫人不是說了,是要介紹娘家侄女麼,卻怎麼……

隨即心頭又是一動,難道這婦人竟是邢夫人派來,想要暗中許諾自己什麼?

當下不動聲色的問:「此話怎講?」

「唉~」

那王柱兒媳婦卻反倒賣起了關子,拿帕子掩了嘴,唉聲嘆氣道:「實話不瞞大爺,自那鄧好時壞了事兒,我們家柱兒也遭了牽連,這一年了也沒個正經差事,成日裡喝的爛醉撒酒瘋……」

誰要聽你說這個了?

焦順不覺又起了疑,若是邢夫人暗中仍要許諾些什麼,也不該選這麼個饒舌的過來。

且她也不是邢夫人身邊的僕婦,而是二姑娘賈迎春身邊的。

當下沉了臉問:「你到底要說些什麼?若沒正經事兒,爺還趕著回家洗漱,可沒空陪你在這逗悶子!」

那王柱兒媳婦的登時慌了,她原是因聽了那些謠言,又想著丈夫總在家裡胡混也不是長久之計,於是就起了從中漁利的心思。

本想著聽說有機會迎娶二小姐,這焦順必然巴巴的奉上好處,誰曾想卻挨了這疾言厲色的排頭!

她一時就慌了言語,急道:「那二姑娘是我婆婆奶大的,但凡我婆婆說什麼,她沒有不聽的!焦大爺若肯在外面幫襯我們一把,我們少不得也要在裡面幫著使勁兒,只要姑娘自個願意了,這事兒還有什麼不成的?」

這胡言亂語的一通吹噓,焦順登時就聽出了門道,感情竟是打著主人的名頭,跑自己這兒招搖撞騙來了。

早聽說二姑娘迎春性子最軟,身邊奶媽僕婦慣的不成樣子,今兒倒真見識了。

他心下打定主意要把這事兒捅給司棋,看她那邊兒準備怎麼處置,嘴裡卻道:「我能怎麼幫襯你們?難不成你家王柱兒也要脫了籍,去工部衙門當差?」

「大爺說笑了。」

王柱兒媳婦訕笑道:「我聽說府里要新設兩個輪胎鋪子,這事兒一向是大爺您總掌,您老只要翹一翹腳指頭,可不就把他給抬舉了麼?」

聽這意思,卻不只是想去鋪子裡做夥計,而是惦記著要當個管事乃至掌柜。

焦順心下冷笑,嘴上卻道:「輪胎鋪子如今都歸興兒掌著,管事的還有沒有缺,我也得先問一問再說——若能成,回頭我讓人知會你家裡一聲。」

「哎呦~!」

王柱兒媳婦大喜過望,急忙屈膝跪地連聲道:「多謝大爺、多謝大爺!」

焦順心安理得的受了她幾拜,這才帶著玉釧兒去了。

等回到家中,卻是悄悄喚了香菱,讓這呆丫頭明天去尋司棋,約個時日見上一面。

其實直接讓香菱把消息帶過去就成,只是倒有日子沒見著司棋,著實有些想得慌。

香菱固然是極好的,水豆腐似的滋潤柔順,搭上玉釧兒也頗能盡興,可到底少了那司棋那等烈性。

尤其最近剛入了冬,焦順就總想起去年十一月里,在那冰雪洞天之中,如烈火油烹、似……

…………

與此同時。

二姑娘賈迎春屋內。

繡橘剛給鑽研棋局的迎春送了茶進去,轉頭剛回到外間,忽聽司棋『哎呀』了一聲。

她詫異的望過去,卻原來是司棋刺繡時扎了指頭。

「姐姐今兒是怎得了?」

繡橘忙上去把那繡繃子奪了,心疼的埋怨道:「整日魂不守舍的,還繡這勞什子作甚!」

因就猜道:「莫不是因為外面那些風言風語?虧得他們也敢胡想亂說,咱們姑娘是什麼身份,也是那焦順能高攀的?」

司棋原本正吮著指頭上的血,聽了這話,便脫口反駁道:「他如今也不比以前了,若日後再升了官兒,就配咱們姑娘也未必不可!」

說完,又忍不住嘟囔道:「不過說起來,他倒的確是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繡橘這才想起,司棋因焦順『告死』了鄧好時,為表弟潘又安出了可惡氣,故此對他頗有些另眼看待。

於是忙往回找補道:「姐姐說的是呢,其實拋開身份不提,就姑娘這性子,若落在他家倒是件好事兒呢,至少因先前的關係,他斷不敢欺辱了咱們姑娘。」

司棋卻沒有接茬,也不知默默的想些什麼。

這時忽聽院門響動。

司棋登時眉頭一皺,不悅的問:「這時候了,外面怎麼還沒落鎖?」

繡橘忙出去瞧了瞧,不多時回來說是柱兒嫂方才有事出去了,因交代要給她留門,所以才一直沒有落鎖。

司棋聽了,忍不住冷笑:「先前姑娘有用著她時,她總也不願在院裡留宿,如今因與王柱兒在家鬧了幾回,倒賴著不肯走了。」

「現下與她那婆婆沒黑沒白的盤剝,針尖兒大個物件都要過一手,依我瞧著,倒似是養了兩頭只出不進的貔貅!」

正說著,門帘猛地一挑,卻是王柱兒媳婦自外面走了進來,拿腔拿調的道:「姑娘說我幾句也還罷了,怎麼竟捎帶上我婆婆了?二姑娘打從落地,就是吃我婆婆奶長起來的,卻怎麼著聽你們的意思,這屋裡反倒沒我們娘倆的立足之地了?」

繡橘聽了這話也惱了,狠狠一跺腳,叉著楊柳細腰,夾槍帶棒的道:「哪個說不讓你住了?偏你經手的東西,竟就都缺了斤兩!我們先前還以為是外面剋扣了,司棋姐姐去鬧了一回,也不知惹來多少笑話!」

王柱兒媳婦也是個不肯吃虧的,捏著帕子彩旗似的亂揚,嘴裡爭辯道:「怎麼就說是我剋扣了?!到我手裡就是這麼些,難道你只信他們胡咧咧,偏就不信我說的?」

繡橘又往前搶了半步,拔著胸脯道:「要真是這般,你怎麼不當面問他為何短了斤兩?再說先前司棋姐姐去領時,也不曾見少了什麼!」

王柱兒媳婦也不甘示弱的往前湊,挺了婦人的飽滿,針尖對麥芒的嚷著:「先前那柴碳都是我男人在幫辦,有他在自然短不了什麼,現如今換了一起子尖酸刻薄的下流胚子,肯給這麼些就不少了!」

「我說的又不只是柴碳……」

正鬧得不可開交,迎春從裡面探頭出來,連聲道:「快別吵了,今兒聽姐妹們胡說了半日,回來竟還不得片刻清凈。」

「哼~」

繡橘哼了一聲,這才抽身後撤。

王柱兒媳婦卻得了便宜賣乖,掩嘴笑道:「二姑娘誤會了,咱們這是說理呢,那沒理的自然就沒話說了。」

「你說誰沒理了?!」

繡橘氣的跳腳,司棋也忍不住起身怒視王柱兒媳婦。

迎春見狀,卻忙息事寧人的吩咐道:「你們快進屋幫我把棋局收了——柱兒嫂,你也早點兒歇了吧。」

聽她如此招呼,司棋、繡橘只得悶頭進了裡間,任由那王柱兒媳婦得勝而歸。

繡橘進門就忍不住埋怨:「姐姐今兒怎麼也不幫我幾句?偏讓她在咱們面前這麼放肆!」

司棋實因心下念著那粗胚,一時提不起吵鬧的興致,但這話總不好實說,便陪笑道:「等我改日尋她個錯,幫你出了這惡氣就是。」

繡橘卻自顧自泄了氣,瞥了跟進來的迎春一眼,無奈道:「姑娘任事不理,咱們再怎麼折騰怕也只是白費心思!」

她這些言語,迎春雖聽了個真切,卻恍若未聞一般,自顧自拿了本《太上感應篇》,面無表情的坐到角落裡,默頌些『行善積德福庇子孫,作惡受罰殃及子孫』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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