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改錯字】

等繞過一處山石,估摸著後面史湘雲看不見了,焦順就把方才還視若珍寶的金麒麟,胡亂塞進了懷裡,順勢又把夾襖的扣子解了兩個,任憑寒風往襟擺里灌。

方才他那滿頭大汗的焦急樣子,可不全都是裝出來的。

因怕耽誤了難得的機會,這一路風風火火的往返不說,頭回丟下那金麒麟作餌,竟還被史湘雲主僕給錯過了,沒奈何,焦順只好重新撿起來,又狼奔豬突的繞到前面扔了一回。

這一番折騰下來,渾身上下都起了潮,黏膩膩的別提多難受了。

他敞開領子甩開步子,正要趕緊回家更衣洗漱,不想迎面卻又撞見個熟人。

這回卻不是焦順要躲了,而是那人遠遠見著焦順,就尷尬的掩面而走。

焦順見狀,也忙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嘴裡喊道:「寶兄弟留步!」

卻原來賈寶玉被襲人哄了幾句,重又振作起來之後,才驚覺自己方才得罪了雲妹妹,於是一路尋了過來,想要當面給史湘雲賠個不是。

誰知剛追到別院裡,迎頭就遇到了焦順。

自從攪黃了焦順的婚姻大事,賈寶玉心知理虧,這一個多月都刻意躲著焦順,如今驟然撞見,下意識就要抱頭鼠竄。

被焦順趕上來呼喊,他這才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訕訕的見禮道:「焦大哥,你、你也逛園子啊。」

邊說著,眼神就飄忽不定的四下亂瞄,看天看地看山看樹,唯獨不敢正眼去看焦順。

虧這廝也知道理屈詞窮!

焦順直恨不能生撕了他,可這到底不是殺人入草芥的亂世,國公府的公子哥兒更不是任人宰割之輩。

遂強壓著怒氣,故作豪爽的笑道:「寶兄弟近來怎麼與我生分了?哥哥我雖稱不上君子,卻也有成人之美的心胸,等你跟薛姑娘百年好合的時候,記得請我吃一杯喜酒就是了。」

「這、我……寶姐姐……我們……」

見焦順如此大度,賈寶玉一時又羞又愧;而聽焦順也誤會自己和寶姐姐是一對,他心下更是後悔不迭。

暗道這焦大哥雖是個不通詩文的鬚眉濁物,可心胸才智都是上品,把寶姐姐許給他,其實勉強也算般配。

偏自己那天夜裡一時衝動之下,竟就壞了他的姻緣,又平白惹來這許多麻煩!

見賈寶玉五味雜陳七情上臉,焦順居高臨下的正色道:「莫做這小兒女的樣子!薛姑娘雖是天仙下凡一般的女子,但大丈夫又何患無妻?錯過了也就錯過了——只有一樁,你既是從我手上搶的人,往後若三心二意的辜負了人家,我可不依!」

說著,半真半假的目露凶光,又在寶玉肩頭重重拍了拍。

「不說了,我家裡還有些事情,兄弟自己逛去吧。」

不等賈寶玉做出反應,焦順便頭也不回的去了——主要是怕再這麼相處下去,忍不住就要一拳砸在這小白臉鼻樑上,搗他個萬朵桃花開!

目送焦順魁梧的身影漸行漸遠,賈寶玉心下的羞愧也跟著消退了不少,剩下的就都是後悔了。

當初不過是『打抱不平』罷了,卻怎麼上到林妹妹下到焦大哥,全都認定自己是為了兒女私情?

想著想著,那後悔里就又添了沮喪,氣悶悲苦順著心肝直往上返,一時都恨不能把這煩惱的鬢毛剃了,再不理會塵世間的紛紛擾擾。

「愛哥哥!」

就在這時,卻聽身後有人嗔怪道:「人家不理你,你就在雪地里糟踐自己?聽說你上個月才病了一場,這大年下的要是再病了,豈不是給大家找麻煩?」

聽這獨有的稱呼,自然是史湘雲到了。

她原是想在這別院裡閒逛解悶,不曾想反被那金麒麟弄的心神難安,一時也就沒了逛園子的興頭。

折返途中,恰又撞見了寶玉在雪地里發獃。

賈寶玉回頭見是湘雲,忙堆了笑道:「妹妹來逛園子,怎也不叫上我,這裡面有什麼好玩兒的,我是最清楚不過了!」

「你方才魂兒都不在身子裡,我哪裡叫的動?」

史湘雲白了他一眼,又搖頭道:「這冰天雪地的,我可不敢拉著你胡逛,倘若再病……呀!」

說到半截,她下意識伸手去摸頸間的麒麟,不想竟摸了個空。

史湘雲驚呼一聲,忙背過身仔細監察了一番,卻見那紅繩不知何時竟已經鬆脫了,虛搭在頸間,全不見金麒麟的蹤影。

「怎麼了?」

賈寶玉見她的動作,大致也才猜出了些緣故,忙問:「是不是丟了貼身的物件?」

「姑娘的金麒麟丟了?!」

翠縷這時候也反應了過來,直急的團團亂轉:「必是姑娘方才一路心不在焉的把玩,不小心就給扯脫了!可別被哪個給撿了去,咱們快回去找找吧!」

史湘雲先是點頭,可腳步輕抬卻又收了回來,略帶點兒嬰兒肥的小臉上滿是猶疑之色。

「姑娘?」

翠縷納悶的招呼了一聲。

史湘雲便堅決的搖起頭來:「不找了,咱們不找了。」

「不找了?這……」

「這或許便是天意吧。」

史湘雲說著,身心都鬆快了不少,竟還有閒工夫開起了玩笑:「也說不定誰撿了去,就是一樁天定緣分呢。」

翠縷懵懵懂懂,隱約猜出姑娘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那『公母麒麟』、『定情信物』的說辭,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勸。

「妹妹說笑了!」

偏賈寶玉在一旁不明就裡,卻反倒替湘雲急了,跺腳道:「這是你自小帶在身上的,就如同我身上的通靈寶玉一般,怎能說丟就丟了?何況真要被個鬚眉濁物撿了去,你難道……」

說大半截,他滿臉嫌棄的住了嘴,斷然道:「我幫著你找,要是找不到,我再把襲人她們叫來一起找!」

見他如此堅決,史湘雲也不好拒絕。

三人遂順著來路,仔細的搜尋起來。

約莫也就搜出三四十步遠,就在個雪窩裡找到了那小巧的金麒麟。

賈寶玉歡天喜地的撿起來,不由分說的塞給了湘雲,隨口胡扯道:「妹妹快收好了,這天定的緣分是你的只是你的,旁人可奪不走。」

他這話只是順著史湘雲方才的言語隨口胡謅。

卻不想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史湘雲苦了小臉,嘴裡念念有詞:「難道真是天定的緣分?可怎麼偏就是他,又偏不是他……」

說到後半句時,忍不住偷眼去瞧寶玉。

見寶玉正滿臉得意,沖翠縷吹噓自己的眼力,史湘雲暗地裡又是一嘆。

不過她畢竟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何況到如今,早年間朝夕相處萌生的情愫也淡去了不少,對賈寶玉更多只是兄妹之情,所以很快也便釋然了。

一面把那金麒麟用紅線重新串起來戴好,一面笑道:「什麼天定不天定的,快別說了,若讓人聽了去,還以為是什麼巫婆神漢在做法呢。」

「那就不說了。」

賈寶玉原也沒太當回事兒,聽湘雲這話便慫恿道:「這邊兒離紅香綠玉不遠,我帶你過去瞧瞧——那院子極精緻,門前繞水,又毗鄰一片桃林,若等到春暖花開,必是美不勝收!」

聽他說的言之鑿鑿,史湘雲也來了興致,於是一行三人便奔著怡紅院去了。

只是到了大門前,看著門環上的鐵將軍,賈寶玉卻犯起難來,撓頭到:「上回我來這邊兒,明明是開著門的……」

想了想,他交代湘雲道:「妹妹在這裡等一會兒,我找守門的婆子討鑰匙去!」

說著就要拔腿就走。

「你回來!」

史湘雲忙叫住了他,指著周遭道:「該瞧的景兒都瞧了,空屋子還有什麼好瞧的?咱們何不學一學古人,也來個『乘興而來興盡而歸』。」

賈寶玉聽了,也覺得在理,於是拍手大笑:「果然還是妹妹洒脫,我不如也!」

說著,卻又戀棧的探頭往院子裡張望,嘴裡道:「不過這院子確實修的極好。」

見他如此,史湘雲忍不住噗嗤一笑,用手背掩了道:「你要真喜歡,乾脆稟明太太,搬來這院子裡住。」

賈寶玉連連點頭:「我倒巴不得如此,屆時大家只叫我綠玉公子,豈不比什麼寶玉好聽十倍百倍?」

史湘雲卻有些不解了,納悶道:「這綠字哪裡就強過寶字了?如今有才學的,都嫌『冰玉晶銀彩光明素』八字華而不實、堆砌字眼,要換也該先換掉玉字才對。」

賈寶玉原只是隨口一說,聽她說『寶』字比『玉』字好,卻不禁觸動了心事,當下一張臉漲的豬肝仿佛,咬牙切齒的道:「誰說寶比玉好?我偏不喜這個寶字!」

說著,又拉下臉道:「我乏了,咱們回去吧。」

不等史湘雲搭話,便氣咻咻的逕自去了。

「這是怎麼了?」

翠縷一頭的霧水:「怎麼好端端的,二爺就又惱了?」

史湘雲望著賈寶玉的背影,隨口答道:「還能為了什麼,自然是為了寶和玉。」

「寶和玉?寶玉?二爺難道真想改名不成?」

翠縷愈發的不明所以,史湘雲卻也懶得解釋,拉了她一把道:「快走吧,咱們找寶姐姐去,她那院裡一向最是暖和。」

…………

返回頭再說焦順。

他自大觀園裡出來,順著內子牆回到家中,見母親徐氏正指揮著丫鬟們貼窗花,不由笑道:「離著三十還有半個多月呢,娘今年怎麼這麼心急?」

「這不是沒事兒閒的麼。」

徐氏迎出來,見兒子敞著懷,忙上前把扣子喜好,沒好氣的道:「你又不是那沒籠頭的馬,好容易休沐不在家裡待著,偏要去那園子裡挨冷受凍,也不知圖什麼!」

焦順也笑:「我這身子娘還不知道,就再冷些也不怕的。」

「你就會吹噓,前年冬天不就凍出病了?」

徐氏隨口數落著,一旁正往高處貼窗花的司棋,卻突然漲的面紅耳赤,險些從桌子上摔下來。

焦順瞧著司棋直樂,直到被她恨剜了兩眼,這才叫過正捧著窗花,給徐氏打下手的邢岫煙,吩咐道:「這衣服不透氣,生生捂了一身汗出來,漚的渾身不自在,你趕緊讓灶上送些熱水過來,我好洗個澡換上乾淨衣裳。」

邢岫煙撇下窗花,從袖子裡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見果然又潮又黏,忙招呼香菱、玉釧,打水的打水、準備浴桶的準備浴桶。

因怕著了涼,又特地在屋裡點了兩盆銀霜炭,這才服侍著焦順寬衣解帶。

雖不是老夫老妻,但幾個月下來也已經伺候慣了,自然沒有什麼好避諱的。

但等赤誠相見,邢岫煙卻有些愣怔,給焦順搓洗時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見此情景,焦順這才想起自己設餌釣湘雲之前,還同楊氏在那怡紅院裡肉搏了兩場,當時的痕跡只怕還未徹底褪去,難免被邢岫煙瞧出了破綻。

他不覺就有些忐忑。

一開始設計納邢岫煙為妾,除了貪戀美色之外,也只是圖她的心性能力,可以幫著自己料理家務。

但這幾個月相處下來,倒真有些日久生情的意思。

甚至隱隱都有些後悔,當初不該芥於門第,而是該娶她做正妻才是。

這既然因愛生愧,對她自然就不像面對香菱、玉釧幾個時,那般隨心所欲無所顧忌了。

當下正猶豫要不要透露些口風,然後再哄一哄她,卻忽聽邢岫煙道:「爺今兒受了風,晚上我和司棋去南屋裡,讓爺好生歇一歇吧。」

說著,揚聲招呼司棋拿毛巾和換洗的衣服來,自己則默默避到了南屋裡。

嘖~

這是懲罰,還是不相信他焦某人的體力?

焦順跨出浴桶,一面任憑司棋從頭到腳的擦拭,一面囑咐道:「你等姨娘在南屋睡下,就來我屋裡睡。」

司棋手上一僵,半跪在地上抬眼看著吊兒郎當的焦順,紅著臉齜著牙,像是要咬下什麼似的。

這時卻又聽焦順道:「倒是我再偷偷去南屋陪她。」

司棋手上又是一僵,這回卻當真惱了,狠狠在焦順大腿上搓了幾下,生生扯下幾根腿毛來。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