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才通網,明天再繼續為盟主加更。】

那禮物當然是焦順送的。

畢竟是與賭毒不共戴天的男人,旁的事情他或許會拖沓遲疑,在女人身上下本錢時卻從不猶豫。

卻說以趙國基的名義送出禮物,又在堂屋裡陪徐氏用了午飯,他就回了東廂補覺,一直睡到申正【下午四點】才迷迷糊糊起身。

被司棋玉釧伺候著簡單洗漱完,他忽然想起還要湮滅證據,於是忙支開司棋,把事情簡單跟玉釧說了。

其實上次在櫳翠庵被王夫人撞破之後,玉釧被嚇的魂不附體,回來就想過要把那些『舊衣服』丟掉,無奈自家大爺變本加厲……

如今聽說要銷贓,她自然是舉雙手贊成。

當下就準備去西廂把東西取來,然後送到廚房裡付之一炬。

然而玉釧剛一轉身,焦順突然就又改了主意:「先不急著燒,你回去打包收拾好,等爺一會兒出去的時候,捎帶給扔了就是。」

玉釧一聽這話,就知道大爺必是別有用途。

心下雖然一百倍不樂意,可又怎敢違拗焦順的吩咐?

只能不甘不願的應了,自去西廂把幾件小衣裹進了包袱里。

焦順因琢磨著晚上多半要在外面過夜,便想去南屋跟邢岫煙打聲招呼,順帶也逗弄一下女兒。

結果到了南屋裡,就見邢岫煙、香菱、紅玉三人正圍坐在一起盤帳,噼里啪啦的把算盤撥弄的山響,他便瞭然道:「香料的帳目送來了?」

「午後送來的。」

邢岫煙起身遞過一張紙條:「這是約略估算出的收支,有些細碎的帳目上可能還有些出入,但大體應該相差不多。」

焦順微微頷首,接過來隨意掃了幾眼,發現因為八月十五的緣故,這個月的收入相當可觀,總數約在兩萬兩齣頭。

其中單只是賣水產,就凈賺了小四千兩銀子。

這都是各省河道衙門送的,畢竟焦順上半年剛主持了河道請款送批,各省河道衙門若連這點兒人情往來都沒有,那也忒不會做官兒了。

近的省份送鮮貨、遠的省份送乾貨,海的淡的都有,少的三四百斤,多的上千斤起步。

就焦家這十幾口人,別說是吃了,放都沒地方放。

好在京城就有專司收購這些土儀的,和後世回收高級煙酒是一個路數,處理起來倒不算麻煩。

雖然中間抽頭略多,但好處是從不過問賣家的身份,而且錢貨兩訖絕無拖欠。

所以王熙鳳說的沒錯,司務廳主事這樣一等一的肥缺,就算不直接貪污受賄,靠逢年過節的『土儀』和夏冬兩季的冰敬炭敬,一年也能攢下十萬身家。

這還是因為焦順守規矩的緣故,若不然只需要略略把嘴張大些,三五十萬兩銀子唾手可得。

不過……

他近來的開銷也著實不小,增資擴產要七八千兩,用在女人身上的銀子也足有七八千兩。

再加上紫金街新宅眼見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到時候置辦家具也還要花不少錢,這裡外里一盤算,今年八月十五竟是白過了。

「唉,清官難做啊。」

焦順把那收支數據放回桌上,又屈指在上面敲了敲:「太太要問起來就先少報兩千兩。」

邢岫煙也沒問為什麼,只點頭應了,又取出眾女的文章,遞給焦順道:「我照著爺的意思做了批註,您看可還使得?」

焦順的字這二年雖然有所長進,但若和榮國府這些文藝女青年比,就實在是拿不出手了。

何況遣詞造句引經據典他也力有不逮。

故此都是交代下大體方向,然後委託邢岫煙進行具體批註。

焦順大致過目了一遍,見沒有什麼明顯的謬誤,便又還給了邢岫煙:「你一會兒直接送去瀟湘館吧,讓她們今明兩天再改一改,初二之前務必要定稿。」

這次報復梅家的具體計劃,和焦順最初的設計大致上區別不大。

但一些細節上還是有所改變的。

譬如原本打算把這些暗藏瑕疵的文章同時刊載出來,但經過反覆協商之後,改為了分批次投放。

即:初一隻在夏報上刊載一篇四平八穩的文章,然後再把其它有瑕疵的文章,投到幾家逢五逢十刊發的報紙上,與此同時設法把那篇隨筆拋出去。

這樣有利於讓事件持續發酵。

而且隨筆先於有瑕疵的文章出現,也更有利於事後反轉。

後世某些無良媒體就會先把『真相』悄悄發到網上,然後再大肆進行反面宣傳,等到事件大肆發酵之後,再引導吃瓜群眾『發掘』出早就準備好的『真相』,藉以製造所謂的反轉,最終達到炒作的效果。

說白了,就是欲揚先抑或者欲抑先揚。

現在雖然沒有『網際網路記憶』,但只要提前打好埋伏,一樣能弄出類似的反轉效果。

閒話少提。

處置完這些瑣碎事情,焦順又守著邢岫煙和女兒溫存了半個多時辰,直到來旺散值回來,這才表示晚上要外出赴約,提上包袱,駕著自家老子的騾車,低調的出了榮國府後門。

…………

與此同時,牟尼院內。

為了到底要不要做『佛媛』,而糾結了兩天一夜的妙玉,還沒能做出決定,就又迎來了新的煩惱。

臨近傍晚。

兩個中年尼姑敲開了主持禪房,進門見妙玉正閉目打坐,便面面相覷遲疑著不知該不該開口。

一旁靜儀見了,便道:「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就是了,師姐……主持聽了自會定奪。」

那兩個中年尼姑又你推我搡了一陣子,其中一個這才開口道:「我們本不敢打攪主持清修,可事關咱們牟尼院的生計,也實在是拖延不得。」

「生計?」

靜儀奇道:「到底是什麼事情,你把話說明白些。」

先說話的中年尼姑拱了拱微胖的同伴,那胖尼姑只好接茬道:「就是下個月初五的齋會——以往老主持在時,都是她親自登門邀請各家居士,如今……」

當初在牟尼院落腳的時候,靜儀也聽說過齋會的事兒,知道這是牟尼院每個月固定化緣募捐的名目。

再一想方才提到的『生計』問題,她立刻皺起眉頭問道:「咱們帳上還有多少善款?」

「這……」

兩個尼姑對視了一眼,又同時低下頭去,囁嚅道:「只有不到三十兩銀子。」

靜儀瞪圓了眼睛失聲道:「諾大個牟尼院,帳上怎麼可能只有三十兩銀子?!」

「是、是不到三十兩。」

胖尼姑訕訕的更正,又解釋道:「廟裡向來有兩本帳,一本是主持的私帳,一本是廟裡的公帳,每月的進項都先入私帳,再定量往公帳上撥用——如今老主持起單去了別處,這私帳自然也……」

靜儀自然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當下忙又追問:「那私帳且不論,往日齋會所請的居士可有名錄?就算沒有名錄,那些常客你們總該認識吧?」

瘦尼姑苦著臉道:「往常齋會的時候,我們不過是在外面打雜罷了,出面的知客都是老主持的親信弟子,可如今她們也都跟主持一併起單了……」

「難道你們就一個都不認得?」

「倒、倒也有三四家。」

胖尼姑說著,從袖子裡摸出份名單,恭敬的送到了妙玉面前,但妙玉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好在靜儀急忙伸手接過,這才避免了尷尬。

那胖尼姑往後退了兩步,又支吾道:「可我們認得人家,人家卻未必認得我們。」

靜儀聽出她話里未盡的意思,先看了眼手上空著大半的名單,又抬眼打量著那胖尼姑問:「這麼說,若讓你等出面邀約,只怕多半不成嘍?」

胖尼姑看看瘦尼姑,瘦尼姑又看看胖尼姑,然後一起低下頭來了個默認。

靜儀咬了咬牙,有心發作,卻也知道這事兒怪不得她們,於是又追問道:「寺內平時開銷幾何?」

「以前多些。」

瘦尼姑忙道:「近來因走了不少師姐師妹,我們的成例素來又低……哎呦!」

她說到半截,忽然痛呼一聲,卻是胖尼姑狠狠踩了一腳,只見那胖尼姑堆笑道:「若不論主持,寺內每日開銷有二兩銀子足矣。」

原本這廟裡實也分了三六九等,依照胖尼姑等人以往的成例,加上廟裡其它的開銷,每天一兩七錢銀子足矣,她報二兩,明顯是比照著老主持親信弟子的待遇。

瘦尼姑這才恍然,忙也連聲附和。

靜儀雖聽出了其中的貓膩,但一時也無意與二人多做計較。

她在心裡默默盤算了一番,若按照胖尼姑的說法,這廟裡一個月的開銷就要六十兩銀子,再算上自家小姐錦衣玉食的挑費,恐怕至少也要一百兩開外!

算好了帳,她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打發走兩個尼姑,然後看著盤腿打坐的妙玉欲言又止。

「唉~」

良久,妙玉才睜開眼睛嘆息一聲,緊咬著銀牙道:「這隻怕也在他的算計之中。」

「師姐說的是……」

見妙玉滿面不甘與牴觸,靜儀急忙改口道:「師姐熟讀經書,對佛理禪機的了解還在那老賊尼之上,若肯出面舉辦齋會,必能募來更多的銀子。」

頓了頓,又補了句:「若停了平時的香火供奉,一個月十來兩銀子應該也就足夠開銷了。」

比起尼姑們的三餐用度,正殿里的香火供奉才是廟裡花錢的大頭。

不過這後一句也露了底,顯示出她其實並不看好妙玉去化緣。

單論對佛法的理解,妙玉不敢說高過老主持一籌,起碼也是不相上下,但問題是她是帶髮修行,且脾氣又……

再說給牟尼院捐款的多半都是些婦人,她們可不會為妙玉的相貌買單,甚至還容易引起反效果。

但見妙玉連連搖頭:「牟尼院傳承百年不曾斷絕,咱們一來就停了香火供奉,莫說居士們難免生疑,便你我又於心何忍?」

聽了這話,靜儀不由暗暗苦笑,心道姑娘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氣,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那這齋會……」

「不急,容我再想想。」

妙玉再次搖頭,臉上的抗拒比之先前提起焦順時,還要濃烈許多。

做『佛媛』好歹是關起門來掩耳盜鈴,要舉辦這法會卻不免要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一想到要同那些毫無慧根的愚氓們談論佛法,甚至還要假意逢迎對方,她就滿心的排斥,甚至是恐懼。

真要細究的話,她平日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其實也不無社恐的因素在。

靜儀見她如此,卻也不好再說什麼,恰巧外面敲響了晚膳的鐘聲,便自顧自去廚房取了齋菜。

正要把妙玉那份『主持特供』送去禪房裡,忽見守門尼姑慌裡慌張又滿臉喜色尋了來,不等靠近,便嚷道:「師姐、師姐,那位替主持買下牟尼院老爺來了!」

靜儀吃了一驚,正不知是該先知會妙玉,還是趕緊出去迎接焦順,幾個尼姑便聞訊趕來,有說要去替她知會主持的,有催著讓跟進出迎的。

那熱切程度,還要超過昨兒主僕兩個入主牟尼院的時候。

蓋因胖瘦兩個尼姑,早把剛才在主持禪房裡的見聞說了,眾人正對未來的境遇有些悲觀,忽聞有『大金主』上門,自然都盼著能綁上個長期飯票。

靜儀推拒不過,只得快步迎了出去。

彼時焦順已經進了院門,正拎著個小包袱大步流星往裡走。

靜儀忙迎上前見禮,因不好直接把他往妙玉禪房裡領,便乾脆引著焦順去了大雄寶殿,一面命人趕緊奉茶,一面又當著焦順的面,再次差人去請妙玉。

「不急。」

焦順卻一抬手,把那包袱遞給了靜儀:「把這送去給你們主持,就說我只在這裡等她一刻鐘。」

靜儀愣了一下,才連忙接過那包袱,沖焦順告罪一聲匆匆出了大雄寶殿。

等轉過彎見左右無人,她瞧瞧掀開包袱掃了一眼,俏臉立刻漲的血紅,兩手顫顫的恨不能把這些東西扔出廟門!

不用說,這裡面自然正是玉釧整理出來的褻衣。

焦順先前就琢磨著要給妙玉主僕改了裝束,偏巧又趕上家裡要『銷贓』,於是乾脆來了個資源再利用。

又因他平日都是撿次一等的撕扯,剩下的這幾件皆是『珍品』,靜儀只看一眼就覺得羞恥,更別說是把這東西送去給妙玉穿戴了。

可想到主僕兩個先前的遭遇,以及如今的處境,她猶豫半晌之後,還是咬牙把這東西送去了主持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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