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又是兩日。

這天上午邢氏正在寧國府里打馬吊,便有僕婦火燒屁股似的尋了來,說是大老爺正在家裡大發雷霆。

邢氏聽完卻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伸手又摸了張牌,見是張東風,晦氣的往桌上一丟,起身道:「不玩了、不玩了,我趕緊回去瞧瞧,免得老爺又把屋頂掀了。」

她如此懈怠,一是因為賈赦久病未愈,又被禁足令拘束著不得外出,近來脾氣越發暴躁,什麼大發雷霆云云,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二來麼,自然也是因為傍上了焦順,又和王熙鳳、李紈、尤氏幾個建立了攻守同盟,自覺有了依靠,對賈赦便也沒那麼恭順了。

她既要走,尤氏自是要出門相送的。

等到了外面,看看四下里無人,邢氏又將尤氏拉到角落裡,沒口子的埋怨了幾句,卻是責怪尤氏得了新聚點之後,就把自己涼到了一邊——那偏僻小院已經許久未曾啟用,她又不便總去大觀園裡打秋風,以至月餘光景也才得了兩回寵幸。

直到尤氏答應儘量幫著安排,邢氏這才欲求不滿的去了。

等回了東跨院裡,離著賈赦養病的內宅還有一段距離,就聽那院子裡傳出帶著劇烈咳嗽的喝罵聲。

邢氏忙緊趕幾步進到院裡,揚聲道:「老爺這回又是跟誰?瞧那個不順眼,讓賴管家打發了就是,仔細氣壞了身子。」

「哼!」

正被兩個小丫鬟攙扶著的賈赦冷哼一聲,咬牙道:「你這蠢婦還知道回來?我……咳咳咳!」

他待要責罵,卻忍不住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邢氏趁機指著裡面道:「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把老爺扶到裡面,免得再受了風!」

那兩個丫鬟聞言便攙著賈赦轉身往裡走。

加深還想掙扎,但咳的四肢無力,說又說不出來,拗又拗不過那兩個丫鬟,最後只能被裹挾著回到了裡間。

原本賈赦雖然也病的不輕,但還沒到這等行動不便的程度,之所以變成了這樣,卻是被賈迎春那決絕的忤逆姿態給氣的。

而他虛弱至此,也是邢氏敢陽奉陰違的底氣之一。

等進了裡間,賈赦灌了些茶水,才好容易止住咳嗽,有氣無力的罵道:「該死的蠢婦,璉兒媳婦失寵這麼大的事兒,你們竟還敢瞞著我?!」

原來是為了這個。

這事兒邢氏自然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懶得跟賈赦說罷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沒興趣說,旁人竟也沒拿這事兒在賈赦面前邀寵——想來那些騷蹄子們,多半也是被賈赦最近喜怒無常的脾性,給嚇的敬而遠之了吧。

邢氏裝出三分惶恐來,起身道:「還有這等事兒?我每日裡不過去老太太跟前兒點個卯,然後要不就回來操持家事伺候老爺,要不就去東跨院裡逛逛,還真不知鳳丫頭已經失寵了。」

說著,又故作好奇的追問:「卻不知是老太太厭了她,還是弟妹那邊兒……」

「真是沒用的東西!我……咳咳咳!」

賈赦不疑有他,咳嗽著恨聲道:「你這蠢婦真是…咳咳、真是睜眼瞎一般!」

說著,他又狠灌了兩口茶,等喘勻了氣,抬手指著西邊兒道:「你去跟老太太說,就說那邊兒既然用不著他們夫妻兩個,就讓他們回……咳咳咳……回咱們這邊兒來!」

邢夫人雖不是個聰慧的,但畢竟跟了賈赦這麼多年,自然不難猜透他心思,於是忍不住暗罵這老東西真是不知死,都已經病成這樣了,竟還惦記著要打那鳳辣子的主意。

她如今和王熙鳳訂立了攻守同盟,自然不願意為了賈赦去觸她的霉頭,當下便遲疑道:「這、這怕是不大妥當吧?二房那邊兒也只說是因為鳳丫頭病了,所以才讓三丫頭代為主持,又沒說一定要……」

嘩啦~

卡察~

不等她把話說完,賈赦突然一把將炕桌上的茶杯掃落在地,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道:「你、你這蠢婦果然早就知道了,竟還敢、還敢哄……咳咳、咳咳咳!」

邢氏這才驚覺自己漏了馬腳,原本嚇的花容失色,但見賈赦咳嗽的直句僂,原本的氣勢也蕩然無存,便又漸漸緩過神來,狡辯道:「這些我自然知道,但我哪知道鳳丫頭是失了寵?還以為她就是病了呢。」

「你、你……」

賈赦喘著粗氣咬牙切齒,卻是遲遲說不出句整話來,最後頹然的往後一攤,有氣無力的道:「你只管去找老太太就是,她本就是我、我大房的兒媳,早就該來、來這邊兒的。」

聽他聲音雖弱,語氣卻是不容置疑,邢氏也不好再推脫,起身應了,便急往榮府正院。

但她可沒想著去找老太太討要王熙鳳,而是想去當面問一問王熙鳳的意思,若是這鳳辣子肯回東跨院來,婆媳兩個倒正好可以聯手架空賈赦、賈璉父子。

不想她的車架剛從東跨院裡出來,就見一支車隊出了榮國府角門,緩緩往西去了。

等邢氏進了正院一掃聽,才知道那就是王熙鳳和李紈出行的隊伍。

聽說是終於打聽到了妙玉的下落,所以二奶奶特意拉著大奶奶去登門拜訪——不過那車隊卻不是府里的,而是從天行健各家店鋪里臨時調集的。

而王熙鳳這麼做,顯然是在提醒闔府上下,她如今雖失去了管家之權,但外面一項重要的財源,卻還掌握在她手心裡,而且因為其中還雜了王家的乾股,即便是太太和老太太也沒權利罷免她。

邢氏撲了個空,既不敢真去找老太太討要,又不知回去該如何復命,只得又尋到了寧國府里,找尤氏幫著出主意。

尤氏聽了前因後果,卻不由掩嘴笑道:「不想這鳳辣子也有認頭服軟的時候。」

旋即又寬慰邢氏:「既然天行健還在鳳丫頭手裡攥著,你只管去找老太太傳話就是了,就算只是為了府里的財源考量,老太太和二太太現下也不可能答應這事兒。」

…………

話分兩頭。

卻說王熙鳳臨時組建的車隊,浩浩蕩蕩出了寧榮街。

她自得意不已,一旁李紈卻是搖頭苦嘆:「不是說好了先忍一時的嗎?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嘁~」

王熙鳳嗤鼻一聲,慵懶的將兩條長腿搭在平兒膝蓋上,伸著懶腰道:「你是沒瞧見府里有多少下賤行子,全都攢著勁兒想要踩乎我呢,我若再不露些根底兒,怕還沒守到雲開月明,就先要被這些混帳忘八騎到頭上去了!」

「那還不是你平時總得罪人?」

李紈半點不可憐她,也學著她的樣子在墊子上躺倒,附耳戲謔道:「你這幾日總躲著我,我還以為是怕了呢。」

「呸呸呸~」

王熙鳳臉上立刻浮起一層紅暈,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挪,色厲內荏道:「誰怕了?我是嫌你腌臢!那樣的事情,虧你也做得出來!」

她平時也愛動手動腳的,但那不過為了調笑打趣罷了,何曾肖想過那等假鳳虛凰的勾當?

以前拉著李紈和焦順雙排的時候,她雖也感嘆李紈的戰力驚人,但那畢竟只是旁觀,直到前兩天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那看似人畜無害的嬌嫩身子,究竟蘊藏了怎樣的潛力。

雖不如焦某人那般狂風暴雨來的激烈,但綿綿無絕期的痴纏,卻也足以榨乾對手身上每一分力道。

李紈瞧王熙鳳色厲內荏的樣子,便忍不住想要繼續逗弄她,但這車裡畢竟還有平兒和素雲在,她又不是那等不管不顧的性子,所以最後還是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岔開話題問:「說正經的,你這幾日到底憋了什麼壞主意?你要是不肯說,可別想把我稀里湖塗的拖下水!若不然,哼哼……」

「誰要拖你下水了?自作多情!」

王熙鳳卻不肯向她坦白,雖然是一起扛過槍的姐妹,但她可不覺得李紈就會毫無保留的站在自己這一邊,尤其李紈素日裡和寶釵、寶玉接觸的也不少,關係之親近恐怕還在自己之上。

就算是要告訴李紈,也要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再說。

因此她也忙主動岔開了話題:「對了,你說那假尼姑見了咱們,會是怎麼一副嘴臉?」

「這我怎麼知道?」

李紈想了想,又哂道:「我倒希望她還能裝出那副假清高的樣子,這樣等到咱們拆穿她的時候,才顯得更有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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