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公司。」從大廈里出來後,方義華這麼吩咐了司機一句,隨即閉上眼睛輕吁口氣,盤算起自己的得失來。

儘管進入千禧年後,她丈夫就大權下放,完全交給她掌管,但實際控制權依然還在他手中,只不過不像以前那樣事事都要過問。也就是說,只要邵義夫想,隨時可以對TVB進行調整,也正因為如此,方義華才會過來徵求他的意見。

睜開眼睛,方義華再次輕笑起來,邵義夫明擺著是要通過她之口告訴TVB的高層們,好好招待那個美國的傳媒大亨,無論他有什麼要求,這下曾麗珍那個女人沒話說了。

TVB內部一直以來都有兩個派別,執掌戲劇製作部的總監曾麗珍的曾派,以及副總監梁家書的梁派,幾十年來他們打造了不少出色劇集,也捧紅了不少藝人,在邵義夫時代就「爭寵」不斷。這也間接導致了方義華的上台後有些施展不開,無論曾麗珍還是梁家書,都算得上是跟著打天下的老人,如果她要下手的話邵義夫肯定不會答應,所以她就扶持自己的親信樂易鈴和他們打對台,反正這事遲早要做得,哪個人上台掌權後不會提拔自己的親信呢?

樂易鈴也很賣力,執掌人力資源部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她打算也進入製作部監製幾部電視劇,並捧幾位藝人起來以發展自己的勢力。無論曾麗珍和梁家書都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但曾麗珍又是名義上的製作部的總監,如果樂易鈴只針對她,梁家書肯定不會幫忙,所以TVB現在內部的氛圍頗為微妙。

方逸華不好直接出手,但可以利用各種手段為樂易鈴製造有利形勢,比如利用現在這個機會讓曾麗珍栽個跟頭,黎梓可是她的乾女兒,連乾女兒也保不住……

至於余詩曼,她現在是曾派的藝人,雖然也受重視卻比不過黎梓等人。這兩年出演了不少重要的配角,但女主角卻一個都沒有。所以樂易鈴正謀划著把她挖過來,然後花些手段捧成和黎梓她們齊名的當紅花旦,以此建立起自己的班底。在樂易鈴為她爭取《金枝欲孽》的爾淳一角後,佘詩曼已然答應下來,雖然在內部還沒有正式表露出來,但隱約已經打上了新起的樂派的符號。

這種情況下,邵義夫讓她和黎梓去陪阿德里安。毫無疑問是在平衡內部事務,藉口也正合適。

真是可惜。方義華這麼想著,如果阿德里安滿意的話,她還打算將曾派的蔡少蒶、張可怡也介紹過去,那時曾麗珍的臉色一定很好看。不過邵義夫肯定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否則就不會讓余詩曼也跟著去了。當然了,最終會怎樣還要看……那位先生的心情了——

「哦,是的,我在郵箱裡看到了,寶貝兒……嘿。這有什麼肉麻的,難道我不能這樣叫你嗎?好了,還是重新回到裝修的話題上來吧,我認為B方案和D方案都很合適,一個簡約而不簡單,另一個中西合璧很有味道。你從中選個自己喜歡的風格吧……」坐在半島酒店的落地玻窗前,看著外面燈火璀璨的城市,阿德里安拿著手機這麼說道。

電話的另一頭是劉濤,她正在羊城為別墅的裝修忙碌著,阿德里安因為在那裡呆的時間太短,沒法仔細挑選,所以買給她的獨立別墅只是簡裝了一番。不過,離開歸離開。這事還是有人去處理的,阿德里安一向考慮得很周全,就算有不周全的地方,也會有人給他補充完整,所以就把這個交給劉濤處理,並通過網絡和電話和她交換對裝修的看法,這也算保持感情的一種方式。…,

結束通話後,阿德里安起身來到套房的吧檯前為自己倒了杯香檳,快速回憶了下了在大陸沾花惹草的種種後,思緒隨即飛到了下午那一幕上面,他們什麼時候會將可口的美味送過來呢?

他來香港的主演目的就是獵艷的,這裡實在太小了,沒什麼值得投資的,如果是80年代或者90年代初都還好說,現在嘛……呵呵,同樣彈丸大小的地方,李家坡至少還有煉油產業,可香港除了房地產外還有什麼像樣的實業?金融?哦,是的,亞洲的金融中心,香港曾經的夢想,可惜已經被他們親手斷送。

本來他們可以背靠大陸發展,而大陸也有這個意思,可惜連個23條都通不過,還有什麼好說的?不說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想要得到又不想付出代價,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AC傳媒這兩年也都聘了好幾個卸職的政府部門高官做顧問。

不妨想想,紐約如果覺得《愛國者法案》侵犯了公民的權,堅決表示反對不在紐約執行,華盛頓會有怎樣的反應?當然,要真是在美國,這種事根本連苗頭都不會有,小布希簽署《愛國者法案》時無論是維亞康姆這種傳統偏左的傳媒集團,還是AC傳媒這種新型的以中立自詡的傳媒集團,都只是略略報道了下了事。

總之,香港人親手將衰落的種子埋下,既然如此,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里,阿德里安又怎麼會在這裡投資呢?頂多就是在某些方面保持一定的合作。就像TVB,別看他們現在始終保持著發展勢頭,再過幾年等網絡視頻開始風靡之後,小地方的局限性很快就會讓他們開始捉襟見肘。

相信TVB在這方面多少有些認識,否則不會想要北上和內地合作開拓市場,又或者交好阿德里安這樣的美國的傳媒大亨,如果能將TVB的電視劇介紹到美國去。那怕只有一部都是好的,更何況他明顯和內地有一定的聯繫,還捏著TVB在美國的播放權。

所以阿德里安可以肯定自己不會等上太久,不過時間還是太晚了點,就像那天在接風酒會上他說過的,最為迷人的,可以稱得上風華絕代的女人,都活躍在上個世紀八、九十代,如果那時他有這個資本的話,少不得想辦法一親芳澤。可惜現在都已經凋零了。

但他還是來了,日本、韓國、台灣、大陸都玩過了,怎麼可以只差香港呢?再說,雖然香港新生代的質量不怎麼樣,但現在多少還有幾個看得上眼的,比如今天……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了起來——

面對合攏的光潔電梯門,黎梓可以看到自己的蒼白的臉色。哪怕來之前已經收拾打扮過一回,她怎麼也沒想到,如今的自己還會遇到這種事情。但她沒法拒絕,尤其是乾媽嘆息的暗示,這是六叔的意思,本來還怒氣勃勃的她不得不閉上了嘴巴。

雖然邵義夫在外面是人人尊敬的大善人。據說內地到處都有他捐贈的學校和醫院,但TVB的員工都清楚,在公司當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冷酷的暴君,幾十年來沒有人能忤逆他的意志。不說那些刻薄之極的賣身合約,不說劉德樺當初被雪藏了一年多。差點斷送前程,單說80年代中期,邵氏的電影公司在業績不斷縮水,最後準備停止製作電影時,不少簽約女演員都在這個時候被逼迫著出演一些極其香艷電影以方便邵氏撈最後一筆。…,

這樣的消息外面沒多少人知道,但TVB內部的老員工們卻非常清楚。邵義夫的性格可見一斑。即使黎梓今時不同往日,已經是香港娛樂圈的知名女演員,但要拒絕TVB大老闆的要求,依然不夠分量。

或許可以找那個人……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就被黎梓苦笑著掐滅了,說是拍拖也不過見了幾次面,一起吃了兩三次飯而已,還遠遠沒達到男女朋友的地步。說實話,她很大程度上也只是在和對方虛以委蛇。雖然年齡有些大,但這並不是問題,但身家過億卻偏偏跛著一隻腳,讓愛美的她很難接受。只是,看著乾媽手下諸如吳美妍等女藝人一個個將自己嫁出去,她也想要找個靠山。

他會為了自己,為了一個才見過幾面的女人,去得罪邵六叔?黎梓在心裡搖了搖頭。別傻了,她從15歲開始就混娛樂圈賺錢養家,已經見慣了爾虞我詐和人情冷暖,這種事情幾乎不需要思考就知道答案。

「你還好吧,梓姐?」旁邊的余詩曼大概是覺察到了她起伏的情緒,有些擔心的開口叫了聲。

「沒事。」瞟了她一眼,黎梓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原本她和她的關係還算不錯,但此刻心裡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厭惡的情緒,余詩曼一身深色的連衣裙,胳膊和長腿都露在外面,顯得很性感,如果不是擔心被狗仔拍到,她恐怕會把背也全部露出來。而且看起來似乎有些擔心,但合作了幾部戲的黎梓能看到她眼中的興奮,不用多說,高層肯定給了她上位的承諾,而且……對方又是好萊塢的大導演以及傳媒大亨。

她怎麼可以這樣一副態度?她知不知道她們在幹什麼!看著電梯跳動的數字,黎梓恨恨的想著。那種羞辱的感覺隨著樓層的接近越來越濃烈,她不是沒有參加過飯局應酬,但沒有那次像現在這樣讓她有強烈的無地自容感,她和余詩曼就像兩個高級應召女郎一樣,一起結伴去高級酒店為客人提供服務。

想到這裡,黎梓的怨恨不由轉移到那個下午在片場見過一面的西方男人身上,在得知他就是好萊塢鼎鼎大名的奇蹟導演,以及傳奇般崛起的傳媒大亨後,她在驚訝之餘還有些高興,他執導的好幾部電影她和弟弟都很喜歡,但沒想到的是居然是這麼一個人,看起來很紳士很有風度,但和香港娛樂圈內的那些男人沒有半點區別!

黎梓不是傻瓜,而且在片場的時候,阿德里安說的話她聽得很清楚,隨後不久方義華和乾媽就過來輪流找她談話。她怎麼可能猜不出其中的原委。

人前風光又如何?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當電梯的門打開後,黎梓心裡湧出一股悲哀。她曾以為自己已經不用再看別人的眼色,誰知邵義夫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幻想。尤其是乾媽隱晦轉達的那句,無論對方有什麼要求都要滿足,更是讓她如墜冰窖,而此時,余詩曼還在小聲的提醒她:「梓姐,我們到了。」

「我知道。」黎梓深吸了口氣,大步走了出去,順著走廊來到了套房門口。按響了門鈴。

「請問你們……」開門後的西方男人看到面前的兩個女人後明顯楞了下。

「你好,科威爾先生,我是黎梓,我們下午在片場見過。」黎梓伸出手來,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些,「可以進去坐坐嗎?」…,

余詩曼跟著也如此說道,面前這個男人微微一笑,當即做了請的手勢。依然保持著紳士風度。

「要喝點什麼嗎?」在她們進來坐定之後,那個叫阿德里安的男人這麼問道。

「紅酒,謝謝。」黎梓笑了下。

「我也是。」余詩曼有樣學樣。

「羅馬康帝酒莊1978年份的紅酒,我比較喜歡的一種。」他很優雅的為她們斟上了紅酒,儘管黎梓在這方面不是很懂,但也能看出其中的層次感和鮮明的色澤。

再看看面前這個西方男人。稜角分明,不算帥,但很有味道,高大勻稱,無論外表還是精氣神。都不是香港那些富豪可以比擬的,一時間讓她的怨恨減低了不少。最讓她奇怪的是,這句話之後,對方再沒有開口,只是坐在那裡默默的品著紅酒,並打量著自己和余詩曼。

黎梓不安的扭了扭身體。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他看著自己的目光沒有那種色迷迷的感覺,似乎很欣賞但又帶著侵犯的侵犯性,高高在上,仿佛隨時會將她按在身下將她征服,但又不是特別討厭。

如此安靜了半晌,終於有人打破了這沉默,是余詩曼。

「真沒想到科威爾先生會來香港。這是第一次來嗎?」余詩曼放下酒杯坐直了身體,看起來似乎很自然,但語氣里的緊張出賣了她的內心世界。

說到底,還是太嫩了點,沉不住氣,這種情況無論如何也要等對方先開口。

「請叫我阿德里安或者艾德——事實上96年年初我就來過香港,只呆了兩三天,這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如果不是正在創業有大量的事情要處理,我肯定會住上半個月。」阿德里安輕快的說道,語氣很柔和,聲音帶磁性,很好聽。

「那還真是遺憾。」余詩曼說著瞟了眼身邊的黎梓。

「是啊,所以……這次科威爾先——阿德里安到香港來一定要多呆幾天。」雖然心裡非常不滿她的做派,黎梓還是不得不接腔道。

「這是自然,」阿德里安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實話,看到你們我忍不住會想,如果當時多呆幾天的話說不定能幸運的提前遇到你們。」

余詩曼的笑容頓時多了幾分,黎梓則心裡輕輕哼了聲,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很會說話,儘管知道他在暗示什麼,但就像那帶著侵犯的欣賞目光一樣,就算討厭也討厭不了多少。

然後,這麼幾番話談了下來,房間裡的氛圍變得融洽起來,黎梓一不留神,余詩曼就坐到了那個男人的懷裡去了。

「這是去年拍《帝女花》的時候留下的,當時拍到晚上2點多才回家,實在太累了,結果一不小心摔了下,下巴磕在茶几上,於是留下了這麼一條傷口。」

「如果休息得當的話,應該不會留下痕跡吧。」

「醫生也是這麼說的,可為了不影響劇組的進度,只好帶傷上陣,於是就有了這麼一道疤痕。」

「太可惜,為什麼那麼拚命呢?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我也知道,可要如果不努力不拚命,又怎麼會得到那麼多的機會?」

「這倒是,每個人都不容易。」

端著酒杯,依在阿德里安懷中的余詩曼嘆息的說道,看那模樣好像骨頭都沒了,恨不得將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而阿德里安做出了一副關心的模樣撫摸著她下巴的疤痕,用安慰的口吻說著,然後目光看向了還坐在對面的,稍微捏了下拳頭的黎梓。…,

黎梓勉強笑了下,又看了一眼余詩曼,當即坐了過來,還好,他沒有將她摟住。

「梓姐也不容易呢,」余詩曼隨即開始說起黎梓的好話來,「她為了弟弟沒少吃苦,但還是取得了今天的成就,我們都很佩服她。」

「是的,我也聽說過,」阿德里安注視著黎梓,「阿梓——不介意的話,我還是叫你阿梓吧。」

「沒問題。」黎梓給了他個笑容。

「我很高興認識你們,儘管你們都有著自己的苦楚,但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並為此不斷努力,在我看來,這是女人最大的魅力之一。空有一副皮囊,卻只知道索取而不懂付出,不過是溫室里的花朵,美則美矣,但嬌弱無力不堪觀賞,只有經歷風吹雨打的花朵,怒放之時才會異常的美麗。」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

黎梓不由有些恍惚,這個西方男人的話似乎帶著一種魔力,讓她忽然就想到了曾經的種種掙扎,一時間悲哀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再聯想到余詩曼剛才那句「如果不努力不拚命,又怎麼會得到那麼多的機會」,她對她那種不知廉恥賣力討好的態度的厭惡忽然消失了,也更加無法再次憎恨阿德里安。

然後,等黎梓再次回過神來,余詩曼已經和阿德里安熱吻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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